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這一晚,注定不會平靜。
在醫(yī)院里,經(jīng)過整整一夜的搶救,郭聞大難不死,從死神手中暫時逃脫了出來。
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他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換句話說,死神只要稍微發(fā)力,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把他帶走。
劉陽回到家后,徹夜難眠,獨自一人枯坐到天亮,而林杰在早上醒來后,從晨間新聞里看到了郭聞出事的消息,更是驚地目瞪口呆。
上午八點多,七弦區(qū)分局大院里駛入了一輛警車。
從車上跳下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他一身藏青色警服,面相沉穩(wěn)。
轉頭看了看四周,他拿出手機打電話:“頭兒,我到了。”
片刻后,梁鐵軍快步從樓里走出來,他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黃倫,辛苦你了?!?p> 來者正是梁鐵軍的手下,省廳刑偵一處的黃倫。
今天一早,省廳正式發(fā)文,由刑偵一處的梁鐵軍處長牽頭,全權督辦郭聞等人的案子,而作為梁鐵軍的得力干將,黃倫天不亮就從省城出發(fā)趕了過來。
“不辛苦,”黃倫敬了個禮,然后湊近了悄聲說:“頭兒,我來古琴這一路上,接到了好幾個同事的電話,他們都說,你待在古琴不肯走,是被石若冰給迷暈了,陷在溫柔鄉(xiāng)里......拔不出來?!?p> “這幫老司機,就會天天開車,”梁鐵軍哭笑不得,“這話要是被我老婆聽到,那可就完蛋了?!?p> 高濤也來了,他以前和黃倫打過交道,兩人客氣地互相握手。
“高隊長,又見面了,”黃倫微笑著說,“幾個月前咱們見過,當時是為了陸妍的案子?!?p> 高濤面色溫和:“黃警官一路辛苦,相關的卷宗材料正在準備,馬上可以供省廳查閱?!?p> “那我們抓緊時間做正事,”梁鐵軍當先走上樓,同時暗暗想著,老高這是心里不痛快,每次提起和陸妍有關的事情,他都會這樣。
上次來古琴辦案,最后也是鎩羽而歸,這一次,該不會是同樣的結果吧......
不知不覺,他又想起了那個小女孩兒。
不管怎么樣,回省城之前,必須再去陸妍的墳前走一次,看看小丫頭......
與此同時,市局技術鑒定處。
“若冰,我聽人事處的同事說,你前幾天就遞交過辭職報告了?”老羅剛一上班,就把石若冰叫到自己辦公室。
“是的,師傅,”她拿出一個盒子和一個袋子,輕輕放在桌上:“這盒是給師母的禮物,請?zhí)嫖肄D交給她,我也給您帶了幾盒煙,知道您就好這一口?!?p> 老羅雙手接過:“謝謝,你有心了......”
“少抽點,師傅,一天三支,不能再多了,”石若冰俏皮地笑著。
“你這孩子真是,唉......”老羅伸手指著她,又用力拍拍自己的椅子扶手:“我的這個位置,兩年后就是你的,按照這發(fā)展趨勢,到你三十五歲左右,就有機會進市局常委,大好的仕途擺在你面前,為什么要辭職?”
“師傅,那家制藥公司是國際大集團,實力非常雄厚,而且他們給我開的年薪數(shù)字,讓我真的無法拒絕,在那里干一年,可以抵得上這里七八年......”
老羅大手一揮:“就為這么點錢?不值得!”
“師傅,我還沒說完呢,這數(shù)字后面的單位,是美元?!?p> “哦......那還差不多?!?p> “我準備做滿十年,然后就提前退休,專心在家?guī)Ш⒆??!?p> 此時石若冰的臉上,洋溢著極為少見的喜悅。
老羅一愣:“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到國外之后,一邊工作一邊找,我想以我的自身條件,應該還是有人愿意娶我的吧。”
老羅哭笑不得:“愿意娶你的人,我們這里就有不下十個,你偏偏還要......唉,我說若冰啊,再考慮一下吧?”
她眨著勾人心魄的大眼睛:“師傅,我可不在我們局里找對象?!?p> “你就給我裝傻吧你,”老羅朝她一瞪眼,“我還聽人說了,你辭職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份推論稿沒有被采納,你不會真的......”
“師傅,那都是謠言,不過,我也隨便別人去說了,反正我都快走了?!?p> 老羅無奈地直搖頭,他看出石若冰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勸她,拿過桌上的一包煙,取出一支塞進嘴里,點燃后輕輕嘬一口:“嗯,不錯,還真沒嘗過這種味兒。”
“第一支?!?p> 老羅苦笑不已,又說:“昨晚廟鼓街出事了,你聽說了吧?”
“我不知道,我消息一向不怎么靈通?!?p> “聽說出事的人,就是那個郭聞,當時省廳的梁鐵軍處長正好也在場,他向廳里做了匯報,廳里就給了我們市局指示,接下來這案子的偵破工作,由梁鐵軍處長全權指揮?!?p> “哦,那也和我沒關系,我現(xiàn)在只管工作交接,同時辦理出國簽證手續(xù),”石若冰淡淡地說,“我先去做事了。”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老羅重重嘆了口氣。
石若冰要辭職出國的消息,在當天上午,就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市局。
許多同事跑到她的辦公室,紛紛送上自己的祝福。
“若冰,祝你以后一切順利。”
“加油,好好干,給咱們中國人爭口氣。”
“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p> 不少追求她的男警察,還買來鮮花,親手送給她。
反正追不到了,但也要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
一時之間,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花。
石若冰心情非常好,對每一個來探望她的同事,都報以微笑和感謝。
至于工作交接,其實也沒有什么好交接的,技術鑒定處的工作一向透明,所有待處理的案子和證物,也全是公開的。再加上這里的同事也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石若冰只在實驗室待了半天,和同事們稍微說了一下,就算交接完成了。
到了下午,她難得地清閑了下來,又給王佳打電話,約她下班后去逛街。
王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在若冰姐出國前,當然要多花點時間陪陪她了。
不過當天白天,在七弦區(qū)分局,又是另一派景象。
省廳的處長突然從天而降,大家都有點緊張。
盡管這位處長看上去很年輕,但“案癡”兩字,卻是如雷貫耳。
林杰進了辦公室后,見梁鐵軍和高濤在說話,馬上立正敬禮:“梁處長?!?p> 接著,他又注意到了黃倫警服上的肩章,也朝他敬了一禮。
黃倫跟著回禮。
梁鐵軍對林杰點點頭:“不用客氣,昨晚郭聞出事了,你聽說了吧?”
“梁處長,我已經(jīng)知道這事了,新聞里都報導了?!?p> 高濤說:“市局已經(jīng)來了通知,接下來和郭聞韓娟等人有關的案子,都將由省廳刑偵一處的梁處長和黃警官全權負責。”
林杰不假思索地應了一句“明白”。
梁鐵軍眼珠子轉了幾轉,突然說:“老高,小林以前一直在跟進這幾樁案子,對情況比較熟,你把他借我用幾天吧,怎么樣?”
林杰先是愣了愣,緊接著,就是一陣止不住的激動。
能跟著大名鼎鼎的梁處長一起辦案,這不但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而且,還能近距離觀察他的破案技巧,學習各種應變思路。
這種好機會,錯過就真的不會再有了。
高濤看出了林杰的激動,笑著問他:“小林,你愿意嗎?”
“我愿意!”林杰高聲回答,腰桿子同時挺得筆直。
“好,那就這么定了,”梁鐵軍拍拍他的肩膀,又指著黃倫:“這是黃倫,我的同事,你認識一下?!?p> 然后他又說:“跟著我做事很簡單,只有三點要求,一是忠誠可靠,給你布置的任務,必須無條件完成,有任何事情及時匯報?!?p> “是!”
“第二,對于案子的偵破,如果你有好的點子和建議,歡迎隨時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p> “是!”
“第三,破案成功后,記得找我領賞?!?p> “領賞?”對于這個,林杰有點不明白。
“就是記功啊,不是你們分局頒發(fā)的,是省廳。”
大爺?shù)?!林杰激動地不行,差點爆了粗口。
省廳頒下的獎,還能有比這更讓一個基層刑警興奮的嗎?
沒有了!
“接下來,我們?nèi)h室,開個短會吧,”梁鐵軍一揮手,又招呼高濤:“老高,你也一起來聽聽,現(xiàn)在我不擔心什么保密不保密的,我只希望能集思廣益?!?p> “好,”高濤和他一起走向會議室,又湊過去小聲說:“你還真給老王面子?!?p> 梁鐵軍呵呵笑著:“小林是老王未來的女婿,有這種好事,當然要先照顧自己人了?!?p> 在會議室坐定后,梁鐵軍站在屋子中央,雙手扶著桌子的兩個角,說道:“老高,我先提兩個建議,首先,派人去醫(yī)院,二十四小時守著郭聞。其次,嚴密封鎖和郭聞有關的任何消息,尤其是他住院的地址?!?p> 高濤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馬上點頭:“沒錯,只要郭聞還活著,兇手就不會輕易罷手,我過會兒就安排下去?!?p> “好,那我們現(xiàn)在抓緊時間,從頭開始,把所有細節(jié)再過一遍,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p> 其他三人都振作精神,一齊看著他。
梁鐵軍緩緩說道:“相關的卷宗資料,黃倫還沒看過,你就先聽著,過會兒我和你一起再好好看兩遍,現(xiàn)在我就拿我所知道的,提一些我的想法,最先開始出現(xiàn)問題的地方,就是古祥義因為摔傷擦破皮,不得不吃了抗生素,聽說他當時是在五院門口摔跤的,而第二天,他就去參加了郭聞的婚禮酒宴?!?p> 對于“酒宴”兩個字,梁鐵軍特意提高了聲調(diào)。
“這和古祥義在坐上出租車前,突然接到韓娟的電話,都是被兇手謀劃好的,”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在昨天下午就說過了,兇手有同伙兒,我們找不到韓娟屋里的那位,那么,就先想辦法找找另一位,也就是藏在酒店門口,一直暗中觀察并通風報信的那個人?!?p> 高濤不說話,他靜靜聽著梁鐵軍的分析,心里同時感嘆,這家伙,確實腦子好使,別人都容易漏過的細節(jié),他卻一抓一個準,案癡這外號,真不是白叫的。
雖然兩人私交甚篤,但都公私分明,現(xiàn)在梁鐵軍對這一系列的案子全權指揮,高濤也甘愿臨時交出指揮權,只為了能盡快破案。
另外,他也知道省廳不成文的規(guī)矩,刑偵處下地市辦案,不管進展和結局如何,最多七天,必須回廳里去復命。
接著,梁鐵軍開始調(diào)兵遣將:“小林,你馬上去五院跑一次,把古祥義摔傷當晚,醫(yī)院門口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看看,那個和他相撞的人,到底有沒有可疑?!?p> 林杰馬上站起來:“是,梁處長?!?p> “你去五院的時候,不許偷偷去找王佳。”
梁鐵軍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把林杰和高濤都逗樂了,會議室里嚴肅的氣氛稍稍緩和下來。
“我不會的,”林杰也笑了。
黃倫小聲問高濤:“高隊長,那個王佳是誰?”
高濤沖林杰抬了抬下巴:“他女朋友,五院的醫(yī)生?!?p> “哦......”
梁鐵軍又說:“郭聞辦酒席的酒店門口,應該也有道路監(jiān)控,小林,你再去一次交通指揮中心,調(diào)取當時的道路錄像,尋找周圍可疑的人?!?p> “是!”
“好了,你去忙吧,辦完這兩件事,下午來新流一村找我,我會去韓娟家里看看,你也一起來。”
“明白!”
林杰走后,高濤馬上安排同事去醫(yī)院值守,又把相關的卷宗材料搬進會議室后,說道:“鐵軍處長,這里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休息,昨晚在辦公室里睡的渾身難受。”
梁鐵軍哈哈笑著:“你怎么就甩手不干了?我只負責這幾樁案子,可沒有取代你的職務啊。”
“算了吧,你下放到地市的話,最少也是一個市局副局長,我這職位送給你,你看都不會看一眼,”高濤打了兩個哈欠,搖晃著腦袋,施施然走了。
他對梁鐵軍是完全信任的,除了兩人私交不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案癡是省內(nèi)第一破案高手,如果他還搞不定,那么其他人也沒必要搞下去了,直接把這些案子歸入舊案里得了。
不過梁鐵軍可沒想那么多,在他的眼里,只有案子,他不但要找到謀害郭聞的那個人,還想把古祥義和韓娟的命案一起偵破,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兇手肯定是同一個人。
不對,應該是同一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