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啊，你真……不走了？”
“嗯，昨夜所說是真實情況，暫時我不打算走了，就留在寨子里，除非劉哥你不讓我待，要攆我走。”
“咋可能咧。嘿嘿，莫說你是我整個寨子的救命恩人，就說以你這腦子，我劉安缺得便是你這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謀士，巴不得你能留下幫我呢?！?p> “好，小弟我昨夜想了想，反正也無事，便打算若是有機會的話，先在寨子里開一個學(xué)堂，教大伙兒識字讀書，劉哥你看如何？”
“識字讀書？老弟啊，咱們是土匪咧，土匪能拿家伙殺人搶女人搶東西就行，要識字干啥？又不指望應(yīng)舉做官。”
“錯了，人不學(xué)不知義，只有學(xué)習(xí)知識，才能真正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哪怕是土匪，有知識的土匪也不一樣，帶來的是命運的改變。就好比我，你認(rèn)為我可稱謀士，那我天生就如此的嗎？當(dāng)然不是！都是后天努力學(xué)來的，我總歸要離開，難道你不希望我替你培養(yǎng)出另一個我再另一個我？”
“這……啊哈，對，確實對。好，依你，全依你，在我這兒，你想干啥就干啥?！?p> ……
已經(jīng)是次日上午，劉安與江辰一通對話后，走了。
一切都在按江辰的計劃發(fā)展。
他決定今天去一趟濰州城。
孫恒等人今天要去濰州城采買生活物資，他本就打算跟著一起去看看，且正好已經(jīng)決定要當(dāng)一個“老師”，便順便去買筆墨紙硯這些學(xué)習(xí)用品吧。
一直到傍晚時分才來到城里。
土匪肆虐之地，進城的查驗很嚴(yán)格，不過孫恒等人已不知進過多少次城，早就有了一套萬全的應(yīng)對方法。
為了不引人注目，江辰戴了個帽子。
進了城，第一件事是找客棧開好房，第二件事是“兌錢”。
便是銷贓。
土匪搶來的贓物里，可以直接流通的銀錢終究只占小部分，更多是珠寶首飾等物品，這便需要銷贓。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大一圈后，四人停在一棟看著非常不起眼的房子前。
劉濟敲響了緊閉的院門。
先是連敲三聲，停頓片刻后，再連敲兩聲，接著又是三聲，如此復(fù)往。
孫恒向江辰低聲解釋著。
“……這里是專門供我們這等人兌錢的地方，據(jù)說東家是你們南朝的，管事之人也是南朝過來的，明著在濰州城里開一家名叫‘興隆’的解庫，暗地里……在濰州的關(guān)系非常硬，這些東西最后會被他們悄悄運回南朝，不會在本地銷售……”
所謂解庫，便是當(dāng)鋪。
江辰心道，倒是一條很完善的產(chǎn)業(yè)鏈。
門開了。
……
讓江辰未想到的是，這個敢做土匪生意的人竟然是個年近四十歲的女性。
姓韓，被稱韓二娘，微胖，神情凌厲，不茍言笑，氣場也不差，看著挺有本事的樣子。
確實是江南口音。
這年頭，女人做生意，并且是能獨擋一面的厲害女人，不多見。
進屋沒多久，贓物價值便算出來了。
“八十兩！”韓二娘抬頭看向劉濟，言簡意賅地說著。
聽到這個數(shù)字，劉濟猛地從椅子上站起，粗聲道：“韓二娘，您是不是算錯了？咱攢的這批貨若是在解庫，起碼可以當(dāng)?shù)蕉賰?。在您這兒，即便按以往打個對折的算法，也得值一百兩，怎么變成……八十兩了？”
與后世相比，這個時代的貨幣體系不是一般的復(fù)雜。比如南宋，據(jù)江辰所知，現(xiàn)在那邊主要的流通貨幣是銅錢及紙幣會子錢，金銀也參與流通，但量相對較小。
此外，在與金朝接壤的邊界上，宋廷強令只許使用會子錢及鐵錢——這是因為大宋缺銅，有宋一朝，尤其是南宋，錢荒一直伴隨著，是以為了不讓銅錢流動到金國，便鑄了容易生銹且笨重的鐵錢。
金國這邊的貨幣也同樣復(fù)雜，與南宋相比，區(qū)別是銀子所占的規(guī)模更大，銅錢的量相對小。紙幣倒也有，在南宋叫會子錢，在這邊則叫交鈔，但紙幣這玩意兒……南宋會子錢的信用此時已經(jīng)變差，交鈔的信用則更差，貶值非常厲害，是以民眾根本不愿收。
銀子的便利性遠(yuǎn)超銅錢，如今一兩銀子大概等于三貫銅錢左右，然而一兩銀子只一點點大、一點點重，一貫銅錢就卻得好多斤，所以如這等算得上是大額的交易，基本都是用銀子。
只是華夏不僅缺銅，銀礦同樣貧，銀子想要完全取代銅錢的地位，得要等到海量的海外白銀流入的明朝了。
那韓二娘嗤了一聲。
“你們不知道最近查的越來越嚴(yán)了嗎？再加上路途遙遠(yuǎn)，我們的風(fēng)險越來越大了，如此不降成本怎么行？還解庫……你敢去解庫？若對我的價格不滿意呢，請便，我們家從不強買強賣。”
劉濟急了，道：“以你們的關(guān)系，還擔(dān)心查的嚴(yán)??？你這……唉，咱們又不是第一次交易了，可不能這樣哇?！?p> “正因為你們是老客戶才給八十兩，換新面孔來更少，不收都有可能?！?p> “你……你這不是故意坑我們嘛，可都是我們拎著腦袋換來的寶貝啊。”
“七十五兩?！?p> “我……你……誒韓二娘，您好歹能讓我向兄弟們交代啊，就這點錢，還以為被我們私吞了呢?！?p> “七十兩?！?p> “……”
“二娘，二姐，二姑奶奶，您看再加點成不？求您了?！?p> “六十五兩?！?p> 劉濟回頭看了一眼同伴，眼神中寫滿了無助。
他是劉安的堂弟，今天本就以他為主，是以這等事根本沒人為他拿主意。
又能有什么主意可拿呢？
贓，有那么好銷的么？
拿到外面莫說換三百兩，哪怕三千，你敢去么？
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罷了罷了。”沉默片刻后，劉濟垂頭喪氣地道：“八十兩就八十兩吧?！?p> 可韓二娘的嘴角卻一彎，又輕描淡寫地吐出三個字。
“六十兩。”
“……”
一旁看熱鬧的江辰一直未開口說哪怕一句話，雖然他很不欣賞這個韓二娘的做生意方式。
多少錢、怎么宰都與他無關(guān)，莫說他在這種事上并無什么好辦法，就算有也不會管。
都是不義之財，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