安靜的街道上，響起了密集的甲片碰擊的聲音。
二十一人，小跑在洛門貫穿南北的主街道上，主道寬兩丈，可通一車，兩側(cè)有排水溝。
“一！一！一二一！”
鞠彥小跑在最前面，十分做作得喊著跑步口號。同時他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也感染了周圍的士兵。
香蕉扛著巨槌，跑在第二排，望著鞠彥的背部，眼神無奈中似乎是藏著一絲慍怒。
想來他十分認可鞠彥的實力，但自始至終都對此人抱有深深的敬畏。
這支小隊成立不過一天，鞠彥作為一個外來人，竟只花了半天就抓住了這些年輕兵崽們的心；連帶著讓他們也一并開始相信：那個曾經(jīng)站在他們頂點的王牌，不過是個紙老虎。
剩下半天，他則無憂無慮地、一直酣睡到深夜。
而香蕉呢，身為這些年輕人明面上的上司，卻不但威信全無，還像個弄臣一樣，成為他們口中的笑料。
“終于來了耶！讓那個騙子跌落神壇的時候！”
“嗯，我們搞不好就是歷史的見證人誒！”
嘀咕聲在身后響起。
香蕉眼中的哀怨，瞬間又轉(zhuǎn)化成了一種悲涼。
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才能讓一個殺人狂成為年輕人們崇拜的英雄，而讓一個征戰(zhàn)十年、年紀可能比他們還小的女孩，被嫌棄到巴不得她滅亡的地步？
忽然他臉上的表情竟再一次轉(zhuǎn)變?yōu)轶@異，似乎是突然意識到，當年與眾人一同顛覆了傳統(tǒng)武學尊卑的他，臉上的風光，是否也同身后這幫少年們一樣。
那人見香蕉最終掛上了這樣一副表情，便想要回過頭去訓斥他們兩句，但被香蕉抓住了肩膀搖了搖頭。
“這樣沒關(guān)系嗎？”
“沒事，老于……既然都是要上，那可能不如就讓他們像群沒心沒肺的混蛋一樣，自信滿滿地上吧……”
“不，我是說你?！?p> “我你不用擔心……”
說完，他低著頭略有所思，不再多說。
不一會兒，眾人小跑到了縣城大廳的外圍，將建筑包圍了起來——
“喂——！樓上的，下來吧！大家都在等著呢！”
鞠彥扯著嗓子，對著縣城大廳上豎起的瞻星臺叫喊道。
在他身后，士兵們排成扇形將建筑包圍，彼此間小聲交談著，絲毫沒有緊張的氛圍。
在鞠彥的渲染下，他們都覺得只要有鞠彥在，這場任務(wù)應(yīng)當是十拿九穩(wěn)的。
“對了！你知道在鐵兵要塞，人們是怎么評價你的嗎??？他們覺得你，就該跟你的‘哥哥’‘姐姐’一樣！你們一系，要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能全死個干凈就最好不過了！”
聽到鞠彥宛如癲狂的叫囂，香蕉面色鐵青，而那些士兵，則跟著鞠彥一并狂笑、嘲弄、侮辱著。
叫罵，這算是自古以來攻城戰(zhàn)的保留項目了，目的當然是為了試試能不能引誘心性單純可愛的敵人主動出城，讓出破綻。
鞠彥的罵聲，迴響在城市上空直至消融在夜色中，靜悄悄的，無人應(yīng)答。
“不下來??？那就在那先呆著吧！我們會上去找你的！”
鞠彥回過身來，還是那副微笑，用刀尖兒點了三個人，示意他們過來。
“你們仨，進去給我探一探?！?p> 先前附和聲最大的三個人，此時笑容卻不見了光彩，面容上也開始泛出些青紫、虛汗。
“乂剃大人，我等，呃……手腳愚鈍，不合適啊……”
“是、是啊……我等、我等……！”
話還沒說完，鞠彥微笑著，“啪”地一聲把手落在他們肩膀上，強硬地讓三人圍了上來——
“不想去的話，也可以現(xiàn)在就死?！?p> “……”
三人顫抖著，感到嗓門干澀，這時才發(fā)覺，那個先前被他們以大哥之尊稱呼的鞠乂剃，真正的溫度。
扭著僵硬的脖子，環(huán)視一圈，卻見周圍士兵，沒有一個敢看向這里，皆是不敢與他們那求助的目光接觸。
風吹過，空氣，突然變得陰森起來。
“上！上！上！上！上！上！”
鞠彥見三人停在門前、遲遲不敢動彈，便一邊有節(jié)奏地“加著油”，一邊鼓著掌打節(jié)拍。
“來大家一起給他們鼓勁！還不夠熱烈??！不夠熱烈的話就跟他們一起去！”
“上！上！上！上！上！上！”
聽到鞠彥的話，包圍的士兵，也只能跟著，一下一下地鼓掌、一下一下地慫恿，將他們的兄弟送去那漆黑如淵的門廳當中。
在密密麻麻的鼓掌與歡送聲中，三人再也沒了辦法，只得背靠著背，緊貼在一起小步小步地挪進了門廳中。
三人完全融入到了黑暗當中，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汗珠滾落在地、裹上灰塵的聲音。
鞠彥掐著下巴尖兒，嘟著嘴略做思索，又大喊道：
“光源！”
三人聽令，便壓抑著顫抖，掏出腰間的油火炬，點燃了亮光。
火光照耀，為三人帶來了一絲慰藉，他們環(huán)視著，倉促地得出來結(jié)論：
“什么都沒！什么都沒！”
香蕉看著這一切，面色不可謂不難看。
鞠彥圖窮匕見了，他拉攏這些年輕人的用意也已經(jīng)很明確了。
不過，這也可以說根本就是那些一見那令人新奇的狂人向他們招了招手，便紛紛湊上來的白癡們自己的錯。
反正，說穿了大家來的目的都是去搶同一塊肉，各憑本事沒什么說的；自己栽了也別指望別人會過來幫扶、當然也是沒什么可說的。
只是，看著那三個新兵蛋子臉上掛著無窮的恐懼，四周士兵面色也是不盡的鐵青，香蕉他可能，心終于也是悄然地軟了一下吧。
他正要走上前去、探入門廳中主持大局，卻被鞠彥一把攔了下來。
“等等?！?p> 嗯？鞠彥這是什么意思？
香蕉疑惑了，于是目光再一次重新掃描著門廳內(nèi)火光中的一切細節(jié)。
他看到，火把上，一滴火油，緩緩滴下……
“不好！”
香蕉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對著門廳內(nèi)大喊著：
“快出來！快跑！快跑——！！”
香蕉他突如其來的變故，引得在場所有人，除了鞠彥，都吃了一驚。
門廳內(nèi)的三人，同樣；
僅除了離大門最接近的一人，他遲疑了一瞬間，便立刻向著門外撒腿就跑……
于是
就在這時，門廳中的三人，皆對自己的命運，有意或無意地做出了選擇。
轟——！
火油落地，霎時間，竟魔術(shù)般地引燃了烈獄般的火焰。
眾人驚了，影子在他們都身后拖長，在搖曳不止的火光中狂舞，猶如怨念不散的厲鬼。
還沒完
門廳之下，是縣太爺悄悄挖的地窖，里面藏著幾十大缸私釀的劣酒。
而此時，這些酒缸之上，卻全放滿了麻袋。
隱匿的引信，將一樓的火，引入地下！
轟——！
第二聲響
地板坍塌，此時，廳內(nèi)二人，再無逃出去的可能。
比先前更濃烈的大火燃燒起來。那些麻袋，正是用于焚燒受界魔之血染癥的縣民尸體、以免滋生惡疾的，烈性焚尸粉。
在火焰噼里啪啦的聲音中，似乎混雜著驚恐的尖叫。
還沒完
由火粉鋪成的引信，竟布滿了建筑內(nèi)部，包括就在頭頂上方的瞻星臺。
惡貫滿盈的火順著引信迫不及待地爬升，連帶點燃了被安放在塔樓各個結(jié)構(gòu)關(guān)鍵點的粉堆
轟——！
第三聲響
瞻星臺，坍塌、墜落、在空中解體。
數(shù)萬斤的巨石、瓦礫、沙塵，在半空中化作了砂色的瀑布，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不斷地轟擊著地面。
許久之后，那密密麻麻的轟擊聲，才終于結(jié)束。
煙塵彌漫，火已燼滅，夜重歸了寂靜。在這片嶄新的殘骸深處，再也聽不見那微弱的求救聲……
一片啞然的面孔中，唯有鞠彥一人，泛著靜靜的微笑。
“哦！我懂了，她的反擊思路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