顰梨園，鳳禹國最富盛名的勾欄瓦舍，其間來往人群，娛樂項目之盛之繁，皆是當時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雜劇、傀儡戲、影戲、百戲、七圣法等等各種技藝，只要你能想的到，便沒有在這里找不到的道理。
此時，顰梨園的門前停著一倆馬車，一只白皙骨感的手輕輕撩開布簾，從中探出身來。
此人通身白色衣衫，外罩一層極淡的灰色長衫，素發(fā)半挽，整體的顏色寡淡極了，和來人淡粉色的唇色倒是相稱。
要說他身上唯一濃墨重彩的一筆，那必定是他臉上那面通體金黃的面具了。
他的半邊臉都遮擋在面具之下，只留一雙流光瀲滟的眼睛。
其人腰間墜著一塊青色的環(huán)佩，不時在走動之間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鳴響。
“主子，此處便是宸王殿下所約之處?！?p> 南清在奉允的回話中打量著眼前這座樓閣。
不算高的墻檐上斷斷續(xù)續(xù)的被還算完好的瓦片覆蓋，瓦片斷裂破碎嚴重的幾處，已經(jīng)光溜溜的只剩下墻壁和因為潮濕滋生出的青苔。
就像再妖艷的花都會凋謝一樣，顰梨園也在時間默然流轉(zhuǎn)中低下了頭。
重新走上這條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路徑，想象中繁華熱鬧的景象已然被一片蕭瑟寂寥替代。
已近秋日，園里作為景觀存在的樹木落葉已經(jīng)沉入泥土，低矮的灌木叢枯黃的癱倒在地上。
其間有一縷冷風吹過，簌簌聲中，它便順著南清的衣角溜走躲藏起來了。
沒走幾步，視野便開闊起來，眼前是偌大的戲臺，戲臺前罩著一塊巨大的幕布。
戲臺前已經(jīng)搭建好了座位，兩邊站著幾位侍候的仆從，桌案上的茶依舊往外冒著熱氣。
熱氣蒸騰的旁邊，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男子。
他背對著南清，周身氣度沉穩(wěn)，頭發(fā)半束，被一頂白玉冠固定在頭頂。
戴著扳指的手搭在一旁的桌案上，手指時不時的輕聲敲在案上。
“宸王殿下，好久不見?！?p> 南清垂眸理了理思緒，再抬眼，已是面色平靜，眼里含著幾分笑意。
“國師大人。”
云漣宸旁邊的侍衛(wèi)抱拳行禮，連帶著周圍的仆從一應低下了頭。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南先生真是給本王好好的上了一課。”
一道低沉、帶著幾分調(diào)笑的聲音傳來，前面坐著那人半側(cè)過頭，低聲的笑著。
南清沒有理會這句調(diào)侃，走上前坐到一旁。
“之前的事情考慮如何了，王爺？”
身旁的人許久沒有應聲，只能聽見手指敲打桌案的聲音。
“呵。”
一道意味不明的笑聲傳入耳里，南清面色不改。
“南先生真是好本事，一夜之間便改頭換面，成了人上人，真是讓本王意外啊。”
云漣宸轉(zhuǎn)過頭，看了眼立于南清身后的奉允，眼里似乎帶著幾絲冷意。
又回首，對上南清的側(cè)臉，沉聲道：“南先生為何不敢正眼看本王？”
“王爺過慮了，我已經(jīng)向您遞過橄欖枝了，現(xiàn)在正在等待您的答復?！?p> 南清微微一笑，話語中是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云漣宸沖一旁站立的仆從揮了揮手，仆從紛紛行禮離開，轉(zhuǎn)向戲臺。
南清看著離開的眾人，才發(fā)覺那并不是什么仆從，而是顰梨園落寞后仍舊流落在此的戲班。
不過，云漣宸要她來這做什么，打的什么主意？
南清心里疑惑，面上卻不顯，只看了看離開的眾人，便收回了視線。
云漣宸顯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向后靠身倚在椅背上，視線卻停留在南清身上。
周圍戲班準備的聲音不斷，戲班的人也顯得匆匆忙忙。
現(xiàn)場嘈雜卻又詭異的安靜，二人都沒有做聲。
南清只是平靜的望著前方，云漣宸手指依舊在桌案上輕叩著，視線在南清的面容上流轉(zhuǎn)。
不知過去多久，戲班嘈雜的聲音不知不覺的停止了，戲班的領班人默不作聲的低頭守在一旁，等待著下一步指示。
云漣宸卻始終沒有開口吩咐，視線描摹著南清的面容，在觸及到金黃的面具時，眼神忽的變得晦暗不清。
云漣宸轉(zhuǎn)過了頭，似乎輕嘆了口氣。
“南先生為何不正眼看本王？”
南清衣袖下攥緊的手緩緩松開，嘴角輕抬，發(fā)出聲輕笑。
“王爺身份何其尊貴，鄙人不敢私自窺視?！?p> “國師大人，您今天可不一樣了?！?p> 南清不明白云漣宸這番話的含義，也不懂他為何非要自己轉(zhuǎn)頭，不過按照他的意思轉(zhuǎn)過了頭。
剛側(cè)首，抬眼便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眸，那雙眼睛她曾經(jīng)仔細的印刻在心里。
現(xiàn)在的它依舊如同之前一般深邃迷人，不過眸光流轉(zhuǎn)之間，這雙眼睛閃過了太多她不懂的情緒。
云漣宸對上這張面容，即使不是第一次見面，心卻依舊砰砰的跳動起來。
“哼?！?p> 南清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一雙冰涼的手已經(jīng)攀上了她的脖頸，并且兀的收緊。
南清下意識的掙扎了兩下，一旁的奉允早在云漣宸動手的那刻便拔出了劍。
還沒上前便被一旁云漣宸的侍衛(wèi)擋住了，奉允正欲與之纏斗，便看見南清制止的手勢。
不甘心的收劍站回了原處，心神卻依舊一點也不懈怠的停留在南清身上。
南清的臉已經(jīng)因為缺氧而發(fā)紅，卻依舊面色平和，任由云漣宸打量。
云漣宸似乎在確認什么，視線有目的的在某些地方尋找。
云漣宸看著目光坦然，神色平和的南清，原本打算抬起的手慢慢垂下。
禁錮的手已經(jīng)松緩，視線卻仿佛還是不甘心一般，在南清的左耳處停留了一瞬。
眸中的神色倏然暗了下來，嘴唇輕抿，飄飛的思緒還沒收回，卻不得不停止了動作。
云漣宸坐回了原處，朝一旁有些顫抖的戲班班主擺了擺手。
沒有，怎么會沒有。
云漣宸思緒紛飛，搭在桌上的手指不住的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
班主得到命令馬上下去安排了，剛剛的變故屬實把他嚇了一跳，生怕一不留神小命休矣。
南清動了動手指，平緩著呼吸，余光注視著云漣宸的神色，揣測著他剛剛一番動作的意圖。
為了摘她的面具嗎？
云漣宸的神色并無異常，不過他似乎在想什么，視線停留在一處，神色漠然，仿佛剛剛那番冒犯的舉動并非他所為。
“噔噔噔，嗆……”
二人各有所思的時候，戲班的音樂突兀的響起。
南清的思緒被打斷了，抬眼向戲臺看去，卻正好錯過了云漣宸望來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探究、有懷疑、有……懷念，還有一絲眷戀和喜悅。
不過這喜悅太短太小心，以至于隨后望來的南清并未將它收入眼底。
南清的手沒有摸到茶杯，便側(cè)首查看，正好對上云漣宸如夢初醒般的眼神。
沒有來得及多加思索，南清的心神便全部被戲臺的聲音吸引了。
這段前奏……很熟悉。
敲打聲剛響起的時候，南清只覺得似曾相識，又被剛剛的變故轉(zhuǎn)移了心神，一直到剛剛一段才驀得反應過來。
這段節(jié)奏，是沈曦常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