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夫人
鄉(xiāng)試放榜是大日子,建州城在江南地區(qū)也算是個大城市。紀然在墻根兒下避著太陽苦苦等候眾人散去的那一刻,可惜,一個時辰過去后,人不見少,反而更多了。
烈日驕陽,天上一絲云朵都沒有。陽光就那么熱熱烈烈地灑將下來,照得地面都熱得發(fā)燙。而來看鄉(xiāng)試放榜的人可不止是考生學(xué)子,還有很多看熱鬧的。這人潮一波接一波地來而又往,愣是一個空子都沒留下。
紀然看著這圍得跟鐵桶似的人群,很是惆悵。什么都看不到,自己這起了個大老早的是圖什么?
加上這炎炎日光,紀然看著也有些懼怕,便乖乖地站在墻根底下,就看著那地面蒸騰出的熱氣把眼前的空氣都扭曲了。
她伸手扇了扇風(fēng),扇了一會兒就覺得手酸得不行,又放下了。她看著眼前眾人無懼烈日也要看熱鬧的場景,不由嘆道:“這三伏天都過去好久了,這天怎么還能這么熱呢?”
楊言見紀然用手扇了一會兒風(fēng),便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一展而開。湘妃竹作扇骨,白色綾絹為底,數(shù)枝墨竹躍然其上,左下題著“白榆”二字,風(fēng)雅至極。
而后,楊言長手一伸,十分自然地在紀然身側(cè)輕搖起風(fēng):“這秋日要涼下來,還得好些時候呢。這幾日見你嗓子有些不舒服,待回去后我與廚房說一聲,給你煲一碗沙參百合老鴨湯,滋補滋補?!?p> 紀然本想著,這男主大大給自己搖扇子扇風(fēng)這等殊榮,自己多少是有些消受不起的。但這天著實熱得慌,自己呆的地方雖沒有太陽,可那熱氣也是一波接一波的撲面而來。如此這般,紀然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男主大大這番周到殷勤的伺候。
但,沙參真的不行!
“我不愛沙參的味道。能不能讓廚房做酸蘿卜老鴨湯?酸酸的,喝著舒服。”
“也好。那要配點什么菜?”楊言點了點頭,順著紀然的話又問了下去。
紀然下意識地反駁了楊言的建議,事后反應(yīng)過來,才驚覺自己有些蹬鼻子上臉了。
楊言最不喜吃那些酸不溜秋的東西了。
冰糖楊梅這等酸得不太明顯的蜜餞倒還好,但凡是菜里加了一丁點兒醋的、或者是加了類似酸菜、番茄之類的,他是一點兒都不碰的。
意識到自己捅了婁子的紀然立馬補救道:“呃。這個,你來定吧?反正最近只有我倆一塊兒用膳,我定了湯,菜就歸你了?!?p> “好?!睏钛钥粗o然一副心虛的模樣,嘴角咧起一絲淺笑,“咱們什么時候回去?”
“排名都還沒看到呢,怎么能回?”紀然一臉疑惑地看向楊言,“你對自己的排名也忒不上心了吧?”
楊言笑著,摸了摸紀然的腦袋,就像小時候紀然摸著楊言的腦袋一樣。只不過現(xiàn)在長大了,紀然的個頭只到楊言的胸口,摸頭什么的,她已經(jīng)摸不到了。
紀然被這一下弄得小臉又是一陣泛紅,還沒開口說什么,就聽見旁邊突然躥出一個看著也像是來看放榜的考生的人。
那人一襲灰色布衣,頭戴小帽,上下打量了一番靠在墻邊乘涼的楊言。而后,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閣下可是楊言?楊大兄弟?”
楊言見有人過來打擾自己跟紀然,有些不大高興,但面上卻還是禮貌地笑了笑,禮節(jié)周到地點點頭:“正是在下?!?p> “哦?!蹦腔疑家碌臅羧裟倦u地應(yīng)了一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正當紀然以為沒了下文的時候,那書生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突然蹦了起來。
“哎呀!楊兄弟!”那書生驚叫到,又作了個揖行禮道,“初次見面,吾乃建州城治下烏橋鎮(zhèn)的學(xué)子,趙文杰。此前到建州城游學(xué)時曾見過楊兄弟一面,卻因行程太趕而未能與楊兄弟敘話,實在遺憾。此番一見,楊兄弟果真是驚為天人,令人佩服?!?p> 這一驚一乍地,著實把紀然嚇得不輕。她茫茫然地往楊言身邊靠了靠,難道不成這書生是楊言的迷弟?不然怎么會是這般反應(yīng),上來便是一通夸。
楊言早就習(xí)慣了這種場面。上一世加這一世,已經(jīng)看膩了。他將垂落的束發(fā)帶往肩后一揚,心道:本官的魅力,自然是大的。
“見過趙兄弟,謬贊了。”楊言也回了個禮,神色淡淡地說道。
那書生見楊言一臉平靜,面色便更加驚訝了:“楊兄弟,你今日怎么會來這里看榜呢?”然后,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楊兄弟不僅來了,還在為邊上的女子扇風(fēng)。
這位書生將紀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疑惑不已:這位姑娘又是何方神圣?怎會讓鼎鼎大名的楊言公子為其打扇?
“噢。”楊言手中的扇子未曾停下,還在為紀然扇著涼風(fēng),“今日家中女眷吵嚷著要來這兒看榜,在下拗不過,便由著她來了?!?p> “哦——!”趙文杰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而后他便向紀然行了個禮,說道,“原來是楊夫人。方才小弟有眼不識泰山,忘了向楊夫人問聲好,是小弟的不是。還請楊夫人海涵?!?p> “......”紀然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到底是這男主大大有問題,還是那趙文杰有問題。自己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被男主大大一口一個“家中女眷”給人帶的,就變成了老氣橫秋的“楊夫人”?這是個什么世道。
自己這要是否認吧,那在這思想略為封建的地方馬上就要被打成有失體統(tǒng),不甚合理;這要是承認吧,那女主就真的從頭綠到腳了。
于是,紀然選擇了沉默。
好在趙文杰的腦補能力還行,見紀然沉默不語,就當做是她“害羞,不敢說話”。于是便道:“看來夫人還是喜歡到這里來看著那實打?qū)嵉呐琶?,而不是策馬至家中的口頭報喜啊?!?p> ???什么玩意兒?
紀然傻在原地。
這也不能怪紀然。
她身在古代的軀殼之中,人卻是現(xiàn)代的。自初中到高中所學(xué)的歷史,也僅僅限于科舉制度的產(chǎn)生、發(fā)展與評價,而關(guān)于科舉在當時朝代中所涉及的相關(guān)風(fēng)俗人情,若是沒有去翻閱相關(guān)書籍,斷然是不會知道這些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