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跑!”一個手上抓著兩個包子,嘴里還吊著一個包子的小家伙,不管不顧頭上正泊泊流出的鮮血流進了眼睛里撒腿狂奔。
三個包子是剛剛掀開蒸籠拿出來的,還冒著滾燙的熱氣。
身后肚大腸肥的包子店男人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扶著膝蓋氣喘吁吁,沒一會兒,跟他極具夫妻相的女人也追了上來狠狠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似乎在責怪自己男人不成器,白長了這么大一個體格,連個孩子都追不上。
即便察覺到了身后的男人沒有再追,小家伙仍然不敢停下,穿街過巷,一路狂奔。
跑到自家低矮的土圍墻外,小家伙站定了腳步,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人跟著后。
他又往回跑了一小段路,原來是在這條陋巷中,竟然還有人能花的起銅板貼上嶄新的春聯(lián)的。
只見他走上前一把扯下左邊的春聯(lián),齜牙咧嘴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傷口后,又小心翼翼的撕下另一邊的春聯(lián),將三個包子包了起來。
回到自家門前,又摸了摸額頭,確認不再流血后躡手躡腳的推門進入。
院子不大,右邊是一小間火灶土屋,門上都快結(jié)了蜘蛛網(wǎng)。
筆直過去,是一個比火灶小土屋略微規(guī)整些帶有左右兩間居室的土屋。
院中也沒有什么東西,一個丑陋的小石磨,和一口枯了的小水井。
小家伙的腳步很輕,可還沒走近屋內(nèi),他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小停子,回來了?!笔且粋€女人的聲音,聲音及其的虛弱。
“恩?!惫V刂氐泥帕艘宦?,摸了摸還有些溫熱的包子,在進入自己母親的房間前,郭停再次摸了一下額頭才走進去。
女人一眼就看到了郭停懷里抱著的東西,但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孩子的額頭。
女人的神色很平靜,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但郭停眼睛確實分外的明亮,因為母親竟然自己坐起來了,而且臉色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母親的病快好了!
郭停高興壞了!
“娘,熱包子,你快吃!”小郭停打開春聯(lián),舉起其中一個肉包遞給母親。
女人有好多年沒有離開這個屋了,不,是有好多年沒有下過床了。
但她知道,這些肉包子是怎么來的,自己孩子腦袋上的傷口也是怎么來的。
身為母親的自己并沒有呵斥他,輕輕的拿起小郭停遞過來的包子,咬了一小口。
“真好吃?!迸说臉幼硬⒉凰愣喑錾踔劣行┢接?,但笑起來的樣子卻有幾分溫婉。
小郭停,嘿嘿的笑了兩聲。
“娘你今天是不是好多了?”小郭停期待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見到女人輕輕的點了點頭,小郭停愈發(fā)高興,他知道母親不會騙自己,他好久沒有這么高興了。
“娘,我去給你倒水!”
“等等?!迸碎_口叫住了就要往外跑的小郭停。
“跟娘一起吃包子?!?p> 小郭停舔了舔嘴唇卻是用力的搖了搖頭,肚子又極為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
最終,小郭停拿起了留下自己牙印的包子,一大口都快咬掉三分之一。
“嘿嘿?!毙」Q鲋^對著女人發(fā)出嘿嘿的傻笑聲,嘴里還鼓鼓囊囊的咀嚼著。
“娘明天我給你帶燒雞回來,你可要多吃點兒,這樣才能早些好起來。”小郭停學著從前母親教訓自己的口氣,語重心長的說著。
女人只是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孩子,她的那個包子甚至還沒吃到肉餡兒。
“小停子是不是又長高了??!?p> “嗯!”郭停仿佛得到了表揚,昂頭挺胸,別提多驕傲了。
“那以后是不是就是大人了???”女人的聲音突然有些縹緲了起來。
“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小郭停似乎要肯定這個事情,語氣更重的重復道:“已經(jīng)是了!”
“已經(jīng)是了啊?”相比起小郭停的語氣,女人的聲音似乎難以置信更加縹緲了起來。
“去吧,給娘倒碗水?!?p> 看著自家孩子歡快的跑出去,女人的視線有些朦朧。
怎么自家的孩子在這個時候就要當大人了啊,女人的心已經(jīng)碎了。
女人的包子連肉餡兒都沒有吃到,更別說小郭停燒開的那碗水了,聽著灶臺生火的聲響,女人就沒了聲息。
死了。
瓷碗摔在地上,稀碎。
天塌了,但是,在那一刻真正變成大人的小郭停沒有哭,也沒有鬧,情緒也異常的平靜。
輕輕的走到跟前,將母親放趟好,將被子的邊角掖緊實,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拍了拍母親哄她睡覺。
然后,他坐在了床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將剩下的兩個包子吃的干干凈凈。
在床邊不知道坐了多久,小郭停來到了那個被自己扯下春聯(lián)的那戶人家門前用力的敲了敲門。
是一個干瘦的老人,看到小郭停臉色分外的難看。
“你又想干嘛!滾!”
老頭氣急,但又拿這個混蛋小子沒辦法,正準備用力的關(guān)上門。
“能不能借我點兒銀錢,我以后肯定還你?!?p> “沒錢,不借!滾!”
郭停掏出剛剛從人家門上扯下來的對聯(lián),看到這個的老頭臉色更是鐵青。
“我會寫我的名字,我給你打欠條,郭停以后肯定還錢?!?p> 聽他說完這句,老頭突然眉頭一皺,“你要借錢干嘛?!?p> 郭停沒能借到錢,但老人給他的母親打了一口薄木棺材,讓自己的兒子幫著給女人下了葬。
老人的情,郭停始終沒能還上,因為身子骨還算不錯的老人,在第二年進城賣炭的時候被一個世家子弟騎馬活活撞死了,扔了一大袋銀錢給了老人的兒子。
起初男人還不肯要,要讓那世家子弟給老人償命,可是吃盡苦頭,差點被關(guān)了大獄后,老人的兒子也不敢再鬧了。
不是忘記了,是真不敢了。
過了沒兩年,拿著一大筆錢的那家子就從陋巷里搬走了,很快大家都忘記了老人的事情。
但郭停還記得,還記得老人給他娘打的那口薄木棺材。
郭停的年齡也成為了大人那天,他先是去了趟包子鋪,扔下了自己這些年掙下的全部家當。
為什么要扔給他們?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那天夜里,已經(jīng)陷入執(zhí)拗,甚至有可能偏執(zhí)的郭停,認為是因為自己額頭的傷口被自己母親發(fā)現(xiàn)了,她太傷心了才造成了這樣的后果。
可是在包子鋪的后面,他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你也真恨得心,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情況么,還真打他啊!”
悶聲悶氣的男人委屈的說道:“我真不是故意的?!?p> “不是故意的都砸那么準,要是故意,是不是要給那個小子一棍子敲死?!?p>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p> “去,明天偷偷再給他家送袋面?!?p> “嗯?!?p> 郭停走了,帶著一把匕首入了城,狠狠的捅進了那個已經(jīng)不再縱馬尋樂,甚至在當?shù)乜诒€頗為不錯的世家老爺?shù)男乜谥?,還狠狠的轉(zhuǎn)了一下,將他的心臟攪的稀碎。
我管你之后怎么樣,但我郭停只知道,血債血償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什么?要我償這份血債?行??!
沒問題!
我命在此,自取便是!
當然前提是,要有足夠的本事。
自那天后,游俠郭停,走江湖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