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璣不曾料到,李承叡居然會被哥哥拉進(jìn)府里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幫李承叡,只得閉嘴,求別給他添亂。
昆仁執(zhí)這么一鬧,昆朗逸也出來見客了。
昆朗逸原本是要好好教訓(xùn)昆玉璣,讓她在家呆著安安分分的,別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前陣子剛被不知什么東西擄去,居然還自己說是捉狐貍?cè)チ恕m然真捉了一只特靈的狐貍回來,但昆朗逸還是留了個心眼。
但此刻昆朗逸出來,見家中有外客,只得先問李承叡的事情。
“千真萬確!”昆仁執(zhí)道,“先前妹妹還說我杜撰,那個名喚褚雁飛的女子肯定就是作亂的狐妖,哪個良家女子會當(dāng)街調(diào)戲陌生郎君?我看這個——這位,他估計也是狐妖的同伙,說不準(zhǔn)前些日子妹妹就是被他擄走的!這回他還想再來,沒得手罷了?!?p> 昆仁執(zhí)這一點還真沒冤枉李承叡,雖然上回是蕭山動的手,但說到底是李承叡擄走了昆玉璣。
昆朗逸比兒子沉得住氣,披著外袍坐在太師椅上,問:“這位郎君,你怎么說?”
李承叡拱了拱手,道:“昆公子想必對我有些誤會,聽公子這么一提,我想起來了,那日我和我夫人有些齟齬,夫人剛出閨中不久,尚有些頑劣,因此——”
昆仁執(zhí)問:“你說誰是你夫人?”
李承叡臉上流露出理所當(dāng)然的神色來,他道:“我夫人閨名雁飛?!?p> “褚雁飛?!她是你夫人?”昆仁執(zhí)氣不打一處來,“剛才在府門口你分明說你不認(rèn)識她!”“未曾?!崩畛袇笔宙?zhèn)定,看著都比昆仁執(zhí)能服人,“是公子一開始就打心眼里覺得我要抵賴,其實我還從未為自己辯解過。今日是我頭次和昆小姐見面,如若昆小姐上回是被我擄去,又逃回,怎么會不記得我的樣貌呢?”
昆玉璣接話道:“自然,父親,今日我第一次見這位恩人?!?p> 昆朗逸點點頭。
李承叡道:“再者,我若是歹人,昆小姐是習(xí)武之人,嫉惡如仇,自然不容我近身?!?p> 昆朗逸當(dāng)即道:“如此,是犬子得罪郎君了,今夜也晚了,郎君便先回去吧,明日我請郎君和夫人一同過府用飯,讓犬子賠罪?!崩ト蕡?zhí)還想再說什么,被昆朗逸瞪了一眼,止住了。
李承叡笑著拱手道:“多謝昆大人明理,那鄙人先告辭了,明日再攜賤內(nèi)拜訪大人?!?p> 昆朗逸頷首,請陳叔送客了。
昆仁執(zhí)眼看著人被送走,大呼冤枉,道:“褚雁飛定然不是他夫人,那女子當(dāng)街袒胸露乳,我、我——”昆玉璣笑道:“你就被人家迷得神魂顛倒、三迷五道了?”
昆朗逸呵斥道:“玉璣!還貧嘴!剛回來,沒過幾日安生日子,什么家將都不帶,又這樣晚歸家,你還懂事不懂!”
什么家將能有李承叡可靠,但昆玉璣乖乖挨訓(xùn),再沒頂嘴。等到把爹哄去睡了,昆玉璣才問昆仁執(zhí),道:“哥哥,那褚雁飛真是狐妖嗎?你見到她的狐貍尾巴了?”昆仁執(zhí)皺眉道:“她自己說的,而且,比她漂亮的姑娘多得去了,我也、我也沒看失神過???她……看著就邪門?!?p> 昆玉璣想了想,又問:“那你覺得,他們……不像夫妻?你不是跟了褚雁飛一段嗎?”
昆仁執(zhí)仔細(xì)回想一番,道:“說是夫妻,倒也像,后來一段,褚雁飛挽著他手倚著他走路,渾似沒骨頭似的,他們肯定認(rèn)識。”昆玉璣點點頭,微微蹙眉,沒再問了。
等到她回房間的時候,看見李承叡已經(jīng)悠然窩在那打盹了,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這狐貍也不看她一眼,昆玉璣只得出聲問他:“褚雁飛真是狐妖?”
李承叡沒回答。
昆玉璣索性蹲在他窩前,擋住了燭光,問他:“她真是你夫人?”
李承叡翻了一個身,背對著她。
昆玉璣還想問,卻知道李承叡不會回答了,她正要起身,突然瞧見李承叡肩膀上一道傷口,于是伸手把毛撥在一邊查看。這是犬方相第一刀砍出來的,當(dāng)時李承叡化成了水,昆玉璣還以為他沒事呢。
“李承叡?”昆玉璣有些擔(dān)心他,忙道,“你起來,我給你上藥?!彼f完,就起身找藥箱去了,等到一應(yīng)物件都準(zhǔn)備好了,昆玉璣回身一看,李承叡連動都懶得動,她催促道:“過來啊,等明天你那傷口——”
“——就愈合了?!崩畛袇钡?,“這屋好暖和,我困得很?!?p> 昆玉璣拗不過他,只得過去把他抱起來放在膝蓋上面給他上藥,李承叡或許是懶得掙扎,也就閉著眼隨她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昆玉璣從床上爬起來,李承叡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她梳妝好時,聽到丫鬟說府內(nèi)來了一個頂俊俏的郎君,心知是李承叡到了,就是不知道他從哪喊來了那位“褚雁飛”。她走到園子里時,見著小池塘邊圍著一圈丫鬟,柳樹下有一人分外高挑,遙遙地看不太清,昆玉璣便問:“那是誰?。俊?p> 丫鬟答道:“就是那位頂俊俏的郎君?。●已泔w!”
昆玉璣一時什么盹都醒了,都說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這一陣楊柳風(fēng)吹過來,簡直把昆玉璣吹得一激靈,丫鬟們見小姐來了,自發(fā)讓了一條道出來,昆玉璣也就看見了那位李承叡的“夫人”,褚雁飛。
他身段稱得上高挑纖弱,更妙的是猿背蜂腰的風(fēng)情,一席紅衣未露皮肉,垂墜著,細(xì)揣摩便是滿身的風(fēng)流,護(hù)腕和腰間的蹀躞帶一系,更添一股勁力,胸前平安鎖墜著一顆雞血玉,他的唇色也紅得艷,一雙瑞鳳眼,眉似遠(yuǎn)岱,顯得英挺又恣肆。這一身艷紅站在楊柳新綠之下,看上去還真如昆仁執(zhí)所說,邪門的好看。
褚雁飛走近前來,同昆玉璣招呼道:“久仰久仰,在下褚雁飛?!崩ビ癍^卻沒辦法說“久仰”,她真想知道李承叡帶個男人來是想糊弄誰。正做這般想,前頭爹爹和哥哥帶著李承叡走過來,昆朗逸問道:“這便是你夫人?”
昆玉璣想看褚雁飛怎么應(yīng)對,但當(dāng)她回過神來看時,卻發(fā)現(xiàn)方才的男子莫名其妙就化作了女子,照樣是一襲艷紅,盈盈下拜,看著比昆玉璣這個小姐還端莊得體了,而周圍的丫鬟,似乎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褚雁飛行完禮,起身后,無視了昆仁執(zhí),走到昆玉璣身邊來,問:“如何?”昆玉璣懵然,道:“什么如何?不如何?”
“被我擺了一道,妹妹生氣了?”褚雁飛近看更美,昆玉璣短暫地出了神,聽到褚雁飛問,“我這男女之間變化的本事如何?”昆玉璣無言,只得稱贊道:“絕妙。”褚雁飛卻好似聽出了昆玉璣言語中的敷衍,也不惱,呵氣如蘭道:“我這本事可不是同旁的妖怪,化一副美人皮完事,我可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朗朗乾坤,你不和你夫君走在一處,來跟我妹妹耳語什么?”
昆仁執(zhí)驀然出聲,褚雁飛便同昆玉璣站開了些。
當(dāng)日在街上遇到昆仁執(zhí)時,褚雁飛的確撩撥了他,不過她并非狐妖,之所以這般自稱,不過是因為李承叡站在不遠(yuǎn)處,褚雁飛想看看李承叡的反應(yīng)罷了。她常棲身金華,身為媚妖,在自己的地界作亂容易被發(fā)覺,因此來京華拜見主公時才對街上俊男美女更上心些,不料招惹了這個二愣子。
褚雁飛攏了攏披風(fēng),道:“公子此言差矣。漫說要不要和我夫君走在一處是我自己的事,便是‘朗朗乾坤’這四個字,當(dāng)今這世道當(dāng)?shù)牡脝??我走在街上,都被人指做狐妖??p> 褚雁飛說得倒也沒錯,朝廷偏安江南一隅,氣數(shù)已快要盡了,再加上神仙下界歷劫,連犬方相都知道眾妖集聚京華,也想來分一杯羹……許多大妖都卜算得出來的事,唯有凡人身在世中卻難以察覺。
昆朗逸見自家兒子又去為難人婦,在前面駐足,回身來道:“守一,不得無禮?!?p> 昆仁執(zhí)忿忿,卻還是道:“是。”
昆朗逸這才對李承叡道:“聽夫人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李承叡還未開口,褚雁飛便混著真話假話答道:“我和我夫君常住金華,是因小姑嫁來京華,前月里逝世了,這才來治喪的,之后又和小姑的夫家對簿公堂了,這才一直沒回去?!?p> 昆朗逸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這位夫人答出這么多家事來,一時不知是自己逾越,還是這位夫人逾越。
昆玉璣心里也納悶著。不過是因為李承叡妹妹的事。她原先還以為,李承叡先前祭奠的或許是哪位略有交情的故人,沒想到逝世的是他妹妹。昨夜瘴云千金闕之行,昆玉璣也知道李承叡實力是很強的,怎么會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她這般想,也就趁著前面三個男人走遠(yuǎn)之后問了,褚雁飛瞧了她一眼,笑道:“你想知道?”
昆玉璣點點頭。
褚雁飛便道:“小舟——也就是主公的妹妹,也就是未出嫁的時候被護(hù)得太過嚴(yán)實了,長成了個天真恣肆的性子,遇事容易感情用事,且十分固執(zhí),去了夫家受了欺負(fù),也指望不上她的郎君,更不想跟哥哥服軟,就一氣之下出走了唄——出走了誰還能管她的死活?”
昆玉璣更糊涂了,道:“這位小舟姑娘難道修為很低,無法自保嗎?”
“她修為高得很,是七尾狐妖?!瘪已泔w口中這么說著,卻像是不以為意,嗤笑一聲道,“可那又如何呢?小舟的夫君是個凡人,見了她的真容,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雖沒用媚術(shù),不過也相去無幾了……你知道么?我們媚妖中,若是心悅某個凡人,下下策就是以色相誘,總要得先掩掩自己的艷光再行事啊?!瘪已泔w說到最后,還長吁一口氣,十分悵惘的模樣。
昆玉璣發(fā)覺這位褚雁飛,似乎總答非所問,或者答著答著,說一堆不相干的事。昆玉璣只得再問:“這和小舟姑娘無法自保有何關(guān)系?”
“你傻啊?!瘪已泔w笑道,“若你是狐貍精,有個凡人覺得你標(biāo)致美艷,你心悅他,恨不得在他眼里你處處都好,他若是知道你是狐貍精,不就懷疑你畫皮欺騙于他,或者使媚術(shù)魅惑于他了么?你不得收著所有的修為,乖乖做個人么?”
昆玉璣一時啞然。換作是她,一條七尾狐貍精,都那樣強大了,神周天步,何等自在。哪里還會給自己找不痛快?束手束腳,簡直就是明珠蒙塵。
一行人正走到園內(nèi)凌霄花架下,雖沒到開花的時候,未著綠色的藤蔓卻仍攀附著,褚雁飛一時不察,一根簪子被藤蔓勾下來,滑到美人靠外頭的草叢里去了,一時撿不到,褚雁飛原本綰好的頭發(fā)因此也落了一縷下來,她倒不臉紅,只是自嘲著笑了笑。
昆朗逸和昆仁執(zhí)為了避嫌都沒多看,昆玉璣倒是想從自己頭上拔一根不妨事的簪子暫借給褚雁飛一用,李承叡卻突然嘆口氣,對褚雁飛道:“過來。”
昆玉璣正要拔簪子的手一頓,眼見著褚雁飛走了過去,背對著李承叡,李承叡則從袖中取出一柄鑲了紅寶石的金簪來,隨手將那一縷落下來的青絲在指間繞過,重新妥帖地為褚雁飛綰好了,他看上去動作嫻熟,像是做過許多次一般。褚雁飛有些羞赧地望了李承叡一眼,李承叡也笑著望向她。
昆玉璣聽得李承叡向昆朗逸笑著解釋:“賤內(nèi)總這般不小心,像個孩子似的?!崩ダ室輿]說什么,雖然是褚雁飛失禮,他卻還是道:“夫人比小女高挑許多,小女常往這邊過,沒見出什么事,早知便不帶著二位往這邊過了?!?p> 李承叡笑道:“小事?!?p> 昆玉璣的閨閣的確離此處不遠(yuǎn),她也確常來此小坐或是和丫鬟玩耍,卻沒像現(xiàn)在這般感到憋悶,這藤蔓生得野,看著遮天蔽日的。
昆朗逸繼續(xù)帶著客人往府內(nèi)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這一片都是昆玉璣常來的地方,昆朗逸平日里端著嚴(yán)父架子,現(xiàn)下愛女之心盡顯,指著這處秋千說是昆玉璣五歲時自己伐木做的小凳,指著那處燈籠說是昆玉璣親手扎了掛上去的……李承叡隨口附上一些面子上的稱贊,把昆朗逸哄得眉開眼笑。
“那處是小女練箭之處,”昆朗逸笑道,“小女說不上十八般武藝皆精,但射術(shù)絕佳,站在此處能穿三洞,中靶心。玉璣,你來試試?”
那靶子前面,吊著三個巴掌大小的鐵盤,每個鐵盤中央有雞蛋那般大的空洞,昆朗逸這么說了,就有小廝過去,讓鐵盤來回?fù)u擺,同時從一旁的武庫里拿出昆玉璣常用的弓箭。
李承叡卻道:“這倒不用了,小姐射術(shù)無出其二,這鄙人在金華也有耳聞的?!?p> 昆玉璣聽李承叡說這般不過心的場面話,心里更攢著一股氣,戴了扳指,將弓彈響,像是非露一手不可了。
昆朗逸以往每次讓昆玉璣給露一手,女兒還不是沒回都給面子,總要推三阻四的,今日不知為何這般好說話,做父親的樂見如此,也就捋須笑而不言了。
射箭不僅求準(zhǔn),還求快,昆玉璣向來看準(zhǔn)開弓,開弓便放弦,但這回,她瞄準(zhǔn)許久,還遲遲沒有松手。
昆玉璣拉開弓才覺著,今日渾身不松快,再加之李承叡站在她身后看著,她想起昨日李承叡和犬方相相斗的始末,不知李承叡是否對射術(shù)也有造詣,不禁緊張起來,想放開弦活動活動胳膊再來,但那樣便不好看了。因此昆玉璣一邊恨李承叡讓她感到如芒在背,一邊勉強著自己放箭。
“當(dāng)”的一聲。箭力道足夠,但越過兩個鐵盤孔洞,釘在了第三個盤上,箭身卡在兩孔之中,將穿過的兩個鐵盤也絆住了,一旁站著的小廝也很是驚訝,以往小姐射箭還嫌三個障礙不夠,要再加一個呢。
昆玉璣神色一緊,昆朗逸便知打圓場已經(jīng)晚了,果然,昆玉璣松了松肩膀,道:“再來?!?p> 李承叡沒說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看著。
昆玉璣很想叫他轉(zhuǎn)過臉去,但他“夫人”在此,自己又是閨中的小姐,實在沒道理這樣講話,昆玉璣只得吐了一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些,她緊緊盯著晃動的鐵盤成一線時洞中的靶心,開了弓步。
以往傅昭看她射箭,甚至是孟師看她射箭,她都胸有成竹,并不因為對方是將軍、會武,便自慚形穢,今日不知怎么的,這一箭她站在李承叡面前,看著靶子,突然就開始患得患失。
正當(dāng)昆玉璣拉開弓時,褚雁飛出言提醒道:“昆小姐,頭要正?!?p> 昆玉璣一陣臉紅,不知自己怎么蠢到犯下這種錯誤,只能又松了弦,褚雁飛便笑道:“昆小姐要是今日身子不適,也不必勉強?!?p> 昆玉璣不答,重新開弓放箭,這一箭去勢如虹,穿過搖擺的三個鐵盤,中了靶心,她這才愉快起來,道:“獻(xiàn)丑了?!彼嫔弦鈿怙L(fēng)發(fā),其實心里后悔不迭,不知為何自己非要出這個頭,好在這個插曲很快過去,娘親派人來請他們?nèi)ラL汀用飯了。
長汀坐落于府中高處,走過下方長長的單廊,上了樓梯,推開窗戶,便能看到園中松柏長青,簇?fù)碇鴶?shù)根太湖石,因為這宴席是為了答謝李承叡,所以昆朗逸請李承叡坐了上席,李承叡推辭一番之后便坐下了,褚雁飛作為他夫人,自然坐在一邊。昆朗逸和昆夫人左右陪坐,昆玉璣兄妹自然就坐再次位了。
席間,這邊昆朗逸再次問及李承叡妹妹的事,提出訴訟若是有什么麻煩,可以找昆府幫忙,李承叡承情應(yīng)下。那邊昆夫人則是只顧著夸贊褚雁飛生的好,夸她穿紅色大氣喜慶,又夸頭上簪子配的好。昆夫人問:“夫人這簪子樣式從未在京華的首飾鋪子里見過,莫不是自己畫了,拿去打的?”
昆玉璣聽褚雁飛解釋道:“這是南海那邊的樣式,入不了京華貴夫人們的眼,也就是這顆紅寶石襯我這身裙子罷了。”
昆夫人便道:“小女最是喜歡這種寶石,也喜歡稀奇的樣式,不知這簪子是從哪家進(jìn)的?我也去問問?!崩ビ癍^也起了興趣,但褚雁飛卻答不上來,轉(zhuǎn)眸去看李承叡,李承叡像是一直留意著褚雁飛這邊,馬上便接上話:“我與南海那邊商會有些來往,昆夫人想要,可從我這里進(jìn)。”
褚雁飛也笑道:“我夫君起初做這寶石生意,也是因為小姑喜歡,現(xiàn)在救了昆小姐,不曾想也喜歡這個,也是有緣,正好二位結(jié)為兄妹,豈不美哉!”不過是玩笑話,席間無人當(dāng)真,只是一笑而過了,昆玉璣從未見過褚雁飛這樣聒噪的女子,見她這般沒輕重,心下更加不喜,也就懶得多言,只是埋頭苦吃了。
飯后,昆朗逸留李承叡說了會話,便送客了,褚雁飛自然也和李承叡一同拜別,昆玉璣好不容易送走了客,打算趕緊回屋里把頭上簪子取了,頭發(fā)也放下來,但她推門進(jìn)去時,李承叡卻不在窩里。
他要是想回來,早該回來了,恐怕是褚雁飛和他還有事商議——
——可是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早再詳談?
昆玉璣走到書房里去,將鸚鵡放出來,端了一碟清水,看鸚鵡洗澡。以往李承叡在時,這鸚鵡都怕他不敢出來,昆玉璣總得提著籠子出去給它放風(fēng),今日挺好,在屋里洗澡了,地龍燒得暖和,舒服得很。
昆玉璣并不畏寒,以往李承叡在,所以她沒覺出什么,現(xiàn)在倒悶熱難忍了,她倒了一杯帶著余溫的茶灌下去,脫了褙子趴在桌上,圖木質(zhì)涼快些,一時竟這樣睡去了。等到她再醒時,便察覺身后有人,迷迷瞪瞪睜眼去看,才認(rèn)出是李承叡。
李承叡正往她身上蓋披風(fēng),眼神從未有過地柔和,在燈下瞧著,他的眉眼不甚清晰,卻因為其中的情意顯得無比俊美,昆玉璣從沒見他這般望著自己,一邊覺著奇怪,一邊覺著血氣往臉上沖去,心也多跳幾回。
但李承叡發(fā)覺昆玉璣醒了后,便收回了剛蓋上的披風(fēng),神色也如同平日里那般懨懨了。
昆玉璣這才小小喘口氣。
他道:“醒了便上床睡去,當(dāng)心著涼。”緊接著,他伸手出來,張開手,一個鴿子蛋大的竹編籠子吊在他指間繞的紅繩上,李承叡道:“我那處還有這一顆黃寶石成色好,個頭也大,與你玩去。”
昆玉璣方從狐貍精的美色里清醒過來,愣了一下,又被他這頗有些親昵的口吻恍了神。
竹編籠子里有一顆黃寶石,看到那寶石的個頭,饒是昆玉璣身為官家小姐,也不由又愣了一下。李承叡見她遲遲不接,把那竹籠子放在昆玉璣手邊,道:“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式,給你自己切去?!?p> 說著,他就化作狐貍,鉆到窩里去了,像是化形成人很累似的。
昆玉璣捏了捏那竹籠子,笑問道:“這是編的什么?真有意思?!?p> “竹篾蛋?!焙偛[著眼看向她,道,“鄉(xiāng)里稚子都知道的小玩意?!?p> 昆玉璣又問:“怎么編了這個裝著?你編的?”
狐貍覺得這問題冒著傻氣,便嘆了口氣,答道:“不然呢?竹子自己卷成那樣的?一顆寶石,做個盒子裝太矯飾,但送人不得不找個東西裝著,安頓好金華貓,路上遇過一片竹林,隨手劈了一桿做的——以往我妹妹喜歡,估計這東西不算討人厭?!?p> 昆玉璣把玩著那個竹篾蛋,覺得好玩,便不想拆了,問道:“就這樣不切也挺好。這個竹篾蛋可以做什么用?”
狐貍道:“耳環(huán),扇墜,隨意?!钡拇_,個頭不算大,但昆玉璣并無耳洞,她盤算著把這個栓腰間好了。
仔仔細(xì)細(xì)把這個竹編的寶貝看過了,她才想起來褚雁飛的事,問道:“那位褚雁飛姑娘,就是金華貓?我聽她說,她也是媚妖?!?p>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的妖怪,”狐貍打著哈欠道,“金華但凡家貓,好好養(yǎng)三年,即化為貓妖,遇男則變?yōu)榕?,遇女則變?yōu)槟?,還總是去人家家中串門,在飲水中便溺。”昆玉璣聽到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簡直沒辦法把這件缺德事同看上去風(fēng)流靈巧的褚雁飛姑娘聯(lián)系起來。
狐貍繼續(xù)道:“若是喝了這種水,凡人漸漸病弱,難以醫(yī)治,唯有牽狗進(jìn)府,捕到貓妖、剝皮食肉,方可以解,若是男人病弱,便需要母貓,若是女人,則反之?!?p> 昆玉璣聽到這里,問道:“可是金華貓不是遇男則為女、遇女則為男嗎?”狐貍今日格外好說話,接著講道:“貓尚且沒化作妖時,不是有公母之分嗎?”
昆玉璣想了想,道:“你們妖怪還挺復(fù)雜,既分五行,還有各自獨特的本領(lǐng)。”她又想了想,問道:“那褚雁飛是公貓還是母貓?”
狐貍的胡須隨著他的呼吸飄動,卻不再答疑了。
昆玉璣見他不答,收好了竹篾蛋,上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