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朕朱元璋，不愿做殺星皇帝
清晨，御花園內(nèi)。
一身龍袍的朱元璋背手閑逛。
身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亦步亦趨地匯報。
“經(jīng)查：太子身邊有12名侍女、23名太監(jiān)以及2名廚子、1位醫(yī)士來歷不明、所圖不軌?！?p> “來歷當真查不出嗎？”
朱元璋頓住腳步，威嚴望來。
他覺得，蔣瓛這廝不忠誠啊！
“陛下！臣……臣不敢說?！?p> 撲通一聲，蔣瓛跪在地上，額頭觸地，身子不停顫抖。
他能怎么說？他也很絕望啊！
老朱對老朱家的人好，全天下都知道。
他要是說老朱家自己人想謀害太子，他有九個腦袋也不夠老朱砍的啊！
“如實說吧……朕赦你無罪?！?p> 朱元璋轉(zhuǎn)過身去，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以他的聰明才智，怎會猜不出蔣瓛那點鬼心思。
是朕的其他兒子，還是標兒的那些兒子？
“經(jīng)查：12名侍女來自11個王府，其中包括秦王朱爽府上一名，以及太子自己府上一名?！?p> “23名太監(jiān)，其中有7名來自燕王朱棣府上和周王朱素府上?！?p> “兩位廚師和那名醫(yī)士是皇長孫朱允炆親自指派?！?p> 蔣瓛掏出一份奏章，同時揀出有用的重點說明。
于他而言：這三條線索，足夠說明很多問題。
秦王朱爽是太子朱標的胞弟，都是馬皇后所生，嫡出者更有繼承權(quán)。
燕王朱棣和周王朱素同胞所出，且一武一文，聯(lián)手起來實力強大。
而皇長孫朱允炆，更是全大明傳唱的朱標之后的又一位明君。
他是最不該對太子朱標有惡意的人，因為父子親情。
他卻又是最合情合理對太子朱標有惡意的那個人，因為你死了我才能繼承皇位。
蔣瓛自己覺得：朱允炆、燕王朱棣、周王朱素、秦王朱爽嫌疑最大。
“大膽！”
朱元璋接過奏章，陡然轉(zhuǎn)身大喝。
蔣瓛被搞懵了，呆呆愣在原地。
“陛下您說赦我無罪的啊！”
“朕什么時候說你查朕兒孫有罪了？朕是說你踏入御花園時先邁的是左腳！”
朱元璋背著手，繞著蔣瓛走了兩圈。
蔣瓛都傻了：我我當時先邁的是哪只腳，我自己都不記得了?。?p> “左為陽為尊，右為陰為卑。”
“你身為臣子，當先邁右腳，以示尊朕?！?p> “你竟敢先邁左腳，你是要謀反嗎？”
朱元璋厲聲呵斥，嚇得蔣瓛癱在地上，不?？念^求饒。
“陛下、陛下，臣知罪……臣知罪！”
“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饒我全家老小一命??！”
朱元璋抿嘴詭異一笑。
你要不說，朕差點忘了“斬草要除根”。
“大膽蔣瓛！”
朱元璋好像更生氣了，蔣瓛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昂著頭茫然看向老朱。
“朕在你心中，難道就是一位亂殺無辜的殺星皇帝嗎？”
不……不是嗎？
蔣瓛腦中下意識浮現(xiàn)這句，靠著強大的求生欲，沒有脫口而出。
朱元璋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朕淮右布衣，起于微末，并非草木，孰能無情？”
“你妄意朕，胡亂揣測朕，朕很難過，你你該當何罪？”
朱元璋假裝很受傷，似有痛心疾首之態(tài)。
朕要你自請滅滿門。
朕要全天下人知道，朕的兒孫朕自己來管，你們……不配！
“臣……臣萬死！”
蔣瓛明白了：赦我無罪都是假的，殺我一人不足以平息老朱的怒火。
老朱是要滅我滿門啊！
這一刻，蔣瓛流出了后悔的淚水。
干啥子錦衣衛(wèi)??？
干嘛非當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
前任毛驤是怎么死的？
幫老朱處理了胡惟庸，接著被老朱推出去平息百官怒火。
我和他何其相似?。?p> 只不過，我一家老小的命，平息的是老朱自己的怒火。
想想都知道：老朱發(fā)現(xiàn)他親自挑選的繼承人不被老朱自己家人認可，得多氣??？
這時候，自己這位奉旨查宗室的人，不剛好成為老朱泄憤的工具嗎？
哎……苦了我老蔣一家老小啊！
蔣瓛后悔不迭。
朱元璋對他這個反應很不滿意。
“你哭什么？朕怎么著你了？”
“你不尊朕，朕說你兩句咋還哭上了？”
“要不要朕跪下給你磕個頭道歉?。俊?p> 朱元璋這話，蔣瓛聽來就一個感覺：殺人誅心啊！
“臣、臣臣不敢！”
“請陛下恕罪！”
“臣萬死難辭其咎，臣……臣愿攜一家老小獻命，以儆效尤！”
蔣瓛絕望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
這叫什么？
這叫殺你全家還得你說謝謝?。?p> 可蔣瓛明白：不如此，老朱甚至敢滅他九族！
能死一家老小，換蔣氏其他人的生路，也算值得吧……
直到這時候，朱元璋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當他準備下令滿足蔣瓛懇求的時候，腦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聽見朱權(quán)心聲的話。
【這么嚇人的?。〔焕⑹菤⑿腔实?，被他看一眼，魂都快飛了?！?p> 在朕的兒孫眼中，朕難道也是個殺星？
朱元璋有些生氣：朕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朕，朕以殺止殺，有錯嗎？
他雖然這樣想，卻很想改變自己在兒子們心目中的印象。
或許正因為他們也怕朕，才在朕活著的時候藏起野心與獠牙吧……
以至朕死后的大明撲朔迷離。
哎……罷了罷了。
朱元璋看一眼匍匐在地的蔣瓛，揮一揮衣袖，輕描淡寫地說：“算了……朕原諒你了?！?p> “下不為例?！?p> 什么？
蔣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仰著臉，呆呆望著朱元璋轉(zhuǎn)身而去的背影。
陛下……陛下難道是覺得我一家老小還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嗎？
蔣瓛渾身顫抖，目露絕望。
難道非要滅他整個蔣氏家族嗎？
他哆嗦著嘴唇，完全沒有了力氣開口。
朱元璋搖著頭背手離開，臨走前丟下一句話：“朕不想做殺星皇帝?！?p> 這算是一句解釋，也是給蔣瓛吃的一顆定心丸。
老朱相信，蔣瓛不是個傻子，會明白他的苦心的。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聽見老朱那句話，蔣瓛覺得昏暗的世界里突然騰起了七彩色的煙花，美好而幸福。
原來……原來陛下是可憐我，是他不忍心殺我全家?。?p> 陛下仁慈！陛下是位仁君??！
“謝陛下！臣定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蔣瓛用力磕頭，砰砰砰，額頭沁出血他臉上仍然掛著笑。
遠遠地，風中飄來朱元璋的吩咐。
“不用謝朕，去謝吾兒朱權(quán)吧……”
蔣瓛不敢遲疑，又一次重重磕頭應諾：“是——”
可他心中疑惑：這事兒和寧王殿下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而此時的朱權(quán)，還縮在被窩里，抱著個美婢呼呼大睡。
他忽的仰起頭打了倆噴嚏：“誰在背地里說我？”
閉著眼的朱權(quán)抽了抽鼻子，搖搖頭，接著縮回被窩，繼續(xù)抱著美婢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