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高嶺之花拉下凡塵:17是夜
是夜,涼如水,錦燈燦亮。
沐風在樹上找了許久,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銘令。他又不愿與那老鴇打交道。只能硬著頭皮一躍而起,在瀾姬姑娘的閣前落下。只聽見里面一陣杯盞落地的聲音,他掌風一劈,窗戶便劈開了,進入香閣內(nèi),只見一著玄紫色錦服的大漢抓著瀾姬的手腕,欲行不軌。醉醺醺的人最是蠻橫無理,嘴里還念著:“裝什么清純,老子今天就結(jié)果了你!”說罷將瀾姬按在桌子上,
作勢就要壓下去。瀾姬幾番掙扎,畢竟是女子,力氣不敵也是沒有辦法。只是這紫衣壯漢是從四品獄監(jiān)史錢譽,身居要職加上家里在永安街上有幾間鋪子,錢權(quán)都有,在暖香閣素來吃軟不吃硬。他喜歡瀾姬,但老鴇非要等到她開苞禮。他可不想讓瀾姬給這么多人看著,只有他真心喜歡她,他要錢有錢,要權(quán)有權(quán),誰敢跟他搶。他已經(jīng)等不及,現(xiàn)在就想要瀾姬,多少錢他都給。只是這瀾姬為什么不愿意?
瀾姬伸手推他,推也推不動。就在她幾乎絕望之時,忽的一個悶聲,錢譽倒在她身側(cè)。
她臉嚇得慘白,衣襟也被扯亂了。秋水般的眸子漾滿淚水,滿臉淚痕,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沐風見過戰(zhàn)場后方許多逃難女子這樣的狼狽,卻沒一個有如她這般決絕堅毅的表情,仿若如是不敵,她會從容赴死。
“瀾姬姑娘?”沐風見她失神的樣子許久,不禁叫她。
瀾姬面無表情看他,靜靜問他:“你也是為著我的顏色來尋我?”
沐風蹲下來為她把衣襟理好,“我的銘令落在你這里了。晨間冒犯是沐某不對,我向姑娘賠罪。望姑娘諒解。”
瀾姬在他的動作間退后了些,攥緊了自己的衣襟。
靜默許久,瀾姬緩緩開口。“沐大人,瀾姬把銘令還你。你能不能答應瀾姬一件事?”瀾姬靜靜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從左手邊第三個抽屜里取出一塊玄鐵制的銘令。
沐風一頭霧水,但想她一個女子也不會怎么為難他吧。沐風點頭道:“瀾姬姑娘請說,只要沐某辦得到?!?p> 瀾姬把那銘令拿在手上,抬眼看她,眼里平靜如水,似是勘破一切的了然,不知為何,沐風不喜歡她這樣,他倒寧愿她像晨間一般牙尖嘴利地懟他。瀾姬說道:“請沐大人先坐一下,瀾姬把這人處理一下?!?p> 瀾姬喊了青兒進來,讓她喚蘇媽媽過來。蘇媽媽一進門,見暈倒在地上的錢譽,見大喇喇坐在瀾姬閨閣里的沐風,蘇媽媽見這人倒眼生得緊。這……錢大人剛剛醉醺醺地嚷著要找瀾姬,硬是塞了三四錠金子給她,她才放他進來找瀾姬,也交代了幾個打手估摸著要出事了就把錢大人架出去。這會子他怎么倒在地上……蘇媽媽一時也不知道瀾姬叫她來什么意思,面上也有些掛不住,畢竟沒她的允許,一般人是進不了她的閨閣。瀾姬沉聲說道:“我當媽媽是真心疼我的,這幾日也勤加練舞,想著等到開苞禮尋個一擲千金的主子報答媽媽??蓜倓倿懠Р铧c就被錢大人……媽媽,你怎的這般糊涂,錢大人雖有錢有權(quán),但今日瀾姬若是有個閃失,媽媽如何向等著瀾姬開苞禮的貴人交代?以后人人都當我暖香閣言而無信,以后也莫再想貴人們來捧場了。再者,錢大人什么人,若是得了瀾姬身子翻臉不認人,媽媽您耐他何呢?媽媽糊涂!今日若不是監(jiān)察司的沐大人相救,瀾姬就是萬死也無以報答媽媽養(yǎng)育之恩了!”
蘇媽媽方才一時間被那金錠子晃花了眼,這會子聽瀾姬肅然一說才驚得一身冷汗。當下殷切挽著瀾姬的手道:“還是瀾兒思慮周全,是媽媽的不是。”隨后又朝后頭吩咐道:“來人,把錢大人扶去蕓姬那里?!?p> 蘇媽媽討好地看著沐風,監(jiān)察司的貴人,好歹三品往上的官銜吧!還怕他錢大人找事?這瀾姬沒白疼,一個個的,客人的官銜是越來越高?!般宕笕?,驚擾你和瀾姬了,你們聊?!闭f罷就松開挽著瀾姬的手,悄然退出去了。
沐風看著瀾姬干凈利索地處理了這些事情,他入仕以后,有五年光景在邊塞戍邊,是以入朝八年就官至三品。沐風從前在盛京底層,生活困苦,從未踏足過這種銷金窟;回來盛京后,同僚相邀他也無心同去,大抵是從小師傅教他倘若入朝為官應當心系天下,切忌沉迷聲色。他真正意義上有交集的女子,也就只有那個無疾而終的丁小姐。只是他連那丁小姐的容貌都不記得了,這交集也聊勝于無。
瀾姬定定看他:“沐大人,接下來就是瀾姬求您的事情了。”
瀾姬換了身素凈的煙霞色云紋長裙,發(fā)間只帶了朵霞色珠花,顯得清麗脫俗、素凈雅致。她說希望沐風今夜能帶她看看暖香閣之外的世界。她說想逛逛盛京的夜市,她從未見過。沐風輕功了得,為瀾姬的愿望,也沒在意男女之別,環(huán)著她的纖腰便飛越出暖香閣。瀾姬第一次發(fā)覺自由是她不可得卻摯愛的。她看見街市上廉價艷麗的的首飾也覺得新奇好看。攤主見這姑娘雖穿得素凈,但長得頗有姝色,身旁的男子也是高大健碩,于是笑瞇瞇地對瀾姬說:“夫人,這簪子是琳瑯閣的式樣,很新潮的。您簪著絕對比宮里的娘娘還好看。您的夫君見了也喜歡?!?p> 沐風正想解釋,他不是瀾姬夫君,只聽瀾姬說道:“我想要這個?!?p> 沐風看她素白纖指對著的那支云舒檀木簪子,云紋舒展,樣式極其簡潔。小販還當來了個貴客,誰知選了個最便宜的。比了十,瀾姬看看沐風,沐風便掏出十枚銅錢給了攤主。
她撫了撫木簪,交給沐風。“沐大人幫我簪起來吧,我見這簪子樣式簡單雅致,教沐大人破費了?!睘懠а鲱^看他,月光撒在她白皙細膩的臉上,他在她的流云髻上別上了這支云舒木簪。簪子極為普通素凈,但她十分姝姿,襯得木簪也別有一番雅趣。瀾姬對他笑了笑,一縷煙似的清淡縹緲。
后來,瀾姬又央他帶她躍上盛京城天心閣的屋頂上。秋風吹起瀾姬鬢角散落的發(fā)絲,她閉目仰頭,月光撒在她的側(cè)臉,有一種朦朧的美。沐風其實見過許多女子,比如眾人皆知季珩夫人的那般貌美,在他看來也只得“靈秀”二字,其他的女子,更是連印象都沒有。而眼前的瀾姬,她有氣勢洶洶的張揚,也有心如死灰的寂然,還有此時,出塵絕世般的疏離。他想若他伸手觸她,也許她就會如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