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市往生棧

　　琉璃地面下的星河流速突然加快，冷月璃劍尖挑起的冰花尚未墜落，便化作紛飛的銀鱗。我俯身觸碰那些游弋的光斑，指尖傳來刺痛——這些星魚竟在啃食我的貪狼星絡(luò)。

　　“東南巽位三步?！拔彝蝗怀蹲±湓铝У氖z絳，“踩到天哭星的位置，咱們就真要往生了。“

　　她腕間霜華劍挽出九朵冰蓮，劍氣激得我袖中紅塵鏡嗡鳴。鏡面掠過倒懸的牌匾時，映出個撐傘的窈窕身影——傘骨是人的肋骨，傘面繪著工部庫房的平面圖。

　　“勞駕問個路?！拔页巧碛八Τ鼍坪J，“往生棧的孟婆湯，可還兌著戶部的陳年稅銀？“

　　紙傘倏然合攏，露出張敷著珍珠粉的慘白面孔。女子唇間咬著半截星軌尺，尺身上密布著欽天監(jiān)的暗記。她抬手?jǐn)S出三枚骰子，骨制的骰子落地時化作巴掌大的骷髏，頜骨開合間吐出黏膩的嶺南腔調(diào)。

　　“寅時三刻，鬼門向西?！?p>　　冷月璃的劍穗玉墜突然迸裂，十六枚昆侖玉屑在空中凝成星圖。我認(rèn)出那是母親常哼的《璇璣謠》曲譜，最后一個音符正指向女子發(fā)間的鎏金步搖——墜著的東珠里封著星砂。

　　“月璃姑娘，借劍一用！“

　　我并指劃過霜華劍刃，血珠滴在琉璃地面。貪狼星絡(luò)如金蛇狂舞，沿著星河流向纏住女子雙足。她袖中抖落的黃符還未燃盡，我已挑起那支步搖。東珠碎裂時，星砂在空中拼出工部侍郎別院的輿圖。

　　“上月被雷劈焦的梧桐樹下，“我碾著星砂輕笑，“埋著的可不是什么外室，是三十六個刻著熒惑星紋的銅釜吧？“

　　女子突然尖嘯，七竅涌出星魚。冷月璃的劍氣織成冰網(wǎng)，我趁機(jī)將紅塵鏡按在她眉心。鏡中浮現(xiàn)的畫面卻是三日前——玄機(jī)子手持星軌尺，正在調(diào)整往生棧的星位布局，他腰間玉佩刻著蘇氏宗族的徽記。

　　整條星河陡然翻轉(zhuǎn)，我們跌進(jìn)沸騰的忘川河。無數(shù)蒼白手臂從河底伸出，腕間都系著夜巡司的玄鐵鏈。我扯住冷月璃的劍穗浮出水面時，瞥見河底沉著具水晶棺，棺中女子與我眉眼七分相似，心口插著半截星軌尺。

　　“那是......“

　　冷月璃突然捂住我的眼睛，霜華劍斬?cái)嗬p上腳踝的星絡(luò)。她掌心結(jié)著劍繭，卻比河水的寒意更徹骨：“星脈幻象，莫要深究。“

　　鬼哭聲中浮起座白骨橋，橋頭卦攤的老道正在烹煮人腦。銅鍋里浮沉的枸杞突然化作眼珠，直勾勾盯著我懷中的紅塵鏡。冷月璃的劍氣劈開濃霧，露出卦攤下暗藏的地窖——二十八具無頭尸身著工部匠服，斷頸處爬滿吸食星輝的蠱蟲。

　　“你早知這是引我們來查匠人案。“冷月璃劍指我咽喉，冰霜順著劍身蔓延到我頸側(cè)。

　　我屈指彈開劍鋒，靴底暗藏的隕鐵片刮下蠱蟲：“昨兒在城南吃餛飩時，老板娘多給了個鴨卵——剝開卻是欽天監(jiān)失蹤的渾天儀碎片。“

　　地窖突然劇烈震顫，壁縫滲出熒綠星髓。我扯著冷月璃撲向卦攤，紫微斗數(shù)盤炸開的碎片中，半張染血的賣身契飄落——正是凝香姑娘十年前的畫押，見證人處蓋著玄機(jī)子的私章。

　　“月璃姑娘可還記得？“我抖開賣身契對月而視，“三年前你斬殺的那只畫皮妖，巢穴里也搜出過這種摻著龍血朱砂的印泥?！?p>　　往生棧的燈籠同時熄滅，黑暗中亮起七十二盞青銅魂燈。冷月璃的霜華劍映出燈影，每個光暈里都蜷縮著個星脈覺醒者。最中央的燈芯忽明忽暗，映出母親教我辨識星宿的剪影。

　　“破軍星主，別來無恙?！?p>　　玄機(jī)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我袖中銅錢應(yīng)聲激射，卻只打落片青衫衣角。冷月璃的劍氣追著殘影刺入虛空，星河突然倒灌，將我們沖向來時的畫舫。

　　船板上的腐尸正在重組骨骼，每具胸腔都嵌著塊星象盤碎片。我摸出懷中的半塊紅塵鏡，鏡緣缺口與碎片完美契合。當(dāng)最后一塊碎片歸位時，整艘畫舫化作星砂消散，我們跌坐在醉月樓后巷的污水溝旁。

　　冷月璃的道袍沾滿星輝，在暗夜里泛著幽光。她劍尖挑起我腰間酒葫蘆：“解釋?！?p>　　“月璃姑娘可曾注意？“我指向巷口更夫，“他敲梆子的節(jié)奏，與星脈覺醒者心跳同頻?！?p>　　更夫轉(zhuǎn)頭露出詭異微笑，后頸皮膚下凸起星軌紋路。冷月璃的劍氣貫穿他咽喉時，爆開的卻是滿天花瓣——每片花瓣都印著工部庫房的火漆紋樣。

　　晨光刺破霧靄時，我摸出懷中的星砂。那些瑩藍(lán)顆粒在掌心拼出殘缺的星圖，缺失處赫然是冷月璃劍鞘的輪廓。巷尾傳來餛飩挑子的吱呀聲，熱氣里混著星髓的甜腥氣。

　　“來兩碗三鮮餡的?！拔覓佒~錢坐下，“多撒些欽天監(jiān)種的鬼臉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