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策翻下身,四肢并用,把子琪重新箍在了懷里。
“勁兒這么大,果然是個悍婦!”他笑罵了一句。子琪剛剛的一番動作,讓他確實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人控制住,他的身上早已冒了汗。
而子琪掙扎了半天,常明策依然一動不動。他側身躺著,一只胳膊一只腿壓在自己身上,火熱的呼吸就在自己耳邊,只是沒有了更進一步動作。她漸漸安靜下來,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情緒。
“你若能聽話些,爺不會為難你,懂?”常明策見子琪不在掙扎,低聲道。
子琪沒說話,她轉過頭,背對著常明策的臉。身旁的呼吸漸漸沉穩(wěn),子琪默默地轉過頭。此刻營帳中的火光已經暗了下去,咫尺之間,子琪只能看到常明策模糊的臉。
在這樣的黑暗之中,子琪突然鼓起勇氣,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話:“你為何要找她?”
常明策瞬間睜開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子琪的臉,但是那雙似曾相識的眸子卻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聲音低啞道:“她欠我一條命,總得要回來?!?p> 噼啪的炭火聲響起,火盆里一簇火苗掙扎著燃了起來,營帳里顯出一絲光亮。子琪卻像是被那火光嚇了一跳,飛快地轉過頭,再也沒說話。
……
夜沉沉睡去,西楚大營內寂靜無聲,守門的侍衛(wèi)也迷迷糊糊打著盹。
黑暗之中,一雙眼睛突然睜開。子琪握緊手中的匕首,猛地向常明策扎去??删驮谪笆捉淼哪且豢?,手腕被一雙鐵一般的手控制住。
子琪身子向后一退,立刻坐起身。另一只手出拳,朝著對面的人襲去。常明策抬手抵擋,扭住了子琪的腕子。子琪兩手都被控住,便用腿奮力踢過去??沙C鞑唧E然松開了她的手,子琪慣性使然,立刻向后倒去。剛要掙扎起身,頭頂便背厚重的衾被罩住。子琪手握匕首揮開頭上被子,可眼前已經沒有了常明策的身影。
只見那人赤著腳站在火盆旁,正在用一根鐵棍挑著木炭。營帳中的火光登時一亮,子琪握著匕首,跪坐在塌上。
殺人的機會已失,子琪咬著牙,面色陰沉。
“沒想到啊,”常明策看著燃起的炭火,英氣的眉皺縮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果然刺激?!?p> “我說過,你若不殺我,我便要殺你?!弊隅骱暤馈?p> “可你還欠我一條命呢,我得先討回來再說吧?”
“好啊,咱去閻王殿商討商討。”子琪冷笑道。
常明策瞅著子琪,皺了皺鼻子,輕哼一聲,“閻王爺可不敢收我?!?p> 第二日,子琪的手腕上多了一對兒掛滿鈴鐺的銀鐲。那鈴鐺的聲音暗啞,并不清脆,常明策給子琪戴的時候,登徒子似的說:“有個響聲就行,有些聲音是不能給外人聽去的,你說是不是?”
子琪看著那對兒銀鐲,恨不能咬死常明策。
常明策看著她憤恨的眼神,又得意地說道:“這可是常家的傳家寶,老夫人特意給我,讓我用來拴媳婦兒的?!?p> 說完,還不忘伸出爪子,摩挲了一把子琪的手。
子琪咬著牙,怒瞪著常明策,當她是狗嗎?!
……
作為常明策的親衛(wèi),桑泉長得五大三粗似猿猴,上陣殺敵能以一當十,而私下里卻是個心思細膩的,平時照顧常明策的生活起居,洗衣縫補樣樣精通。
如今,按照常明策的吩咐,這些活兒都交給了子琪。只是大營里不得有女子出入,所以子琪都是穿著一身楚兵兵服出入。
天寒地凍,子琪起早貪黑被常明策奴役。一大早就要起床報時辰,伺候常明策穿衣洗漱,打掃營帳,閑時還給常明策捏背捶腿,有時候捏著捏著,常明策就色心大起。
更過分的是,有時候常明策忘了吩咐,桑泉都不敢給子琪飯吃。
子琪雖當了三年丫鬟,卻從沒受過這樣的罪,這樣日日的折磨,比上戰(zhàn)場還有痛苦幾分。子琪更是把常明策恨在心底。
常明策自從有了能貼身暖床的丫鬟,過得怡然自得,除了每日管理軍營日常事宜,就是使喚子琪跑腿,就差讓子琪喂水喂飯了。
那一次,子琪跪著給他捏腿,常明策突然搖著頭,俊臉一皺,痛心疾首地感嘆:“原來二弟和三弟在家過的是這種日子,太墮落太淫靡了,好生羨慕??!”
子琪聽了氣的差點唾他一臉唾沫。
這一日清晨,子琪給常明策更衣,常明策捏著子琪的下巴對著她臉上一顆膿包嘖嘖稱奇,“昨天還沒有,今天就這么大了,”然后搖搖頭嘆息,“本來就丑,這樣更丑了?!?p> 子琪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
常明策見子琪又不搭理他,心中不爽,故意調戲道:“是不是垂涎爺的身體,看得見摸不著,所以著急上火了?要不爺今晚給你去去火?”
營中的人說話葷素不急,子琪早在越國騎兵營就見識過,早就習以為常??墒沁@話從常明策最后說出來,她卻覺著萬分可恨可惡,若有機會,恨不能拔了他的舌頭,毀了他的容顏。
“也有可能最近吃得太好了,火氣太大,今天就歇一歇,只喝水吧?!背C鞑吲呐淖隅鞯哪?,故意道。
話音剛落,桑泉在營帳外稟報,“將軍,急報?!?p> 常明策換了臉色,大步走出營帳。
子琪盯著被風吹起的門簾,皺眉凝思。
上次越國大敗后,再沒有了動靜。只聽說有小股兵力夜襲過,卻也是打了一陣便跑了。這么緊張的急報還是第一次。子琪預感應該是馬守誠和李飛開始第二次攻城,上一次戰(zhàn)敗,究其原因,是不知常明策所帶援軍的兵力和兵器,這一次呢?關于楚軍大營的消息也應該打探的差不多了。這一次,李飛他們又會用什么戰(zhàn)術呢?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子琪收拾好常明策的衣物,門口的侍衛(wèi)在外稟報,“琪公子,將軍說,一刻后去出營地,請琪公子收拾些東西,隨時準備動身?!?p> “我?”子琪訝然道。
“是的?!?p> 子琪反應過來,一時難掩激動的心情,將常明策的衣物通通拿出扔在地上,在上面胡亂踩了一通,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雖然不知常明策要帶她出營有何意圖,但畢竟給了自己一絲逃跑的機會。她撿起地上的衣服急匆匆的收拾好。
一刻后,子琪騎著追風,跟隨常明策一小隊人馬,出了楚軍大營。
子琪的一側是常明策,另一邊是桑泉。前面領路的,是桑河。常明策沒給她留意思逃跑的機會,更何況,他們還是在騎兵隊伍中央。子琪一路無話,可當看到太平州的城門就在眼前時,她手握韁繩,逐漸紅了眼眶。
“開城門?!贝蝾^的騎兵大喊一聲。
城墻上守門的侍衛(wèi)見是常明策的兵馬,急忙打開城門。一行人馬不停蹄,進了城內。
眼前熟悉的道路讓子琪仿若回到了三年前。她騎馬的速度不由慢了下來。身旁的常明策看了子琪一眼,也漸漸放慢了速度。
“你到我去哪兒?”子琪忍不住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子琪心里隱隱約約有一個答案。他們此刻前行的道路,她閉著眼都能暢通無阻。走過這天寬闊的街道,再拐一個彎,便是太平州守城將軍府。那是她曾經生活了十幾年地方。
待一行人停下,眾人皆下了馬。守門的侍衛(wèi)急忙過來迎接。
子琪看著門匾上巍峨的“將軍府”三個大字,一時有些恍惚。
“走,爺帶你逛逛?!背C鞑呗氏茸哌M了大門。
自回到太平州后,子琪夢寐以求的便是擊退楚軍,再進太平州守城將軍府。便是冒著生命危險,她也要再回去。不想今日,竟然真的回到了這里??纱丝蹋闹袇s盡是酸澀。
太平州守將章元魁接到消息,早已在前院門口迎接。
“常將軍,在下有失遠迎,請多恕罪?!?p> “不必多禮?!背C鞑邠]揮手,領著人大步往前廳走去。走到門口,常明策突然停下腳步,對章元魁道,“我這兄弟路上有些不舒服,可否讓她回飛草閣休息一會兒?”
“當然當然,飛草閣一直為您留著呢?!?p> 章元魁忙吩咐人領路,常明策擺了擺手,“不用,讓桑河帶他去就行了?!?p> 章元魁哪里敢說不,只是吩咐人及早去飛草閣候著,若有事可隨時伺候。
……
出了前院,子琪跟著桑河走過一處抄手游廊,孩時的記憶歷歷在目,秀紅的雕梁畫柱,面無表情的巡邏侍衛(wèi),馬廄里偶然傳來的嘶鳴之聲,子琪不禁又紅了眼眶。
故人已逝,如今,物是人非。
出了游廊,便到了一個池塘邊。子琪放慢腳步,看著池塘里瀅瀅的水波,一時愣住。
站在一旁的桑河沒有說話,默默地候在一旁。
對于子琪的身份,除了知道她是潛伏在闖將軍府的刺客,能上戰(zhàn)場的騎兵,其它尚不清楚。但或許,常明策能猜到一些,只是沒告訴他和桑泉。如今看來,這女子,還和太平州的將軍府有些關系?
在池塘邊站了半盞茶功夫,桑河輕咳一聲,提醒著子琪。畢竟常明策來這里是談事兒的,不是來喝酒的,逗留在此的時間并不多。
子琪回過神來,朝著飛草閣的方向走去。
桑河看著子琪的背影,挑了挑眉。果真是來自將軍府的人?
他知道,三年前,越國的太平州守城將軍姓袁名起,當年被常明策的一招空城計耍地失了城池,丟了姓名。若子琪真和袁起有什么關系,那她和常明策可是有著天大的仇。
常明策怎么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桑河不由癟起嘴,莫非將軍也是個色令智昏的人?沒看出來啊,老夫人安排了那么多名門閨秀,怎么偏偏看上個女刺客?
爺的口味可真重。
子琪走到飛草閣前,卻沒有進去。反倒說:“我想去漱芳齋看看,行嗎?”
“行,當然行?!鄙:討醒笱蟮氐?。
出大營前常明策就吩咐,子琪想去哪兒都由著她,自己的任務是不要把人跟丟了。桑河老大不情愿,誰愿意跟個女人走走逛逛?
漱芳齋離飛草閣只有幾步遠,是個一進的院子。此刻院門半掩著,里面?zhèn)鱽黼[隱約約女子的說話聲。
“那日將軍府大宴,你肯見著了那有名的年少將軍?”
“見著了見著了,”另一個女子聲音輕柔,語氣里卻難掩激動,“那常進軍風流倜儻,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那日我彈了一只琵琶曲,又為將軍做舞,將軍對我……”
“對你怎樣?”另一女子急切道。
“與我眉目傳情,還讓我同席飲酒,要不是礙著禮數,我……”
“哎呦,你要怎樣?”一個女子嬉笑著調侃,“莫非你要自薦枕席不成?”
“那有何不可?”那女子羞惱道,“你情我愿,我就是跟了他又何妨?”
“好好好,若是下次常進軍再來,我們助你成就好事?!?p> “哼,”那女子輕哼一聲,又柔聲道,“那日將軍飲酒的風姿,夜夜都要入我的夢,那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著,深邃眼睛看不到底,哎,可惜……”
站在門外的桑河抖著肩膀不停地笑著,原來將軍在這兒還留了一段情?;厝ザㄒ蜕Hf說,到時候仗打完了,就把這些多情女子都接回將軍府去,讓將軍自個兒熱鬧熱鬧。
子琪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外,眸色卻越來越冷。
這里,以前是她住的地方。
可現在,卻成了舞姬的住所。
她的心一點一點,凝結成了寒冰。
……
常明策和章元魁商議完了事,又再三拒絕了章元魁讓他入住將軍府的提議。出了院門看到子琪和桑河已經候在門外,子琪依然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他下意識地看向桑河。
桑河端著一臉笑意,對常明策點了點頭。
常明策的心頓時舒展,他一揮手,眾人立刻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