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的尚家河村，天還沒亮，人們便忙著迎接灶神娘娘。

　　傳說，灶神娘娘臘月二十三回了天庭過了年，七天年過完了，便繼續(xù)回到凡間為活著的人管魂魄，人的魂魄是另一個自己，管不好就會被孤魂野鬼拉走。

　　家里的大人給灶臺放了他們以為最好吃的東西，然后在灶臺中間放著一個盛滿小麥的碗。

　　大人們點燃七根香插到小麥碗里，開始跪下燒黃紙。

　　黃紙是燒給神仙的，燒紙是燒給死人的，都是紙錢，但天庭和地獄用的不一樣，就像國人和外國人用的紙錢是不一樣的。

　　父親早早起來迎接了灶神娘娘，便穿著羊皮襖和母親、兩個姐姐藏到了羊圈窯，走時帶著殺豬刀、開山斧、兩個打狼紅柳木棍。

　　尚家河村不時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時，家家戶戶已經(jīng)開始放鞭炮了。

　　小鬼和一個叫年的妖獸都害怕鞭炮，家家戶戶都不想讓小鬼和妖獸纏上。

　　傳說被小鬼纏上，輕者，頭疼腦熱，重者，一命嗚呼。

　　傳說被年纏上，那就災(zāi)害連連，破財又流淚。

　　盡管誰也沒有見過灶神娘娘長的是什么樣子，是坐著毛驢去天庭，還是飛著去天庭，但先人們認(rèn)為灶神娘娘是存在的，后人們就應(yīng)該如此認(rèn)為。

　　盡管誰也沒有經(jīng)過小鬼是什么樣子，是寒風(fēng)還是霜降，但一旦生為人，來到這個尚家河村，總會頭疼腦熱，也總會發(fā)生死人的事，這些事也只有小鬼才會如此缺德去干。

　　盡管誰也沒有見過年是怎么一個妖獸，但尚家河村里的人每家每戶都會發(fā)生一些倒霉事，突然死個羊，偶爾走著摔跤弄折了腿，這些一定是年這個妖獸干的。

　　盡管已經(jīng)到了新社會，但族長的話不能不聽，族規(guī)適應(yīng)于每一個族人，族長不同意你嫁給張三，你如果要嫁給，那你的全家就要被趕出族戶，族長不同意你上山，你如果上了山，你全家就會被逐出族戶。

　　一旦被趕出族戶，貧窮的日子過得宛如干旱的莊稼遭到了冰雹。

　　被冰雹打過后的莊稼，不但當(dāng)年的莊稼會顆粒無收，而且由于地氣涼，下一年的莊稼也不會成。

　　就是這個理，族規(guī)就這么厲害。

　　雖然年輕人在外面接受了新事物，想過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反抗古老的族規(guī)，但許多人失敗了，要么屈服了，要么傷痕累累，還連累了家里人。

　　冬天的太陽雖然和夏天的太陽一樣圓，但散發(fā)出來的光一點也不熱。這個理，好像沿海地區(qū)是文明地區(qū)，這里是野蠻之地一樣。

　　其實這不能怪太陽，那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呼嘯而過，所到之處，帶來了北極的寒冷。

　　寒風(fēng)所到之處，漫山遍野的枯葉到處隨風(fēng)流浪。

　　沒有了生命的枯葉，唱著情歌流著淚。

　　葉子是熱愛自由的，可真正有了自由，葉子卻枯萎了。

　　在通往尚云家的小道上，一群人正在慢慢地爬坡，上了這個陡坡，就到了尚云家。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八九歲的小男孩，雙手凍得通紅，依然高高舉著族旗，灰色的族旗在寒風(fēng)中呼呼作響。

　　族旗上繡著一只張牙舞爪的狼，為什么要繡狼。

　　聽爺爺說過，太爺爺?shù)淖鏍敔斏聛砗螅灰恢贿^路的野狼叼走，等家里人在原始森林里找到時，已經(jīng)是三個月以后的事了。

　　當(dāng)時野狼正在給太爺爺?shù)淖鏍敔斘鼓趟?，眾人從狼肚子下?lián)尰靥珷敔數(shù)淖鏍敔敗?p>　　太爺爺?shù)淖鏍敔旈L大后，一直不忘野狼的喂奶之恩，后來太爺爺?shù)淖鏍敔敭?dāng)了族長，便以狼旗為族旗。

　　走在小男孩身后的是一位上了年齡的老者，懷里抱著族譜，神情嚴(yán)肅，穿著一身黑袍，只有動用族規(guī)時才穿的那身黑袍，黑袍上繡著一匹野狼。

　　走在老者身后的是四個年輕力壯的青年人，他們抬著一個轎子，轎子是山里最好的梨木做的，轎子上畫著飛鳥，飛鳥栩栩如生。

　　轎子顯然很沉重，四個年輕人走起路來，非常吃力，臉上都流著汗。

　　轎子里坐著一個長著鷹嘴候臉人，約摸六十多歲，頭發(fā)有點白，手中拿著一把長長的銅煙鍋。

　　說起這個銅煙鍋，非常有來頭。

　　當(dāng)年鷹嘴猴臉人的爺爺曾經(jīng)用這長五尺的銅煙鍋，擊敗了當(dāng)?shù)卦S多武林好漢，成為一代宗師級人物，成立了煙鍋門，門下弟子上千。

　　后來，這個銅煙鍋就成了執(zhí)行族法的工具，對不聽話的族人，族長會讓銅煙鍋裝滿吃飯碗大的旱煙，點燃旱煙，燒紅煙鍋頭，往那不聽話的族人屁股蛋上烙。

　　十多年了，都沒有用銅煙鍋烙人了，上一次是老五的三女兒偷著跟著鄰村的一個小伙子跑了，用銅煙鍋頭烙了老五的光屁股，至今老五屁股蛋上還有一片燒紅的印子。

　　鷹嘴猴臉人坐在轎子里想完了過去的事，開始想今天的事。

　　今天就動用族規(guī)，制服尚云這個土匪流氓！

　　天大地大，回到尚家河村，進了尚家莊，就得受尚家族規(guī)的約束！

　　你有本事，就飛出尚家河村不要回來！

　　回來就要接受族規(guī)的管理，還給我講王法，先過了族規(guī)這一關(guān)，再說其它事。

　　這尚家河村就五大姓，五大族的族規(guī)就是管理那些不聽話的族人的。

　　尚云呀尚云，本來我不想招惹你們這些娃娃，可你偏偏要跟我做對，跟我作對，就是跟族規(guī)作對，跟族規(guī)作對，就是跟整個戶族作對。

　　說大一點，我這是替天行道，說小一點，我這是替族人行道。

　　我尚中科今年六十六，是吃蕎麥長大的。蕎麥有三個棱角，人們送我外號“三棱子”。

　　沒有想到我這個三棱子還沒死，尚云冒出來要當(dāng)三棱子，還給我講法，還說我這個族長不用當(dāng)了。

　　我這個族長是上任族長宣布的，是終身制。我不死，這個族長，別人休想搶走！

　　鷹嘴猴臉人坐在轎子里，想著心事，胸部起起伏伏。

　　轎子后面，跟著十來個人，有拿木棍的，有拿開山斧的，有拿長牙鋸的，有拿殺豬刀的，有拿鐵鍬的，有拿鋤頭的，殺氣騰騰，往坡頂走來。

　　“族長，馬上到那混小子家了，要不要來首族歌，壯壯勢！”老五討好地問。

　　“好吧，就依你！”轎子里的人懶懶地說。

　　“大家都精神點，唱起族歌來！”老五來了精神，下令道。

　　不太和諧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宛如天空飄過的烏鴉在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