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剛剛蘇醒，在遠處還能看到地平線上依然舍不得走的一輪圓月。這是一座外表樸實，對初來乍到的游客會羞怯怕生地用連綿的云霧來遮蔽自己的真顏。不過每當人們被這極端陰冷或悶熱的天氣消磨了對藤市的耐性時，它又來用從西北的鳴山飄來的陣陣強風(fēng)，試圖吹走流淌在每個市民靈魂深處的對塔又愛又恨的情感。之所以愛，是這座城市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小巧雋永的外形，以及不同于其他大城市的人急功近利的浮躁，這里的市民雖也有些排外的冷血，但也有通達人心的熱忱與真誠。而說到恨，藤市的最可恨之處，則是近些年當?shù)卣牟蛔鳛楹鸵豁楉棽疬w制度讓不少老市民怨聲載道，但每個人深知這是推進城市化發(fā)展不可避免的魔咒之一。
以前藤市的標志是落雁區(qū)的那座浮屠塔，現(xiàn)在則變成了我們眼前的直指天際線的X字形電塔。我們?nèi)齻€人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向西北處鳴山上的一處篝火，像一個老者悠然自得地吐著煙圈，一股清風(fēng)刮過，這團火升騰起來，在半空中描繪著圍繞在我生命中每個人的模樣：白熾、爸媽、向子姐、舅舅、曲哲、張桀、Andrew......如果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白熾，也許我的生命會走向完全不同的軌道，媽媽也可能會活得比現(xiàn)在更長一點，或者甚至比現(xiàn)在更短？但我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是白熾，他真的實現(xiàn)了肉體和精神上的獨立了嗎？在目前看來，答案自然是確定的。我相信白熾在后頭還藏著許多我意想不到的“大招”，絕不僅僅是只想振興他的工廠和記憶博物館。
可是，此刻的白熾就站在我的身邊，但我卻感受不到一絲生機。這么簡單的問題，他的工廠去了哪里，他的目光卻躲躲閃閃，完全失去了他回國后第一次找我的那副志在必得的精神面貌。自然，他繞開了話題：“我的工廠如果真的滅了，艾默默也會隨著這工廠一起坍塌在深不見底的深淵，那我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面前？”張桀正要沖上去要把白熾整個人從原地拎起來，我連忙阻攔，但白熾推開我：“乖乖地聽我說完，你外甥女會完好無損地回來的，而且我的那座破工廠現(xiàn)在被其他人承包了，但經(jīng)營權(quán)依然在我手上。等我資金周轉(zhuǎn)過來了，到時候它自然會再落在一個填海的地方?！卑谉胪Q山，自顧自地念叨：“這山在古代不是叫斷生山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艾默默應(yīng)該是后天就能回來的?！彼岣吡艘袅?，語調(diào)更飄了一些：“我的父親和我聯(lián)系過了，一開始他不愿放艾默默回來，原因是艾默默雖然不懂我母族那邊的事情，但是你很久以前就因為被我母族家的人脅迫過，承擔(dān)起照顧艾默默的責(zé)任。再加上艾默默的家人對她幾乎是棄養(yǎng)的狀態(tài)，只有你能給的了艾默默應(yīng)得的父愛或親情?？偠灾?，我父親認為艾默默身上一定掌握了關(guān)于我們家族的一些絕密信息。所以要在她回來之前，估計要用一些辦法迫使她忘掉這些回憶，不然的話她就回不來?！?p> 這講的是人話嗎？連我都懵了，真不敢相信白熾和他的母族會拿一條人命來開玩笑！也許白熾這么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吧？張桀往他臉上揮了一拳：“你說什么？你是在拿外甥女的性命來威脅我嗎？你的意思是，要給她洗腦完后才能放她回來？那到時候她還能記得我嗎？”白熾抹去嘴角上的一絲血，沒有做出回擊。我這下真的攔不住張桀了?！澳懵犖艺f完！我認識的承包我工廠的老板，他希望能搶在你們公司老板的前頭，和我母族訂下地球上一塊處女地的土地資源，所以他打算同時借簽合同的機會，盡早說服我母族，從他們手上奪回艾默默。我是沒有權(quán)力去搶先說服我家族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協(xié)助我那個老板，先簽下那塊處女地的合同。這事情真的和艾默默有關(guān)！你一定要相信我一次！”
“老板？不會是你剛回國的時候和我說起的Joan和他的老婆吧？”我腦海靈光一現(xiàn)，會不會他外甥女早就被Joan老板殺了？但是這個揣測沒有任何依據(jù)，就像我懷疑白熾在外太空壓根就沒有什么母族一樣。他就是從我肚子里鉆出來的一個神秘且混沌的生靈?！澳愕哪缸宓降自谀?？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張桀看來也和我一樣，對白熾的解釋持懷疑態(tài)度。
“你還記得，當初默默剛消失不久，她的學(xué)校和其他朋友都沒有她的任何記錄，就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嗎？”張桀這才冷靜下來，是的，這件事如果不是知情人，肯定是一無所知的?！笆悄笪疫@么做的，她的目的是，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她。她恨透了她的這個原生家庭，所以想在所有人忘記她以后，再回到地球上，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我問她，你恨你的舅舅嗎？”張桀抿住嘴唇，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問題的答案，但他還是不愿聽到?！八f，也希望你能徹底抹去她留給你的一切，等她開始了新的人生，再和你重新遇見，而且只和你一起，從頭開始一段不一樣的人生?！蔽衣牭竭@，居然覺得有點德國骨科的即視感了！怎么不太對勁呢？
“不過現(xiàn)在我的母族不會這么輕易地放過她，所以這次請你來，也是要讓你和我配合一下，共同騙過我父親，好趁早營救默默出來。默默如果在外太空漂游的時間越久，她的命也會越來越薄弱。沒準客死異鄉(xiāng)?！睆堣钔Ｖ沽藭r斷時續(xù)的抽泣，他反而處在一種思維發(fā)散的狀態(tài)，根本沒把白熾的話聽進去，像是在回憶過往?！八娴氖沁@么說的？你怎么證明你的母族是真實存在的？”張桀問話的聲音開始變得奇怪，白熾的回答更是敷衍：“你非要讓我證明的話，那你和我一起上太空看去吧。他們和你們不是在一個維度上的，你雖然看不到，但他們卻可以一直在隱秘之處觀察著你的一言一行?！?p> 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討論白熾的出身并不是當務(wù)之急，“你剛才說到......”白熾別了我一眼，我趕緊閉嘴?！拔椰F(xiàn)在就把艾默默所得知的秘密暫時交給你保管，你要和我一起去Joan老板那邊，然后我故意對Joan說，地球上的那塊處女地是需要在十天之內(nèi)簽下來，如果簽不下來，他的兒子的命將會和艾默默的調(diào)換?！睆堣睿骸八膬鹤邮钦l？”白熾發(fā)現(xiàn)空中有一架直升飛機從他們這降落了下來，巨大的轟鳴聲使我們都躲在角落，“白先生，我爸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您現(xiàn)在能和我們來一趟嗎？”
眼前這個相貌平平但氣質(zhì)高雅的三十出頭的男人讓白熾感到非常地措手不及，“這位就是Joan老板家的公子比利。”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結(jié)果后面還下來幾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舉槍瞄準了我和白熾。我意識到這次Joan老板估計是要把白熾和我都劫走，為的是爭奪那片處女地和白熾父親的協(xié)助，如果白熾和他撕破臉，那我們幾個都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