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策聽見呼聲,頓時沉下臉。
“呦,連韓將軍都認識,子琪公子的身份不簡單啊?!鄙:余止玖艘痪?。
只見牢房里的韓青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一身赭色的囚衣套在身上,手腕和腳腕處都帶著鐵鐐。
“韓青?”子琪奔到韓青的牢門邊,又輕聲叫了一句。
韓青這才抬起頭,他看到子琪先是呆愣了一會兒,隨后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子琪?”
“還真認識?”桑泉也不由嘀咕了一句,“這女人到底什么來頭?”
“既然認識,那就讓你們好好敘敘舊,”常明策哼了一聲,然后把子琪帶到了離韓青最遠的那一處牢房。
可惜,這里是關(guān)押被優(yōu)待的俘虜?shù)睦畏?,一共不過四間,還有一間被獄卒占用,做了雜物間。子琪和韓青成了斜對面的鄰居。
“你今日便要走嗎?”子琪站在牢房門口,問常明策。
“舍不得?”常明策調(diào)笑著反問。
子琪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過身坐在了里面的塌上。
“我吩咐他們好生看著你,若有什么事,你大可提出來。乖乖等小爺回來?!?p> ……
常明策走后,子琪有走到了牢房門口,她看向韓青的方向,恰好韓青此時也湊近門口看了過來。二人相視一笑。
“你還好嗎?”子琪問道。
“尚可,你呢?”
子琪舉起手腕晃了晃,哐當哐當一陣響,“和你一樣?!?p> “沒想到,你來到了這里?!?p> 韓青的話一語雙關(guān),子琪聽出了他的意思,輕聲一笑:“是啊,我也沒想到?!?p> 數(shù)月前,她還在楚國將軍府,沒想到眨眼間,她竟然入了大牢。
……
在這牢房里,大概常明策有特別交代,所以待遇異常優(yōu)厚,吃穿用比常明策的大營還要好。這一日,送餐的伙計提著食盒進了牢房,守門的一個獄卒伸手攔下,謹慎地問了句:“今日怎么換人了?”
“哦,往日里跑腿的伙計昨日不小心被案板砸傷了腿,所以今日由我代勞?!?p> 那獄卒還不放心,示意那人打開食盒,然后還用筷子在飯菜里撥了撥,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便點點頭。那伙計正要提著食盒進去,那獄卒突然喝了一聲:“不用你,我們提進去便是?!?p> 那伙計一頓,只好將食盒遞給了從牢房里側(cè)走過來的獄卒。
聽到動靜的子琪抬了抬眼皮,端坐在牢房中間的蒲團上。
提著食盒的獄卒將飯碗一一擺好,便默默站在了一旁,等著她吃完。子琪也習慣了,她端起碗默默吃著,只是在摸到碗底那一處淺淺的花紋時,心中微動。
她不動聲色的夾起一塊豬肉,正要喂到嘴里時,突然甩著筷子將肉扔到了地上,大怒出聲:“你們是怎么做菜的,上面還有豬毛呢!”
“你!”身后的侍衛(wèi)也一時被激怒了,現(xiàn)在太平州內(nèi)餓殍遍野,有肉吃已經(jīng)是奢侈,如今這越國俘虜還挑肥揀瘦。
“不吃便餓著!”說罷,他大步上前,要將飯食收起來!
“喂喂喂,我沒說不吃,我只說不吃這肉!”子琪急忙將米飯和筷子抱在了懷里,怒瞪著那獄卒,“常明策不在了,你們就是這么優(yōu)待我的?等他從余杭回來,看他怎么收拾你們!”
那獄卒一聽這話,倏的收了動作,他眼神陰沉地看著子琪,然后站起身,默默退出了牢房。
還未等子琪反應過來,便聽到那獄卒厲聲吩咐道:“把此人給我抓起來?!?p> “為什么抓我?為什么!”送餐人瞬間驚恐地大喊。
可那些獄卒根本沒有理會他,拖著人往牢房走去。
子琪和韓青隔著牢門對視了一眼,韓青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是她太心急了,子琪默默握緊手中的筷子。本想把消息傳出去,可沒想到卻連累了別人。看來,這里的獄卒比自己想象的要難對付許多。她坐回桌前,一口一口將飯食都吃完。守門的獄卒將飯碗收了起來,堆在了當做雜物間的牢房里。
子琪坐回塌上,盯著牢房的大門出神。在木碗上的花紋寫了兩個字:子時??蓜倓偘l(fā)生的時,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楚兵更加警覺。她突然有些自責,怕自己壞了事兒。
就寢時間到,獄卒吹滅了牢房里的燈,只留靠近大牢門口的一盞。子琪躺在塌上,翻身背對著牢門。她抱著胳膊,從袖子里掏出一根銀針。這銀針藏在筷子里,她趁那獄卒出去的間隙拿了出來,悄悄放在了蒲團下。手握著銀針,子琪心中莫名計算著著時辰。
……
子時一刻,牢房里果然傳來了一陣騷動。獄卒門紛紛起身,聚集在了門口。
“外面如何了?”一個獄卒問道。
“東門被襲,城內(nèi)還有亂民趁機搗亂?!?p> “這些賤民,當初就該屠了全城!”一個獄卒唾罵道。
子琪抱著被子坐起身,眼底閃過一片陰翳。此時,韓青也拖著手腳鐐銬走到了門邊,子琪聽到動靜看了過去。二人隔著陰暗的燈火,相視一笑。
不敢城外戰(zhàn)況如何,今日之戰(zhàn)是贏還是輸,他們一定要殺出去。常明策動身已經(jīng)兩日,不能再耽擱了。
剎那間,手腳上的鐐銬盡皆脫落。子琪飛速奔到牢房大門,打開了那鎖門的鐵鎖。
那些獄卒聽到動靜,急忙提著刀跑了過來,而此刻,韓青也手持鐵鐐跑了過來。只見他手中的鐵鏈一甩,將獄卒砍過來的刀纏住,接著厲喝一聲,將刀搶了過來。
子琪赤手空拳與一個獄卒打斗的間隙,韓青已經(jīng)砍殺了四五個沖上來的人。
“拿刀??!”韓青吼了一句。
子琪抬腳將眼前的人踢飛,看著牢房門口聞訊趕來的楚兵,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短刀。
是了,靠打是打不出去的。這條路,注定是要踏著尸體走出去的。
“別怕,怕了便闖不出去了。外面有人接應我們。”韓青沉聲道。
“嗯?!?p> 逼仄的陰暗的走廊里,子琪和韓青一人一側(cè),迎著沖上來的人一路殺過去。鼻翼間是濃重的血腥,身上的囚衣濕寒陰冷,似乎都被血水浸濕。可是這條走廊似乎沒有盡頭似的。
子琪進來時便知道這條走廊很長,可是沒想到,這么長,長到她就快堅持不住了,身上的傷每動一下便讓她痛不欲生。眼睛被血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眼前沖上來的人還是影子,只靠著本能揮刀抵擋或者進攻,她聽見不斷傳來的尖叫和痛呼,仿若踏入了地獄。
“子琪?子琪?”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聽見有人在焦急的喊著自己的名字,可她看不清,她不知那人是誰,不知是敵是友。她緊握著刀,朝著人影劈頭砍去。隨即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
“娘的,死了沒有?”李飛在房里煩躁的走來走去。
“他沒死,我倒是要被你煩死了。”馬守誠抱怨了一句,“你給我坐著,別晃來晃去的?!?p> “我這不是著急嗎,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交代……”
馬守誠疑惑地問了句,“交代什么,向誰交代?”
“當然是……當然是袁起將軍了,說不定半夜從地下鉆出來跟我要兒子呢!”李飛心虛道。
自己袖子里還有太子爺?shù)拿苄?,若不把子琪毫發(fā)無損的帶出去,讓自己提頭去見。他呸!自己是來打仗的,又不是給太子爺看女人的。要不是看著子琪認自己當義父的份上,自己才懶得搭理??墒?,太子爺畢竟是太子爺,身份地位高自己一大截。
馬守誠瞅了子琪一眼,癟下嘴。
什么兒子,原來是個女娃子。
但此刻他也無所謂了,眼下最關(guān)心的,卻是韓青將軍什么時候醒。一個舊部之后,和一個當朝大將軍,孰輕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這兩個人趁著城內(nèi)大亂之際殺出了牢房,被蜀國小王爺所救,趁著他們攻破東門的間隙逃了出來,如今都昏迷著。小王爺為了救人,還連夜趕往金陵去取藥了,也不知能不能趕得及。
大夫診斷完站起身,李飛大步?jīng)_了過去,一看子琪還是一臉蒼白的躺在那里,頓時大怒,“她怎么還沒醒!”
“將軍息怒,這位姑……”
“息怒個屁!”李飛立馬接話道,“你就說她怎么樣了!還能活嗎?”
“能能能,外傷的傷口不深,只是失血過多,需要慢慢養(yǎng)著,她似乎之前受了摔傷,腹中還有淤血,所以切忌不能做太多活動?!贝蠓蚣泵φf道。
“真的?你可看好了,我這小兄弟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得跟著陪葬!”李飛瞪著眼睛,一臉怒氣地吼道。
“是是是,在下告退。”大夫收拾好東西,急忙出了房門。
“哎哎哎……”馬守誠氣得指著李飛罵道,“我的軍醫(yī),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編排了?!?p> 李飛哼了一聲沒說話,然后拿起桌上的熱水小心翼翼地喂給子琪,不過對方緊閉著嘴,喂了一口全流在了臉上。李飛手忙腳亂,最后扔了杯子,看了馬守誠一眼:“去給我找個侍候的人來?!?p> “向來都是軍醫(yī)的伙計伺候,可惜被你氣走了?!?p> “你……”李飛瞪了馬守誠一眼,對著門口大喊,“軍醫(yī)呢,滾進來!”
片刻之后,親兵又將那軍醫(yī)請了回來,順便端進來一碗米湯。李飛見此才緩了臉色,“好生照看著,人要是有個閃失,小心你的腦袋?!?p> 第二日一早,李飛便急匆匆闖進子琪的房門,“大夫,醒了沒!”
“醒了醒了,”躺在地上睡覺的軍醫(yī)立馬跳了起來,“半夜醒來一次,說了一句什么魚,就又昏睡過去了?!?p> 李飛瞪圓了眼睛,“難道想吃魚?”
“這……”大夫上前看了看子琪的臉色,“或許,但是眼下還是吃些素食的好,屬下再喂些米湯,晌午之前肯定能醒的?!?p> 李飛點點頭,“那等本將軍吃了早膳再來,如果醒了,及時來報?!?p> 子琪被灌了些米湯之后,果真醒了。待意識到自己回了南越大營,一下子坐起身,“李飛呢,我有要事稟告。”
“在呢在呢!”李飛便撩起簾子進來,身后還跟著馬守誠。
“可還好?”
子琪坐起身,急忙道:“常明策帶兵去余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