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漣宸沒有再詢問。
天色漸晚,苑里起了風,刮過零星幾株樹栽,還沒墜落枝頭的枯葉相互摩擦,發(fā)出沙沙聲。
氣氛凝滯下來,二人都沒有開口,周圍的人也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南先生,今天這場戲,您看的可還滿意?”
云漣宸看著眼前半張臉隱在面具下的人,嘴角輕輕勾起。
“能得王爺另眼相待,自是不俗?!?p> “呵,南先生倒是好口才?!?p> 云漣宸輕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朝著南清伸出手。
“日后,還請多多關照。云某人的身家性命便交于你手了,南先生可得仔細些?!?p> 南清一愣,這是答應之前的合作了。
南清站起身,輕輕回握住云漣宸的手,卻觸之即收。
“王爺?shù)脑捲谙聯(lián)黄?,不過王爺所求與我有利,自是會盡心為王爺分憂?!?p> 云漣宸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眉低垂的注視著還伸在半空中的手。
“好,從這刻起,我們可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p> 云漣宸將手收回,摩挲了幾下,似有所思。
“天色已晚,本王就不耽誤閣下的時間了,請回吧?!?p> 云漣宸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抬腳走在了最前面。
一旁云漣宸帶來的侍衛(wèi)緊隨其后,候在一旁的戲班也動了起來,收拾起殘局來。
“主人,他這是什么意思,為何請您到這看了這么一出戲,又一聲不吭的走了?”
奉允看著南清的神情,走上前,在一旁輕聲發(fā)問。
“我也不清楚,大概只是巧合吧?!?p> 南清回頭看了眼已經(jīng)拆下來一半的幕布,在心中思索起來。
希望真的是巧合吧,不然,你我該如何相對呢?
奉允看著南清默不作聲的背影,想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已經(jīng)忘了,又何必再提起,只是徒增煩擾罷了。
奉允握緊了手中的佩劍,默默地跟在南清身后,不言語了。
深夜的清風樓不比白日,此時大門依舊敞開著,堂中零星坐著幾人,不過都在用著餐食,未曾發(fā)出聲音。
清風樓的二樓,如同一樓一般寂靜,偶然有幾聲“吱嘎”的開門聲響起,又很快隱入月色。
南清臨窗而坐,臉上的面具正安放在手邊的案上。
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斜斜的照在南清的面龐上。
白皙的面容比起月色還要勝出三分,英氣的眉毛此時微微顰起,顯示出主人一些雜亂的思緒。
上揚的桃花眼低斂,掩住眼里的幾分擔憂。
寡淡的唇色因為嘴唇微微用力抿起而染上了幾分顏色。
半束的發(fā)柔順的垂在腦后,一小部分不聽話的從耳旁滑落,垂落在胸前。
額前和鬢角分別有縷縷發(fā)絲逃脫了那頂白玉冠的束縛,在秋風中搖晃。
白色的長衫在月光下顯現(xiàn)出銀色的海棠紋,輕輕的攀在南清的肩上,似在竊竊私語。
“叩叩?!?p> “聽說今天你去見了他,如何了?”
一道溫潤,柔和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語氣中的關心并不加以掩飾。
南清撫了撫眉,正了正神色,才起身開了門。
門外的人一身淡青色外衫,衣領處小繡著幾片柳葉,點綴在純色的衣衫上,別有一番意味。
來人頭發(fā)半束在腦后,只以一只白玉簪子固定。
狹長的眉眼并不顯凌厲,反而溢滿了柔和,似是冬日里的暖陽,在寒冷的空氣中,格格不入的散發(fā)著暖意。
南清側身讓出路來,示意他先進去,自己則將房門關好。
“他答應了。”
來人臉上蓄著和煦的笑,手里正嫻熟的擺弄著茶具,聞言輕輕點頭。
“倒不出所料,不過答應的還是比想象中要爽快的多?!?p> 青衣手下變換著動作,有條不紊的泡著茶,不多會,一杯清澈透底,色澤橙黃。
茶的清香順著不斷蒸騰而起的霧氣彌漫開來,醇厚的香味不久便代替秋風縈繞在二人周圍。
青衣替自己斟了杯茶,又倒了一杯推至南清手邊。
抬手摸了摸一旁的瓷壺,是熱的,于是抬手又斟了杯熱湯遞給南清。
久久沒等到南清搭話,青衣抬眼去看南清,她走神了。
輕輕的搖了搖頭,將手里的熱湯又往前送了送。
南清看著突然映入眼簾的杯子,抬眼對上青衣有些關懷的視線,才意識到自己不經(jīng)意間走了神。
接過眼前的熱湯,南清看著蒸騰而起的熱氣,霧氣遮掩了南清的視線。
隨手放下杯子,又拿起一旁的茶杯淺酌了一口,略帶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蘊開,南清的思緒清了些。
青衣目睹了南清的動作,舉至嘴邊的杯盞被放下。
“怎么,他提了什么條件?”
“并未?!?p> “那何來的這般愁緒?”青衣笑了笑,“事情已經(jīng)如你我安排一般進展,想來不會有什么變故?!?p> “他似乎在試探我。”
南清的聲音很輕,卻精準的傳入了青衣耳中。
“試探什么?”
南清的身形一頓,垂眸看著升騰的霧氣,縹緲如煙的凝結在她的眉眼間。
“試探我是不是沈曦?!?p> 青衣聞言一愣,以往相處時,南清從未用過之前的名字,所以猛然一聽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那他認出你了?!?p> 南清對上青衣詢問的視線,搖了搖頭,許久又遲疑的點了點頭,卻很快又迅速的搖了搖頭。
青衣抿了抿唇,看著南清沉思的身影,輕聲道:“他如若真的認出你,總不會這么平淡的?!?p> “你二人已然十余載未見,樣貌、身形、氣質已然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他又如何認出你呢?”
“再者,他并未瞧見你的容貌?!?p> 南清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顯然也意識到,這種情況發(fā)生的幾率到底有多低。
如果她沒有關注過云漣宸的消息,恐怕臨街再見,也只會把他當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不過,如果他并未存心試探,那今日這出戲到底是唱給誰看的?
“砰砰。”
窗戶處傳來聲響,南清抬眼望去,一只白色的鴿子正站立在窗沿上。
南清輕輕抬手,鴿子歪了歪頭,朝前兩步,立在了南清的指尖。
南清將它腿上的紙條取下來,一抬手,鴿子已經(jīng)自己落在了南清的肩上。
南清將紙條展開,上面寫著幾行小字,直到看到紙條上的消息,南清心中的疑慮才算徹底放下。
云漣宸每年的今日都會去顰梨苑,今日只是湊巧而已。
紙條上有兩行小字,一行是關于云漣宸,另一行是關于祿王府的。
“明日,陪我去個地方吧?!?p> 青衣接過紙條,看著南清有些失焦的眼神,還未看紙條上的內容,便先應下了。
南清得到答案后不在言語,只沉默的坐在一旁。
月光已經(jīng)漸漸移動了方向,南清的身影隱在暗處,在寂寥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落寞。
青衣看了眼紙條上的內容,紙條驟然被攥緊。
“怕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破曉了,早些休息吧?!?p> 青衣還是之前一般和煦的笑,只是眼睛里裝了些別的東西,像是破了洞的窗紙,有些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