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把腳從盆里掙脫出來,但一把又被舅舅摁住了:“不是我,你想想看,你媽媽可是我親妹,而且我和她本身也沒有什么利益糾紛,就算有,我也不會要挾她的。對了小丫頭,你不工作嗎?”我情緒波動起來,“那威脅我母親的那個人是誰?我非常急需找到他,當年我媽在她過世之前,說了一些家里發(fā)生了很多事之類的話,還讓我長大了去問爸爸和奶奶,可當爸爸貌似準備要交代給我一些事情的時候,我又不敢聽,怕我還是無法接受……那天她臉上的辛酸和執(zhí)怮,更使我感受到那些年她受了多少苦頭和挫敗,可她和我說話的時候還是不肯放棄這個家的,但在我們一家人守在她病床前的看著她氣息漸漸流走的那天,她的淚水早已哭干,放大的瞳孔被釋懷和漠然所交織而成一種令我讀不懂的感情,很奇怪的是,她那天和我一個字也不吐,隨后爸爸叫我們出去在外面呆著,他獨自和媽媽說體己話,直到爸爸叫護士來,我就再也沒看見母親的正臉。”一樓廚房的高壓鍋嘶嘶作響,舅舅趕忙去關,“你還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你爸爸提到過的黑幫團體嗎?”在我面前又多了兩碗乳白的鯽魚湯,舅舅端起來喝了一口,“您怎么知道爸爸和我們說過?”
鯽魚熬得很軟但不失彈性,鮮美的味道滑入喉嚨,我不由得舒了口氣,“味道還不錯吧?正好今天我女朋友不在,這湯權當給你接風了,我可守在這鬼地方熬了五個小時呢!”他用左手試探一樣的抹掉粘在我右邊臉上的魚刺時,他的臉頰離我貼得如此之近,在湯的滾滾熱氣的暈染下,他的眉眼又把我勾回了高中時代,在白熾被爸爸百般刁難的那段時光,他也偷偷和我哭過一次,那渾圓的鼻頭和欲語還休的細長上揚的眼中的神情,就和現(xiàn)在此番情景重疊?!班牛∧量嗔?!”我現(xiàn)在是只有七秒鐘的記憶,差點忘了剛才問了他什么,“我爸他……”舅舅的眼神又開始躲閃,“他騙了我,你爸爸在你高中快畢業(yè)的那一年突然打電話給我,說這非法團體威脅過你母親,如果不交出她在肢解一具什么尸體所找到的一只盒子,以及里面的一顆芽胞,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剜掉。你母親堅決不交,這組織的一個頭子就真的把他們正在做沙林實驗的一個和你年齡相仿的女孩綁來在你母親面前展示了這個刑怎么行使的。當然,也難怪你母親收到巨大刺激,自此之后就長期處于精神萎靡的狀態(tài),再后來就是心律不穩(wěn),直到她離開。我之所以沒能去看望妹妹,也是因為你奶奶和我們結怨。你爸爸也輕描淡寫地說我妹妹只是小動脈硬化,做個切除手術就能恢復,所以我當時就是不信妹妹身體會垮成這樣,不會到命在旦夕的地步。我經受的痛,總有人會幫我加倍償還?!彼谡f這話的時候,恨意蔓延到我的脖頸,我竟一時間被鎖住了聲帶息肉,嘴里半個字也擠不出。這也太明顯了吧,這女孩估計和舅舅也有一番不可言說的關系,否則舅舅這人,連母親重病都賭氣不來的,居然也會為一個外人的犧牲而動怒?
“對不起,你母親交給我保管的信物不在我這里,而我也無從得知去了哪里,自從我認識了我現(xiàn)在的女友并且自己修了這幢樓之后。而且它從一開始就不在我這里。”我提出一個我們從未有過的假設:“這東西說不定根本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個人,或什么生物?”此刻的我還是比較相信舅舅的話,在我咬完最后一塊魚卵,舅舅心疼地看著碗底還殘剩的湯,搶過去一飲而盡,“丫頭,你和我生疏了這么多年,愿不愿意原諒我,和我保持穩(wěn)定的聯(lián)系?說老實話,我女友經常飛來飛去的,半年才見她一次,這次她說會很早下飛機,結果我在機場和白癡一樣地站著等了她三個小時,等到腿都抽筋了,才肯走,我這腿還做過靜脈曲張手術,不能經受長時間壓力了。”看來,舅舅對他女友真的很上心,但也能體會出來這女友神出鬼沒的態(tài)度,離雞飛狗跳的日子也不遠了?!把绢^,你今年還沒情況啊?”我仰頭長嘆,“沒呢,工作……”
“去一次半導海灣吧,那里是這里的三大地標之一,很多事你都會想明白的。三天前我還看到報紙上登逮捕啟事,罪犯是化名,但從測寫信息來看,不會就是你吧?”我正要辯解,舅舅捂住我的嘴:“我不想聽到你是因為來逃難所以才來我這邊的!”我白眼,舅舅像極了Amulet,只在親人面前才會皮,只想被人哄?!鞍雽Ш呈鞘裁吹胤剑课疫^兩天還要會藤市找新崗位,不能在這樂不思蜀了,而且舅舅你也養(yǎng)不起我這個銷金窟!”他的房子四方通風采光,天花板吊著十來個風鈴,用輕盈的藍綠色珍珠母和帽貝制成,隨時隨地用悅耳的碰撞聲提示主人屋外的風聲。
“丫頭,你媽媽口中讓你尋找的東西,除了白熾,別無他人。可他已經出國很久了吧?你一時半會也無跡可尋。我剛才想起來,那黑幫一直索要的芽胞,就被你媽媽注射在你身上了,只是你那時候太小,什么都被大人耍得團團轉。只不過現(xiàn)在這玩意兒長在白熾身上了?!蔽疫€沒晃過神來,兜兜轉轉,是我媽媽逼迫白熾降臨在這個顛倒是非的世界上,但我和白熾,是否還有再續(xù)前緣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