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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砍死救世主

第一章 末世

一刀砍死救世主 詩意痛減 2875 2021-10-27 08:50:00

  夜。

  涼如秋水。

  張小樓就躺在水里,隨著墨玉色的河流緩緩流動。

  像一具浮尸。

  這河如一條濃翠妖嬈的美人玉帶,纏繞盤轉在這光禿禿的枯原上。

  仿佛沒有盡頭。

  他睜開了眼睛。

  他會被身下冰冷、寂寞、無情的流水帶向何方?

  他的眼神從空洞、僵硬,慢慢變得迷茫、驚慌、痛苦。

  他蒼白細長的手指微微顫抖。

  接著,他的手臂、胸背、腳掌、嘴角都開始顫動起來。

  一瞬間,他身體的全部就又恢復平靜。

  三天了。

  他用盡全力,也只不過震動了幾股肌肉而已。

  漫天星斗壓面而來,仿佛觸手可及,美麗炫目。

  這是死亡之前的幻境?還是死后永恒的夢?

  眼前又開始輪番浮現(xiàn)“死前”的畫面。

  女人、豪車、醫(yī)院和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緊接著痛苦、不舍、愧疚、酸楚、后悔和若有若無的恨意又糾纏扭打在一起。

  最終結的果是張小樓眼角凝出的一滴晶瑩的淚珠。

  沒人會情愿流淚。

  除非是路邊的假乞丐和伏在男人懷里騙取“情意”的女郎。

  星空中絢麗的星光突然明滅一閃!

  原就近在張小樓臉前的星星就像夏秋之際不安的流螢飛動了起來。

  它們的運動軌跡并不是長弧墜落,而是蝴蝶般飛舞跳動。

  卻又快的不可思議!

  空中那最美的運動的星圖只存在了一瞬間。

  就如一群覓食的乳羊撲進張小樓的懷里消失不見。

  星空立刻寂寥了下來。

  張小樓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朵紅云,眸子里閃爍光芒。

  他的五根手指漸漸攥握成拳。

  “咕咚”,從他身下翻起一股水花。

  是人都會放屁,但張小樓這個屁,是他此生價值最大、最不后悔反而會時常懷念的一個。

  張小樓翻身躍起,于半空中劃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落地無聲。

  可惜這完美的體操表演沒有觀眾。

  月明星疏,四野無人,星光雖然低垂,卻無法照亮這寂寞、無際的荒野。

  張小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長呼一口氣自語道:“所幸,我們都還活著。

  所以,故事還沒結束。

  倒是,像剛剛開始呢?!?p>  沒人能聽懂張小樓這番話,除了他自己。

  他身上穿著一條運動褲,一件棉布長袖,那雙運動鞋已經被流水順走。

  他躺在溫軟的草地上,看著從未見過的美麗星空,不時的隨手抓些長而堅韌的草。

  他要編織一雙草鞋。

  沒有衣服也許會丟臉,沒有鞋肯定會丟命。

  微風透過草隙,襲來陣陣冷意,大地蒼茫,萬籟無聲。

  漆黑的土壤之上,竟然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天地之間,寂靜得有些詭譎、可怖。

  可渾身濕透的張小樓卻像絲毫沒感受到,反而享受這寒冷和孤獨。

  因為他已經全部知道。

  這片土地,這個新世界,已經沒有什么能瞞住他、嚇倒他。

  確切的說,是這副身體對這個世界明白。

  這是一副全新的身體。

  河水里陌生的面孔他已經能接受,他看起來已經放下了以前的所有。

  他穿著嶄新的草鞋,歡快的走在柔軟的草地上。

  他知道,不遠處就是一處人類流民聚集地。

  他的腳步漸漸的加快,身體也越來越輕盈,輕盈的竟一點點離開了地面!

  ......

  申甲感覺自己簡直就是漂浮在云霧里。

  他的身體在漆黑的窄道上悠然晃動著,一顆短煙在嘴邊不停的明滅,喉中還斷斷續(xù)續(xù)哼出了曲子。

  他身材不高,微微駝背,身體精瘦,身著一件藍衫,不過一雙眼卻放著精光,灼灼有神。

  對他來說,今天是值得慶祝的一天,因為他兒子申寶順的血液標本,被42號鐵城檢測為靈氣攜帶者。

  意義很明顯,他與別人談論時口中的犬子,有希望進入42號鐵城成為武者、戰(zhàn)士或其他身份的高位者。

  甚至能在城內擁有一座房子。

  一座精鐵澆鑄的黑色立方形狀的房子。

  那是城外所有流民夢寐以求的存在,那是安全的代稱。

  星光在他眼里,似乎溫柔了起來。

  平日里出門打獵或是參加城內賣力氣的工作從沒好好欣賞過這低垂的星空。

  此時,卻連微風都易醉人,申甲突然覺得自己浪漫起來。

  這星,這煙,這風,就連自己微駝的身影都嫣然變得浪漫,幸福、溫柔起來。

  打破溫柔的是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一隊死尸。

  之所以是“一隊”,是因為他們死狀整齊。

  且還站立著。

  他們身穿灰色制服,手里還緊握著42號鐵城的制式武器。

  十三具尸體,沒有任何傷口,現(xiàn)場沒有打斗痕跡,他們甚至還保持著生命最后一刻前進的姿勢。

  他們栩栩如生。

  像是舊物館的蠟像,又像拆卸處理后重組的標本。

  既真實的嚇人,又虛假的優(yōu)美。

  難道這星光下有鬼跡?還是這微風里有魔咒?

  竟能一瞬間抽取吞噬了42號鐵城巡衛(wèi)隊一小隊的生命?

  現(xiàn)在申甲的表情不再那么悠閑,但他的步履卻更加平穩(wěn)、堅定。

  他是一個成熟的獵人,擁有最尖銳的眼光和最敏捷危險意識。

  這些年他能在危機四伏弱夜森林活下來,靠的只有兩種信念:忍耐、果斷。

  這次他同樣在一瞬間就做了決定。

  跑。

  十三具尸體,有十二具都是“二念”高手。

  靈氣復蘇之后,能感受吸收靈氣的人,皆可修煉。

  “一念”便是正常人力量速度二倍的修煉者實力,“二念”是四倍,“三念”便是八倍。

  另外一具尸體不是修煉者。

  可是在申甲眼里,他的死卻比另外十二個加起來都令人震驚。

  事情是反常的,有妖的。

  申甲似乎感覺出了什么,眸子一縮,腳步又加快了些。

  第十三具尸體叫刁五。

  是42號鐵城附屬流民區(qū)的行政管理者。

  申甲兒子申寶順的血液檢查就是委托他送進鐵城內醫(yī)學中心的。

  整片流民區(qū)都知道,這刁五精明如狐,銳利如鷹,卻是個侏儒。

  可就是這個侏儒,憑著他的精明和銳利,兩條短腿游走于城內城外,把42號鐵城附屬的流民區(qū)治理的井井有條,得到了群眾擁戴。

  在群眾的印象中他是個和藹而剛直的老人。

  他會親自彎腰扶起因搶食而跌倒的落難者,安詳?shù)男χ矒崴麄?,也會因為建設流民區(qū)和城內的統(tǒng)治者當眾爭得面紅耳赤。

  他的每一條皺紋里似乎都擠滿了兩個字——智慧。

  他的全身唯一不符合這兩個字的地方就是他的名字,可他卻一點不在乎,反而有時候享受這種反差。

  在被管轄的流民面前,他永遠散發(fā)著一種被信服的神圣光芒。

  人人都認為刁五是個有求必應的善者。

  可申甲不這么認為。

  他現(xiàn)在只想快些離開這里,他清楚明白。

  一個最不容易死的人死了,就像是有人特意在地上畫了一個圈,一個圈套。

  勒死了刁五。

  他期盼自己的腳掌離這個圈套遠些,越遠越好。

  眾所周知,很多年前,刁五身邊就有一個靈氣復蘇的三念高手,叫影子。

  他叫影子,是因為這人就真的像刁五的一道影子。

  除了兩人個頭,身材,神態(tài)都一樣外,他還無聲無息跟在刁五身后二十年。

  卻沒人見過這個人的面目,因為那張臉從來都帶著一青銅面具。

  二十年來,刁五掌壓整片流民區(qū),無一人逆反。

  是沒有,還是逆反他的人,都消失了?

  現(xiàn)在竟然連影子都不見了。

  申甲看著身邊倒退的低垂星空,變異植物,漆黑地面,額頭不覺滲出冷汗來。

  他卻沒心情去擦。

  現(xiàn)在他只想回到他的簡易窩棚,就像從來都沒有發(fā)生什么一樣。

  在他眼睛里,也必須沒發(fā)生過任何事情。

  今夜他只是個一無所獲的老獵人而已。

  他必須對所有人承認自己老了,去了一整天弱夜森林都沒能捕獲哪怕一只變異雞。

  他甚至都想好了該用哪種表情來和妻兒表示歉意。

  為此他還要把兒子能修煉的消息再忍耐幾天,這是他這輩子最熟練的事,他相信自己能辦好。

  十三具尸體已經被他遠拋在身后。

  此時,他自己也已堅信,今夜他只見過一只到手了又飛掉的變異雞。

  當一個人說服了自己時,他就已重新接受了世界。

  申甲已接受眼前的一切。

  卻有人在一旁提醒他,并不是那樣:“你們是朋友吧,不送他一程?”

  眼前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穿草鞋的年輕人,正微笑著看著他。

  申甲眼神一凝,冷冷道:“你又是誰,也是朋友?”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敵人死多少他都不會心疼的。

  42號鐵城的秩序裂縫,已足夠吞得下這些無關緊要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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