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仙子道:“他前幾日便回來了,如今正在屋中養(yǎng)傷。”
女子道了謝,匆匆走進木屋。
魏青和桑榆仙子在外面,聽到了木屋里,斷斷續(xù)續(xù)的交談聲。
半晌過去,女子來到木屋外,眉頭的傷感舒展了幾分,又對兩人道:“剛才匆忙,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白涓涓。桑榆仙子,我們曾見過兩面,你還記得我嗎?”
桑榆仙子點了點頭。白涓涓剛露面,她就想起來了,畢竟白涓涓也是一位女性暗階高手。
認出白涓涓之際,桑榆仙子也終于想起了周迎濤的身份。
桑榆仙子問:“歐陽前輩呢?”
白涓涓道:“那個魔祟很奇異,歐陽大哥追過去調(diào)查了。以歐陽大哥的實力,不需要我們擔心,我便先回來了?!?p> “周公子的傷沒事吧?”
“勞你們掛心了。他沒事,如果治療的話,馬上就能恢復如初。只是他不肯就這么治好了,他這個人,一直都是這么古怪……”
白涓涓同兩人說了幾句話,又回到木屋,照料她的戀人去了。
桑榆仙子給魏青解釋道:“周迎濤擅長繪畫,有‘生花公子’之稱,被白娟娟青睞。但白涓涓是暗階高手,而且很年輕,或許有朝一日能晉升光階;而周迎濤實力低微,也無心修煉。
“所以兩人被長輩阻攔,沒能在一起。想不到,他們先后死于魔祟之手,魔祟倒是替他們完成了夙愿……”
魔祟殺人后,能夠繼承被殺者的容貌和記憶,殺害了周迎濤的魔祟,與殺害了白涓涓的魔祟,竟在這死氣彌漫的魔祟之淵,結(jié)為伴侶。桑榆仙子想著,不禁有些唏噓。
他們所見三個魔祟,表現(xiàn)的和人類無異。相處了這些日子,兩人也下意識地把三個魔祟,當成了他們化出的人類。
接下來的幾天,周迎濤的傷勢越來越重,再也沒有露面過,只能偶爾聽見他咳嗽的聲音。
白涓涓憂心戀人,眉頭緊鎖,但仍然熱情款待兩人,并沒有冷落了他們。
歐陽樹遲遲未歸,兩人也說不出就此離去的話。
如此又過了五天,兩人也漸漸按耐不住了。
傍晚,白涓涓做好飯菜,請兩個客人品嘗。
魏青下定決心,說道:“歐陽先生還不回來,我們明天便走了?!?p> 白涓涓臉色一白,苦笑道:“是我做的飯菜,不合你們的口味嗎?”
白涓涓的廚藝的確不好,和粗猛的歐陽樹差得很遠。
魏青道:“我們來此另有要事,已經(jīng)耽擱了太久,不能再停留了。”
白涓涓似乎很不舍得放兩人離去,強顏歡笑道:“兩位要是就這么走了,歐陽大哥回來,我怎么跟他交代?此去天池太過兇險,不如等歐陽大哥回來了送你們。你們已經(jīng)等了這么多天,不差這兩天了吧?”
現(xiàn)在的白涓涓看起來楚楚可憐,就像是一個受了欺負的弱女子,幾乎令人忘記,她是擁有暗階實力的魔祟。
她的可憐,或許能打動桑榆仙子,卻打不動魏青。
魏青冷聲道:“歐陽先生不是已經(jīng)回來了嗎,就坐在我們眼前。”
白涓涓的表情僵住。
“歐陽先生不惜假扮三人,來將我們留下,究竟所為何事?”
歐陽樹、周迎濤、白涓涓三人,無論是樣貌、聲音、性格,都毫無相似之處,但這對魔祟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魔祟殺了多少人,便可化身多少人。
歐陽樹三人從未同時出現(xiàn)過,這就可以證明,三人是同一個魔祟變化而成。
當魏青將這個猜測告訴桑榆仙子時,桑榆仙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以她的聰慧,本來并不難發(fā)現(xiàn),但她希望在這山谷之中,真的存在一對戀人。
可惜,魔祟的反應(yīng),打破了她的幻想。
白涓涓一笑:“確實瞞不了太久,你們喜歡哪個我,我隨時可以變化。不過還得專門去換衣服,不太方便?!?p> 兩人的背后,竄起一股涼意。
無論如何,他們和三個人在一個山谷中生活了半個多月。忽然之間,三個人忽然變成了一個人,任誰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白涓涓道:“我并不打算做什么,我只想有人陪著。一個人玩,實在太無聊了。我只剩下一年多的時間,等我失去靈智,你們便自由了。我保證,在此之前,不會傷害你們。”
兩人相信白涓涓的話。谷中既然有三個人的服飾,說明在兩人來此之前,“她”也曾經(jīng)常變換身份。甚至,白涓涓通過扮演,來自我欺騙,偽裝出有人陪伴的樣子。
身為有知魔祟,被困在魔祟之淵,日日見證無知魔祟的殺戮,并且知道那是自己的未來,自然會絕望。
但這并不是兩人停留于此的理由。
魏青和桑榆仙子同時站起身。
桑榆仙子道:“抱歉,我必須盡快找到谷主,不能久留?!?p> 白涓涓冷笑一聲:“你們?nèi)羰悄軌驌魯∥遥M管離去。不過,你們兩人實力不錯,我也得出六七分力。若是不小心傷到你們,可別生我的氣?!?p>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暗階和光階之間的差距,他們都很清楚。即使他們通過了三扇門的試煉,但并不代表,他們就能戰(zhàn)勝那三個武技,能夠戰(zhàn)勝光階和地階高手。
桂樹不死施展開來,一串串水珠纏繞其上,兩人不需要說什么,已經(jīng)做出了完美配合。他們當初就是憑借這一式,撞破空間縫隙,強行逃離了無間地獄。
桂樹不死得水滋潤,“象”的境界近乎圓滿。
白涓涓屈指一彈,桂樹寸寸折斷,干脆利落。但是細水長流,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桂樹的再生能力大大加強,折斷的同時又飛速復生。
光階高手輕輕一擊,擁有無限力量,從頭至尾,又從尾至頭,再度將桂樹摧毀一遍。桂樹也在水流的滋潤下,不斷復生。
兩人很快抓住了光階的節(jié)奏,桂樹復生的速度蓋過了白涓涓的毀滅力量。
如此,桂樹便不再被摧毀。
“還不錯?!?p> 白涓涓稱贊了一句,伸掌一拍,一株紫藤纏繞在桂樹上。
這株藤看似柔韌,兩人全力揮斬,也無法將其斬斷。轉(zhuǎn)瞬間,紫藤吸收了桂樹的大半生機,不死桂樹,即將枯萎。
兩人的象看似圓滿,但戰(zhàn)戰(zhàn)兢兢,勉強維持,白涓涓用更完美的象,輕易就打破平衡,擊敗了兩人。
在桂樹枯死之際,魏青主動散去桂樹,這短短的交鋒,白涓涓只是彈了一指,放了一株藤,兩人便無可奈何了。
白涓涓滿意一笑:“死心了嗎?”
“當然沒有?!?p> 魏青說道。
白涓涓身處的世界,忽然變成了荒漠。
以她的眼睛,也無法看到荒漠盡頭。這荒漠中,唯一的植物,便是眼前那株參天巨樹。
漫天落葉飄零,飄向白涓涓的身體。
白涓涓伸手去擋,但落葉無形,滲透進了她的肌膚。一起到來的,還有魏青的記憶碎片。
這是魏青的靈魂幻境。
他施展了問情術(shù),將自己的記憶灌輸進白涓涓的腦海。
哪怕是光階高手,哪怕是地階高手,也不能在一瞬間,承受一千多年的記憶。任何人承受之后,都會變成瘋子。
魏青若是愿意,能夠用問情術(shù),摧毀任何強大的存在。
一千多年的記憶,才是他所擁有的最強力的武技。
但是,以魔祟作為對手,魏青卻有些躊躇。
魔祟可以擁有很多人的記憶,而且是永恒之物,或許能承受他的所有記憶也說不定。
當魏青將記憶灌輸過去的時候,白涓涓目光渙散,失去了動靜。
桑榆仙子好奇地看了看魏青,又看了看白涓涓。
兩人并沒有趁此機會逃跑,他們的速度再快,也逃不出光階高手的身邊,只能等一個結(jié)果。
成則走,不成則走不掉。
幻境千年,人間一瞬。轉(zhuǎn)眼,白涓涓就睜開了眼睛。她沒有瘋,好端端地站在兩人面前。
兩人心里一沉,他們已經(jīng)黔驢技窮了。
白涓涓盯著魏青,目光搖曳,收斂了渾身氣勢,彷佛并不打算報復魏青。
然后,她朝魏青深深一拜:“多謝公子救命之恩?!?p> 魏青有些愕然,問道:“你承受了我的記憶后,發(fā)生了什么?”
白涓涓直起身子,臉上的欣喜不像作偽:“公子的記憶十分奇特,就像天道真理一般,變化無窮。擁有了公子的記憶,我的意志忽然堅定了許多,或許還能再以有知魔祟的身份,活上幾十年。”
魏青若有所思地點頭。
看來,他的千年記憶和魔祟結(jié)合,的確有奇異之處。
魏青又問:“那你現(xiàn)在能變成我的模樣嗎?”
白涓涓試了試,隨即搖頭:“并不能。我雖然看到了你的記憶,卻看不懂。旁人的人生,彷佛在分岔路中不斷選擇,最終走到了終點。只有你,似乎選擇了每一個分岔路。更奇怪的是,明明你還在途中,記憶里卻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局……”
白涓涓頗為不解,桑榆仙子也好奇地盯著魏青。
魏青自家人知自家事,并不驚詫。
他的記憶傳輸過去,并不是一世接一世,而是一刻接一刻,從一歲、兩歲,到三十歲、四十歲……魏青經(jīng)歷的三十九次人生,對承受著而言,是混雜的,支離破碎的,就像夢魘一般。
承受了這樣的記憶,自然無法理解。
白涓涓又道:“這幾日實在抱歉,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這便護送兩位前去光池?!?p> 她因為魏青的幫助,解開了十年內(nèi),必定淪為無知魔祟的宿命,也瞬間化敵為友了。
兩人松了口氣,這個轉(zhuǎn)折,的確沒有料到。
他們跟在白涓涓身后,往光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