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聽到開門聲,就聽到那人又喊了一句:“大哥?”
子琪不由握緊手中的凳子,她回頭看了眼黃柳兒,見她額頭冒冷汗,面色警惕,不由好笑地低聲道:“怕嗎?”
“不怕!”黃柳兒倔強地說道。
“好,那你先沖出去?!?p> “啊?”黃柳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子琪,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你說什么?”
“準(zhǔn)備好了嗎?”話音剛落,子琪突然踹開門,然后一把將黃柳兒推了出去。自己趁著眾人呆若木雞之時,穿過院子跑出了大門。
“追!”
“慢著!”
常明策和常明德同時出聲。
“?!C鞑?!”黃柳兒被人接住,抬頭一看,竟然是常明策。
常明策鐵青著臉,看向大門的方向。
而隨軍剿匪的常明德疑惑地皺起眉,“大哥?”
“這人我親自去追,你在這里清點這些山匪吧。”說罷,他大步朝門外走去。
“喂!”
黃柳兒焦急地正要拉住常明策,一旁的何管家忙上前將人拽住,“姑奶奶,你可消停點兒吧?!?p> “哼,子琪不愿跟著他,他再強求也沒用。”黃柳兒抱怨了一句。
而一旁的常明德聽到此話,瞬間色變。剛剛跑出去的,竟然真是子琪?
“你說剛剛那人是誰?”常明德不由問道。
何管家和黃柳兒對視一眼,將那轉(zhuǎn)過身閉了嘴。
……
子琪在黑暗中飛奔而去,可她不認(rèn)識下山的路,此刻夜黑風(fēng)高,更是無路可走。在她第十次匆忙之下閃進(jìn)一個樹坑時,她暴躁地沖著半空捶了一拳,坐在樹坑里一動不想動了。
眨眼的功夫,常明策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他同樣氣喘吁吁,暗夜之中那雙眼睛卻分外明亮,看見子琪蹲在樹坑里,不由大笑:“怎么,跑不動了?”
子琪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還跑嗎?還是歇會兒?”
子琪磨了磨牙,忍不住想唾他一口。
常明策卻伸出手,眼中含笑地望著子琪:“上來?!?p> 子琪沉默了半晌,這才站起身,拽著常明策的手跳出了樹坑。“你怎么又來了?”
“我夫人跑了,我能不來嗎?”常明策又氣又笑道。
“常明德為何也來了這里?”
剛剛聽到常明德的聲音,子琪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有那么一瞬,她一點兒都不想讓常明德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怕見他?”
子琪聽到常明策這么問卻沒有回答。她并非怕,只是……若是攤開了身份,她怕自己忍不住把常明德揍一頓,出一出之前在將軍府所受的惡氣。反正他是男人,抗揍。
想到這里,子琪抬眼望著拉著自己的手朝前走的人。眼前這人,也更該揍一頓才好。
常明策沒聽到子琪的回答,便拉著她的手一眼不發(fā)地往回走。走了約大半個時辰,終于看到了山匪寨子燃起的火光。
“這些山匪你們要如何處置?”聽見山寨中人聲嘈雜,子琪不由想到了那個婦人還有那個四五歲的孩童。
“怎么,有你認(rèn)識的人?”常明策不答反問。
“那山匪頭子有一位夫人,還有個使歲左右的孩子?!?p> “老幼婦孺不會動,給些錢遣散了,其他人依法處置?!?p> 子琪這才松了口氣。走進(jìn)山寨,她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常明德,此刻似乎在對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問話。
“常明德升職了?”子琪隨口問了句。若是以前,這剿匪的事兒可輪不到他管。
“別羨慕,你夫君我也升職了?!?p> 子琪撇了撇嘴。
二人進(jìn)了院中,常明德回過頭,看著子琪和常明策相互握著的手,不由瞇起了眼睛。
常明策的手不由一緊,掌心竟然握出了汗。
“這是袁子琪袁將軍,也是你未來的嫂嫂。”
常明德一聽這話,整個人頓時懵了,他瞪著眼睛看向?qū)γ娴亩耍澳恪阏f什么?”
常明策沒有理會常明德的話,對著子琪裝模做樣地介紹:“這是三弟,如今是任巡查使,今日奉命來山中剿匪?!?p> 子琪白了常明策一眼,不知他演的是哪出戲。她頂著這張臉出現(xiàn)在常明德面前,用得著這么拐彎抹角嗎?
“子琪,你……”
“三弟,不可直呼你嫂嫂的名諱?!背C鞑叩善鹧郏澳阆忍幚砉?,我?guī)е闵┥┫热バ⒘??!闭f罷也不等常明策有何反應(yīng),拉著子琪離開了大堂。
常明策找了間干凈的屋子,又燒了火盆,然后便坐在椅子上烤火。子琪縮在被窩里,看到常明策脫了鞋襪,放在火旁烤著,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鞋襪和褲腳都濕透了。一雙大腳凍得青紫。
“睡不著?”常明策抬眉看了子琪一眼。
“你腳臭,熏著我了。”
“哼,”常明策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在軍營天天和一堆臭男人混在一起,怎么沒見你嫌臭?”
子琪聽了不由瞇起眼睛一笑,那時候自己也臭,誰還嫌棄誰?
常明策見子琪月牙般地眼里閃著光,不由心動,一時間竟然看得癡了。直到子琪伸出腦袋瞪大眼睛看著他,驚呼一聲“小心火”,他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將襪子拿遠(yuǎn)。只是上面的一塊兒已經(jīng)被烤得發(fā)了黃。
一股燒焦的味道隱隱約約傳來,子琪又把半張臉縮進(jìn)被窩里,“臭!”
常明策見子琪嬌憨的樣子,心里癢癢的,色心大起。他穿好烤得半干的襪子,兩步便跨上了床。
子琪裹著被子縮在了靠里的位置,常明策近身上前,側(cè)躺著面向子琪。
“滾!”子琪警惕地像只見了貓的老鼠。
常明策也不惱,只是看著子琪那雙黑溜溜的杏眼,忍不住抬手想摸一摸。子琪頓時將自己埋進(jìn)了被窩里,隔著被子悶聲悶氣道:“滾,你手也臭!”
“我們兩個,指不定誰臭呢!”常明策一把扯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
兩人在被子下一個退,一個進(jìn),一個拳打腳踢,一個靈活躲閃。絲毫沒注意到床榻被搖得咣當(dāng)當(dāng)直響。
在隔壁間休息的黃柳兒此刻拿著一個茶杯貼在墻上,側(cè)耳聽著,眼里閃著激動的光。坐在屋中的何管事面色鐵青地烤著自己的鞋,只是臉上掛著可疑的紅暈。
“哼,口是心非,日后再也不帶她跑了?!秉S柳兒聽了一陣,不由抱怨了一句。看到何管事的臉色更加不善,頓時察覺說錯了話,她又急忙改口,“我這不是鬧著玩兒呢嘛,我早就知道你們會追來的?!?p> 何管事哼了一聲,繼續(xù)烤鞋。
黃柳兒坐在一旁,看著何管事,語氣低柔道:“你的鞋怎么濕了?”
“京城下大雪?!?p> “那你們可是冒雪趕過來的,哎呦,一定很冷吧?”
何管事睥了黃柳兒一眼,沒說話。
“怪不得鞋襪都凍成了冰。我看你這襪子都能擰出水來了,也脫下來烤烤吧?!秉S柳兒見何管事腳上的襪子此刻也濕噠噠的,不由關(guān)切道。
何管事聽了臉色一紅,默默地沒有做聲。畢竟二人還未有肌膚之親,這么貿(mào)然露只腳,他也覺得不好意思。
“呦,你還害羞啦?!秉S柳兒見何管事的臉色,捂著嘴戲謔地一笑,然后伸出手,“要不然我?guī)湍??你烤鞋子,我烤襪子?!?p> “去去去,睡你的覺?!焙喂苁录泵s回自己的腳,催黃柳兒休息。
“呸,”黃柳兒邊笑邊唾了一口,“你以為我愿意呀!”
……
子琪回到和府,心有不甘,情不愿。
可是,五日后便是婚期。因為是國親,所以宮里特意派了個教養(yǎng)宮人過來,教她一些大婚當(dāng)日的禮俗。
楚國禮俗繁瑣,時間又緊迫,子琪每日只有大早才有些自己的時間。
在院子里練了一會兒箭,子琪全身開始冒汗。咸濕的汗水讓她身上一些還未痊愈的傷口陣陣刺痛,她叫人打了水,房門一關(guān)泡進(jìn)了浴桶里。
“將軍?”
門外響起教養(yǎng)宮人的聲音,子琪皺著眉,“什么事兒?”
“里衣做好了,您沐浴后正好試試?!?p> 子琪意興闌珊地繼續(xù)泡著水。
“那奴婢就進(jìn)來了?”教養(yǎng)宮人聽見里面沒回應(yīng),便輕輕推開門進(jìn)了臥室。臥房里熱氣騰騰,子琪坐在浴桶里閉目眼神。
教養(yǎng)宮人將衣服疊放在床上,她轉(zhuǎn)過正要答話,氤氳的水汽中,赫然看見子琪雙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腳下步子生生頓住。
子琪聽到異樣,抬起眼皮看了教養(yǎng)宮人一眼,見她盯著自己的胳膊面色凝滯,又毫不在意地閉上了眼睛。
“將軍恕罪,奴婢失態(tài)了?!蹦墙甜B(yǎng)宮人急忙賠罪道。
“沒什么大不了的。”
“將軍,”那宮人走到子琪身邊,細(xì)細(xì)看了看那些傷疤,“奴婢看有些傷還未痊愈,還是少泡水的好,否則愈加難好了,還會又癢又痛?!?p> 子琪當(dāng)然知道,她將自己整個人泡進(jìn)浴桶憋了會兒起,然后才起身。那宮人急忙上前伺候。在試?yán)镆碌臅r候,宮人看到子琪不但雙臂上,背上和腿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痕,不禁有些動容。
“將軍為國征戰(zhàn),著實令奴婢佩服,這些傷乃是一國之將的榮耀。不過畢竟是傷,對身體百害無一利,將軍還是要注意些,可找專門的大夫看看,以免日后受苦?!?p> 子琪只是笑了笑,心中并不在意。她連自己去往何處都不知道,何談日后。
那教養(yǎng)宮人也是心思通透的,見子琪對自己身上的傷不急不慌,毫無女兒家愛美之心,又記起宮中傳出這將軍半路還逃過婚,便有心勸導(dǎo)。
“常將軍英明俊朗,為了求取將軍可費了大心思,天下女子都羨慕幾分呢。日后對將軍定然是百般好?!?p> “是嗎?”子琪一邊套著一層層繁瑣的服飾,一邊無意識地反問。
“可不是,將軍雖是遠(yuǎn)嫁,但是有常將軍這樣的夫君,您可放一百個心。這若是心安,人定,哪里都是家。”
“心安,人定?!弊隅髀犃诉@四個字,臉上露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對對對,”那宮人見子琪終于不再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急忙趁熱打鐵,“現(xiàn)在是太平盛世,身為將軍您大可心安;常將軍對您一片真心,又是天賜國親,人定,這里便是您的家?!?p> 聽到家這個詞,子琪的神色一怔。那教養(yǎng)宮人繼續(xù)說著常明策和常家的百般好,直到繁瑣的里衣終于試穿好。
……
大婚當(dāng)日,子琪和常明策一大早便進(jìn)攻面圣,在皇帝和皇后,還有朝臣的見證下拜了堂,聽了些朝臣們陰陽怪氣地嘲諷,又匆匆去了將軍府。
子琪昨個半夜便起來穿喜服上妝,因此一路都懨懨的,和一臉喜色的常明策成了鮮明對比。
進(jìn)了將軍府,先給老太君和常勝夫婦敬茶。
老太君和常勝看著打扮得嬌艷欲滴的子琪,喜笑顏開,客客氣氣喝了茶。可輪大堂中的常老夫人、二夫人以及喬蓉兒,一見子琪的樣貌,登時瞪大了眼睛。子琪見幾人如此反應(yīng),不禁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
這些熟人的反應(yīng)倒成了這大婚中最大的樂趣了。
子琪心里不由有些爽快,她紅唇勾起,露出一個快意的笑,恭恭敬敬喊了聲:“娘,喝茶?!?p> 常老夫人的臉頓時氣得通紅。她瞪著常明策,見自家兒子心虛地對著自己一笑,頓時明白對方是有意瞞著自己。
“好,好得很!”常老夫人接過茶一口干了。
眾人吃驚地看著干了一碗茶的老夫人,面面相覷。
二夫人的臉色倒是變得快,只是叫“大嫂”時,臉上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像是揶揄,更像是哭笑不得。
輪到喬蓉兒和常明德,子琪臉上的笑意更濃。
只見喬蓉兒臉色煞白,常明德臉色鐵青。二人一個端著茶抖個不停,一個捧著茶杯猶疑不決,都像是端了一杯毒藥。
常明策見此,收了笑臉,瞪著二人。
常明德一口干了茶,低聲叫了聲:“大嫂?!?p> 喬蓉兒抿了口茶,慘白著臉色喊了句:“大嫂?!?p> 隨著一聲“禮成”的高喊,子琪被送入了洞房。常明策則在外面應(yīng)付著前來賀喜的官員朋友。
傍晚時分,常明策腳步虛浮地回了自己的葳蕤閣??吹皆褐屑t燈高掛,他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起來,然后推開了正堂的門。
“琪琪?等得累了嗎?”
看到臥室里的人已經(jīng)躺下睡著了,常明策不由一笑,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在床榻邊,掰過子琪的肩膀:“琪琪……你!”
被驚醒的紅桃揉了揉眼睛,看到一身喜服的常明策,再看看自己躺著的地方,驚得一下子滾落在地,“大爺饒命,奴婢……奴婢不知怎么就睡著了?!?p> 丫鬟玲兒聽到動靜跑進(jìn)來,一看此情景,瞬間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氣得一跺腳,咬著牙吼道:“袁將軍又跑了!”
葳蕤閣門外,桑泉和桑河揉了揉醉眼朦朧的眼睛,默默對視一眼。
“你看見沒?”桑泉問。
“看見個屁,誰能想到她洞房花燭夜跑啊,這不是要氣死爺嗎。你看見了嗎?”
桑泉摸了摸下巴。
常明策讓他們守著葳蕤閣,但是這都拜堂成親了,夫人還能跑了不成?于是桑泉去喝酒了,自己呢,去看心上人去了。
二人擅離職守,丟了常明策好不容易追回來的夫人。
桑泉和桑河對視一眼,默默縮到了墻角不敢出聲。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