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抿著嘴默不作聲，只拿眼看著常明策。
常明策手中拿著密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起來事不關(guān)己。
老夫人瞪著二人，手中的長矛登登登點(diǎn)在地上：“果真不要命了嗎？朝中莫非就你一個(gè)能帶兵的？逞什么英雄好漢？”
常勝咽了口唾沫，急忙給常明策使眼色。常明策會意，頓時(shí)咧開嘴一笑，“娘，這不是皇上見您兒子用兵如神，所以割舍不下么，再說了，皇上的旨意里也說了，體諒我身體不便，可緩慢動身，給我一個(gè)月的期限。這綽綽有余了?！?p> “我呸！傷筋動骨百日，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身子，能行嗎？”
“有何不行？”常明策板起臉，可說他殘了，但不可說他不行！他扶著床站起身，像模像樣地邁了一步，“您看，都是小傷，嚇唬人罷了?！?p> 常老夫人沉著臉冷哼一聲，突然將手里的長矛扔向常明策，“好，你要能過了我這關(guān)，想上天入地娘都不攔著你?！闭f罷，常老夫人轉(zhuǎn)身走到了院子里。
常勝聽后慌忙起身追了出去，“夫人，夫人，你都十幾年沒拿過兵器了，可別時(shí)沖動傷了自己。”
常老夫人轉(zhuǎn)過頭冷笑著，“你莫要使什么激將法，我?guī)捉飵變勺约盒睦锴宄?。策兒，過來！”
常明策一瘸一拐扶著長矛出了正房的門，他掃了常勝一眼，見他朝自己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卻有些為難。
老夫人確實(shí)十幾年沒動過兵器了，但是不見得功夫就沒了。自己少年時(shí)可沒少挨爹娘的揍，次次打得他痛不欲生。
“娘，您看這多不好，哪有對自家人動刀動槍的?！?p> “少廢話，若是過不了，就趁早滾回去養(yǎng)傷，打仗的力氣沒有，生兒子的力氣總有吧？”
這話有些傷常明策的心，他生不生兒子和力氣有什么關(guān)系！于是，他舉起長矛忍著后腿的痛沖了過去。
“夫人，小心！”常勝著急地喊道。
只見老夫人靈巧地彎腰躲閃，在常明策再次攻來時(shí)，一個(gè)閃身跳到了常明策跟前，一掌打在了對方胸口。這一下，打得常明策迅速后退，幸虧有長矛支撐著才沒有摔倒。后退的傷口撕裂開來，痛的常明策直咬牙。
老夫人站在園中看著他，臉色更加陰沉。若是這樣，更不能讓他急著回去了。
常明策緩了片刻，慢慢走到了常老夫人三步遠(yuǎn)之外，然后舉著矛頭對準(zhǔn)了老夫人，“娘，對不……”
老夫人哪里等他說完，手臂一伸，沿著長矛就要打向常明策的胸膛。
“策兒，別廢話！”常勝急道。
常明策側(cè)身一躲，一只手扶著長矛支撐身體，另一只手抵擋著常老夫人的攻擊。兩人一來一回，一時(shí)間竟不分上下。
常勝看著情不自禁彎起嘴角，看看兒子，贊一句不愧是人中龍鳳，看看夫人，夸一句不愧是自家媳婦兒。真真是哪哪兒都好，樣樣兒都滿意。
老夫人和常明策過了十幾招，呼吸漸漸不勻，臉上也冒出了虛汗；再看常明策，雖然額頭冒汗，臉色泛白，卻應(yīng)對得游刃有余。她眼神一暗，掃了眼常明策另一只手扶著的長矛，趁常明策不注意的間隙，抬腳踢了過去。
“哎哎哎！看著那條腿！”常勝急忙喊道。
話音剛落，咣當(dāng)一聲長矛落地，常明策“哎呦”一聲，緊跟著倒在了地上。
“夫人，你這勝之不武啊?！背侔櫭伎聪虺＠戏蛉?。
“戰(zhàn)場之上，誰還帶著三條腿上去打仗？輸了就是輸了，廢話忒多！”老夫人舉起袖子擦了把額頭的汗，看著父子二人冷聲道，“我也不為難你，就一個(gè)月，我?guī)湍阏覀€(gè)婚配的人家，把親結(jié)了，把兒子生了，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p> “娘！”常明策凄聲喊道。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扶著翠竹走出了葳蕤閣。
“爹，爹……”常明策看到常老將軍疾步跟著老夫人出了院門，急忙喊道，可常老將軍仿若未聞，此刻正擔(dān)憂地問候著夫人身體如何。
“爺，您沒事兒吧？”一旁的桑泉急忙走過來將人扶起，“傷口是否有礙？”
常明策沒有說話，只是手指著臥房的門，示意桑泉把自己扶進(jìn)去。等關(guān)了門，常明策才低聲吩咐：“今晚等老夫人睡下了就動身，切記，老夫人未睡之前，什么都不準(zhǔn)做，一切照常?！?p> 桑泉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撓撓頭，猶豫著道：“爺，小的覺著老夫人的話也沒錯(cuò)，您有傷在身，暫時(shí)走不快，還不如在府里把親成了，然后……”
“滾滾滾滾！”常明策拿起枕頭將人轟了出去，“皮癢了是不是！”
桑泉走到門口，有轉(zhuǎn)過身小心翼翼地看著常明策，“爺，您是不是顧及著柳兒姑娘？”
另一個(gè)枕頭飛速砸來，桑泉慌忙開門閃身，只留了個(gè)門縫，探出半顆腦袋：“爺，柳兒姑娘也不錯(cuò)，要不和夫人說說？”說完，立刻關(guān)門閃身。
……
“你剛剛說哪家？”
留園里，常老夫人和常勝翻看著桌子上的一堆名帖，常老夫人拿起其中一張，低聲道：“前兒個(gè)去上香，我見過的，禮部左侍郎的次女，模樣不錯(cuò)，知書達(dá)理，禮數(shù)周全，有做長媳樣子?！?p> “那兵部尚書那兒呢？”兵部尚書歐陽邑隱晦地向常勝提起過，其小女歐陽芷蘭蕙質(zhì)蘭心，日常也愛舞刀弄槍，和常明策又是青梅竹馬。更何況，今日歐陽芷蘭遞了明日要拜訪的帖子，說明她對常明策也有意。
“你想答應(yīng)，皇上會答應(yīng)嗎？”
“噯，歐陽兄年事已高，膝下也只兩個(gè)女兒，大女兒已出嫁，只剩一個(gè)次女，歐陽兄過不了兩三年就會隱退。這親事要成了，皇上高興還來不及?！?p> 老夫人手指點(diǎn)著桌面，沒有說話。
“怎么，你是覺得……”常老將軍疑惑道。
“蘭兒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歐陽尚書自然是光明磊落，襟懷坦白，可對蘭兒卻有些嬌寵了?！?p> 常老將軍聽出了夫人的意思，但還是想努力一下，畢竟是多年好友所托。他輕咳一聲，商量道：“只是畢竟知根知底。”見常老夫人冷眼看過來，他急忙又道，“要不和策兒商量商量，若是他也中意，豈不是兩全其美?！?p> 老夫人哼了一聲，“他若中意，早和我說了，還會等到現(xiàn)在？我看，他八成是被那個(gè)女刺客迷了心竅，如今不識好歹?！?p>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常老夫人先發(fā)話了，“這刺客顯然是越國派來的，可是策兒卻有些不對勁兒?！?p> “你是說……”常老將軍猶豫道。
“策兒和這刺客若不認(rèn)識，也定然有聯(lián)系。而這聯(lián)系，讓策兒有了心結(jié)。若這心結(jié)不解開，策兒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成親的?！?p> “既然如此，那如何讓他成親？”常老將軍為難道。
“自然是長痛不如短痛，若真是有了兒女情長的瓜葛，隔著家仇國恨，還一路追殺過來，你還指望著他們不計(jì)前嫌，破鏡重圓？”
“……”
常明策是什么人，夫妻二人自是再熟悉不過。常勝覺得夫人說的有理，便沒再顧及常明策的意愿。只是再次隱晦地提道，要娶誰，還需讓策兒看看才行。
……
“老夫人睡了？”
“熄燈了?！?p> “走！”
桑泉放倒了一個(gè)巡邏的家將，貼著墻根蹲下身。身后，常明策借著月色，在桑河的扶持下踩上桑泉的肩膀，正好能探出半個(gè)身子。
“爺，小心著點(diǎn)兒，我要起身了。”桑泉說完，慢慢地站起身。常明策雙手一撐，趴在了墻頭。
身后的桑河急忙墊著桑泉飛身翻上院墻，跳過另一頭接應(yīng)。片刻功夫，三個(gè)黑影成功越出將軍府。
“馬車呢？”
“爺，老夫人盯得緊，小的怕暴露行蹤，啥都沒敢準(zhǔn)備?！?p> “你！”常明策氣的抬起那條殘腿踢了過去，“那還走個(gè)屁呀，天亮都出不了城！”
“嘿嘿，爺，別急，”桑泉一笑，銅鈴大的眼睛在月色下黝黑發(fā)亮。只見他一個(gè)轉(zhuǎn)身，屈膝彎腰半蹲下，隨后拍了拍肩膀，“爺，小的背您先走，讓桑河去找馬車，他一來一回，有一個(gè)時(shí)辰就夠了，天亮之前肯定能出城?！?p> 常明策看著桑泉的虎背熊腰，使勁兒磨著牙。
“爺，別害羞，我這背除了媳婦兒，您可是第二個(gè)?！?p> 常明策抬腳踹在了桑泉屁股上，“滾！爺我自己走！”
“哎呦，我的爺，您就上去吧?！币慌缘纳：觿竦?，“老夫人警覺地很，說不定此刻正有人查葳蕤閣呢。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就走不了了?！?p> ……
月色如水，一個(gè)巨型的黑影一顛一顛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偶爾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爺，近日是不是重了些？”
“閉嘴！”
“爺，聽翠竹姑娘說，今日夫人拿了一堆名門閨秀的名帖相看，您若有中意的，還需提早和夫人說說，，免得夫人錯(cuò)點(diǎn)了鴛鴦?！?p> “閉嘴！”
“爺……”
“閉嘴！”
“小的想歇一歇，您著實(shí)比往日重了許多?！?p> ……
借著月色，一個(gè)黑影越過葳蕤閣的墻頭翻進(jìn)了院內(nèi)。她停在原地靜聽了片刻，確認(rèn)周圍無甚動靜，躡手躡腳靠近正房。門內(nèi)寂靜無聲，她拿出一把剪刀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將門打開。
床榻之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子琪一步一步地靠近，終于站在了床前。淺色的床幃微動，床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子琪一手拉開床幃，舉起剪刀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