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來臨,氣候驟變,病毒擴散,喪尸遍地。
僥幸生還的人瑟縮在庇護所,倚靠著種種辦法維系生命。
“砰!”
在大門被重重踢開的同時,一個黑影沖入房中。
等到沉悶的響聲結(jié)束,他已經(jīng)快速地將懷中的手槍拔出,徑直對準(zhǔn)了屋中之人。
而直到“轟隆”一聲雷鳴,屋里人才終于借著雷光看清了來者的樣貌——
厚厚的面罩、重型黑色防護服、渾身上下全是匯流而落的雨水,此刻正舉槍瞄準(zhǔn)自己,甚至連黑色制服之外還散發(fā)出一種詭異的熒光。
雷天,黑夜,再伴隨著噼里啪啦的暴雨聲,來者的架勢幾近讓屋中之人肝膽俱裂。
“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
屋里人拼命把話喊出,飛快的語速中帶著極度的顫抖,竭力讓嗓音搶先在槍聲之前發(fā)出。
但還沒等他把字說完,“啪”的一聲便已經(jīng)響起,緊接著他便感到臉頰一痛,溫?zé)岬囊后w也順著臉龐緩緩流落。
來者似乎也憤怒到了極點,以至于連持槍的手也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而劇烈顫抖,所以子彈才產(chǎn)生了偏斜。
“起碼讓我死個明白??!”
好像終于明白了自己即將喪命的事實,屋里人再也顧不得其他,用著最大的嗓門對著來者吼了起來。
聽到這話,來者一把把自己厚重的面罩扯了下來。
在雷光之下,能夠看見雨水順著防護服流下,把他的發(fā)絲浸濕成一撮一撮,以及怒瞪的雙眼與無血色的慘白面孔。
“林云!”
屋里人大驚。
喉結(jié)活動著,好像還想要盡力說些什么,但已經(jīng)晚了。
一連串的急促“噼啪”槍聲過后,他仰面倒了下去,緩緩倒在了血泊之中。
雖然如此,但由于手槍本身的精度問題,加上來者因為劇烈憤怒而抖動的手腕,導(dǎo)致并不是所有子彈都打在了致命部位,甚至還有幾顆子彈并沒有打中目標(biāo),所以屋里人并未立即死去。
但林云顯然沒注意到這些,甚至連所有子彈已經(jīng)打空都毫無覺察,仍在機械地連續(xù)扣動扳機。
直到因為手槍不斷發(fā)出重復(fù)的“咔咔”聲而回過神來之后,他才終于憤憤而去。
“我也是迫不得已...”
在來者走后,在急促的暴雨聲中,躺倒在地面上的屋里人發(fā)出了聲音,聽上去無力且凄涼。
“活不下去了...連一丁點電、一丁點吃的都沒了...”
“誰知道竟然還有人...能從那里活著回來...”
他的雙眼緩緩失去焦距,喘息也越來越微弱,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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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撈面,再要...再要一盒酸奶...”
身穿黑衣的年輕人站在破舊的小餐館外,向里面的人點出菜品,而在說后半句話時明顯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下某種決心。
“好嘞!”
店主反應(yīng)地很快,迅速走進了廚房里,而老板娘則用著熱情的聲音招呼客人:
“小伙子進來坐吧,屋里暖和些。”
林云朝著燈光昏黃的小餐館內(nèi)打量了一下,又轉(zhuǎn)頭不停地環(huán)視著屋外,神情顯得猶豫。
“別在外面淋著了,外面天都黑了,雨又下得那么大,挺冷的?!?p> 老板娘依然用著熱情的聲音招呼著。
林云這才緩緩走進屋內(nèi),但也只是坐在了距離門口最近的桌凳旁邊。
店長看上去歲數(shù)不小,體態(tài)發(fā)福,兩鬢斑白,此刻挺著將軍肚在廚房里忙活著。
有些發(fā)愣地端詳著店主的同時,他的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了回憶。
不久前他還有個老頭子的,一個頭發(fā)花白、脾氣古怪的糟老頭子。
老頭子的臉上滿是皺紋,頭發(fā)也全都花白了,深深駝下去的脊梁、渾濁的眼睛,再搭配著他臉龐上的老花鏡,無不給人留下一種衰老蹣跚的印象。
可他的脾氣偏偏又是那么倔!
“你那是男人該有的樣子嗎!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總是板著面孔,就算是自己受了別人的委屈,他也要氣勢洶洶的先教訓(xùn)自己一頓。
從來都不肯認(rèn)錯,教訓(xùn)起來從來都是咄咄逼人,哪怕是他自己出了差錯,都不允許別人駁他半分面子。
可是,就是這么一個臉上總是帶著呵斥的糟老頭子,總會在他回來的時候,拖著自己衰老的身體,親自下廚去給他做一碗難吃的撈面。
彎下的身子,忙碌的身影,廚房中的縷縷白色熱氣...
竟與眼前如此相似。
但是以后,不會再有了...
等回過神時,他只感到鼻子發(fā)酸,連帶著全身也在微微顫抖。
“你們在這里見過一個黑衣服的人...林!”
新來者話還沒說完,臉色就已經(jīng)在剎那間變得慘白,張大著雙嘴,卻遲遲說不出下一個字來。
就在他進門說出前半句話的一瞬間,林云便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啪”的一聲從桌上站了起來,馬上就從懷中將手槍掏出,迅速地徑直對準(zhǔn)了門口的人。
“小林...咱們也算是認(rèn)識,沒,沒必要這樣...你不用這么緊張...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我,我見過類似的情況,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死的...所以,所以不要沖動,咱們有話好好說好嗎!”
士兵嚇得渾身哆嗦,用盡渾身力氣,帶著極度的驚恐,才將滿是顫音的話語從雙唇中緩緩?fù)鲁觥?p> 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認(rèn)識眼前的人后,林云點了點頭,并緩緩將槍放下。
“不會有大事的,只要你跟我過去一趟,不會牽連你太多的。”
見狀,士兵神色大定,便繼續(xù)用話語安穩(wěn)他,只是胸口仍在因為驚懼而劇烈起伏。
“我會跟你走的。”
林云終于發(fā)出了回應(yīng),聲音很平靜,隨后又將眼光轉(zhuǎn)向了廚房那邊。
“??!”
緊接著廚房那邊便發(fā)出了刺耳的女聲。
只見老板娘正拼命縮在老板的懷中,用著極度驚恐的眼光看著自己。
“小兄弟,我們跟你無冤無仇,你,你可不要沖動!”
而老板一手護住老板娘,另一手拿著搟面杖對準(zhǔn)了自己。
而他的手臂,此刻正在空中顫抖著。
林云搖了搖頭,不顧心驚膽戰(zhàn)的兩人,走到了餐館的飲料架處,并在拿下一盒酸奶的同時,將一塊電池放在了距離貨架最近的一張桌子上。
“能源電池我就放在這了?!?p> 隨后,他將酸奶放進大衣內(nèi)口袋中,并在收好后緩緩走向了門口,跟隨著士兵一起走向了仍在暴雨轟鳴的漆黑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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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將被流放,在上交足夠能讓你返回的資源之前,不得返回基地?!?p> 這是最終的判決。
一切的流程都很簡要,但絕不是在開玩笑。
“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去準(zhǔn)備好你的東西,明早我在基地的大門那邊等你。”
士兵將他從審判署的門口帶出,一同站在屋口的房檐下。
林云輕輕地點了點頭。
沉默的氣氛又蔓延在兩人之間,周圍一時間剩下的只有嘩啦啦的雨聲。
“其實,主要是你動靜鬧得太大了,連槍響都搞出來了,要不然不至于鬧成這樣的。”
聽到這話,林云的嘴角稍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但終究只是扭頭朝外,呆呆的看著下落的雨滴。
看著他的樣子,士兵似乎是不忍心,便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確實是大意了,誰知道平常看起來那么老實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生出干這種...結(jié)果你爸他就被...唉...”
林云仍舊沒有動作,看樣子仿佛是在回想著什么。
“而且你正巧又被派去野外勘探...派去那邊的人,大半都沒有活著回來...每次都是?!?p> ——————
回到不大的屋子中,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整個人仰面坐在舊沙發(fā)上,眼神灰暗。
忽然,在一陣腳步聲中,電燈被打開了,散發(fā)的昏黃燈光使小屋稍稍亮了一些。
“總算是有了點生活氣息?!?p> 輕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有什么事?這么晚了還過來?”
轉(zhuǎn)頭看去,來者有著白皙的臉蛋、烏黑的長發(fā)和淺紅色的嘴唇,柔順的發(fā)絲在她白色的上衣旁邊輕輕垂下,再搭配著裙子與靴子,無不顯現(xiàn)出婀娜的身姿。
“祝你今天生日快樂,你出發(fā)之前不是約定好了嗎?”
不過,與這股氣質(zhì)所不符的是,此刻她正得體地挺正身子凝視著夜晚的窗口,鎮(zhèn)定自若的側(cè)臉上也隱含著冷靜。
白薇,自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就沒見過她露怯,這一態(tài)度今晚也沒有變化。
“可惜了,子彈已經(jīng)用完了...如果是往嘴里開槍的話,一瞬間就會死,什么都不會感覺到。”
“那可太難堪了?!?p> “你是說我?”
聽到他的回答,白薇淡淡笑道:“如果是我,死也要漂漂亮亮的。”
凝視著漆黑夜空的她,在小屋燈光的照射下,僅僅浮現(xiàn)出半側(cè)臉龐。
“我真的很抱歉...”
沉默了一會后,林云發(fā)出聲音,在小聲的嚅囁中,他從大衣內(nèi)口袋里,將變溫暖的酸奶取出。
“...不能送給你更好的禮物。”
“恕我不客氣。”
白薇對著他微微一笑,露出了白瑩瑩的臉蛋,剛才身上的陰影好像也已經(jīng)不翼而飛。
在將東西交給她時,兩人的手接觸了一下——她的手是軟軟的、略有冰涼的。
但林云全然顧不得這些了。
他重新坐回舊沙發(fā),目視窗外,在一片的寂靜中陷入沉思。
“我覺得未來全是黑暗,我覺得...我覺得接下來迎接我的只有地獄。”
許久之后,他緩緩開口打破安靜。
隨后,空氣再次陷入寂靜,而在不知多久之后,一句聲音傳入耳中。
“那,一起進地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