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魏知行的過去(5)
小林子覺得小奇子這種不思進取的思想很是不可理喻:“你怎么就不能有點出息?等你爬上了高位,還怕不能贖蘭?為什么一定要靠著別人?”
“小林子,我拿你當朋友才會這么直白地告訴你。在我看來,你、我,都不如小萬子?!毙∑孀诱f道,“暫且不說別的,就拿第一天,咱們在萬公公跟前見到他的那一次。你注意到他對萬公公稱呼的變化了?你注意到他對自己稱呼的變化了嗎?當初的我們是什么樣的,你應該還有印象才對。兩相比較,咱們對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望塵莫及。”
小奇子眼瞅著小林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我從來沒有不甘愿。我寧愿跟在小萬子后面,我也希望你也能跟我一樣,一起跟在小萬子身邊。甚至,我還希望小萬子能爬得更高,這樣,以后就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p> 魏知行靜靜的躺在木板上,眼睛微微往上仰看著。
三伏天夜里的晚風,是這個季節(jié)對人們最大的善意。小奇子不想他總是一天到晚被悶在屋子里,便總在夕陽已暮、月色初升的時候把房間里的窗戶打開。夜里清新而微涼的晚風,溫柔地吹拂著皇宮內院,撫去白日里的炎熱與浮躁。
這是魏知行入宮以后第一次感受到對于宮內爭斗的微妙。雖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這無疑也是給魏知行的心里敲響了一陣警鐘,讓他時時刻刻都不要忘記自己心里的那道城墻。
魏知行想,他大概是明白了為何今日小林子與小奇子之間詭異的氛圍。但,他又總有一種感覺,感覺事情并不像小奇子他們吵架吵得這么簡單。有些可惜,因為小林子他們壓低了聲音,魏知行聽不清他們后來又說了什么。
小林子聽完小奇子的話,心中很是惱怒。他強迫自己忍了又忍,壓低了聲音說道:“可是小奇子,你別忘了。在皇宮里,比的從來不僅僅是能力。你要知道,萬公公的年紀大了,他沒有多少時候了。如果這時候他再不能培養(yǎng)出一個接班人的話,他就來不及了?!?p> “所以,萬公公不是找了小萬子嗎?他很好?!毙∑孀訝庌q道。
“哼,他是很好,但是那又怎么樣?”小林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孩子的陰毒,“如果小萬子沒了,那么等到下一批新人入宮,還要一段時間。你能保證,他在這段時間里還能找出一個比小萬子、比我們還要好的人選嗎?如果,萬公公所有的選擇都沒了,只剩下了我,和你,那么,你覺得我們會沒有機會嗎?”
小奇子看向小林子的目光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他久久地看著小林子,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個跟著自己一起進宮的好友。
小奇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小林子,想要說的字字句句在自己的腦海里反復斟酌。最后,他才開口說道:“小林子……我們是一起入宮的。你是什么性子,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知道。我還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你?!彼D了頓,看向小林子面不改色且平靜無波的眼神,“如果,我沒發(fā)現(xiàn)那鍋有問題的白粥的話,你是不是真的會把那鍋白粥給小萬子吃?”
小林子面色淡淡,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地說:“會?!?p> “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小林子?!毙∑孀拥吐曮@呼道,“你怎么能讓你的雙手沾上無辜人的鮮血?小萬子他沒有欺負你,至少他目前,也沒有想過要對你我怎么樣!小萬子知道萬公公要培養(yǎng)他,可是他也從來沒有高我們一等的意思,你怎么能這樣?”
“我怎么會變成這樣?我怎么會變成這樣?!”小林子把這話重復了兩遍,面上的神情一遍比一遍兇狠,“我受的苦還不夠多嗎?我想往上爬有什么錯?!”
小林子繃著臉,伸著手指一下一下地指著手邊的空氣:“我就是要往上爬!誰擋了我的路,我就要把他殺了!反正在這個皇宮里面,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死一個人,根本沒有什么關系?!?p> “你、你……”小奇子瞪著小林子,氣得發(fā)抖。他想到,明天他們兩個還要一起去陪小萬子練習走路,不由覺得這件事十分難辦。他能防得住小林子一時,往后一個月,他還能面面俱到嗎?
小奇子看著神色幾乎發(fā)狂的小林子,靜了靜心,冷著臉說道:“我覺得你,還是好好想一想我剛剛說的話吧。有時候,也不一定要自己頭破血流。跟對了人,一樣可以成功。今晚,我就在小萬子的房間里歇息了,你自己一個人呆著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吧?!闭f罷,小奇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林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臉上的狂色漸漸消退了下去。涼風絲絲地吹在臉上,竟有些寒涼。
魏知行看著小奇子拿著一把蒲扇推門而入,方才偷聽了他們二人說話的他此時知道自己不便開口,便只是以眼神跟小奇子交流了一番后,再度把眼睛閉了起來,閉目養(yǎng)神。
小奇子看著魏知行,突然問了一句:“小萬子,你最近睡得還好嗎?”
魏知行不知小奇子為什么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一時愣住了。
小奇子看著魏知行的反應,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好像有些突兀。便又不慌不忙地補了一句:“那個,當時我受完宮刑后的一個月,基本上都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尤其是前七天,更是每天晚上都抽筋抽得想打滾。要不是有布條綁著,我估計能把自己給折騰死?!?p> 小奇子說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魏知行看著小奇子的模樣,灰暗的燈火下,瞳孔幽深。而后,他神色莫名地說道:“我這幾日,也是睡不著的?!?p> 小奇子聽到這個答案,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松懈的表情。然后,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盒子,先是打開盒子放在鼻子邊上聞了聞,而后說道:“這是我偷偷從貴人處留存的安神香,我這會兒給你點上。一會兒,你就能睡一個好覺了?!?p> 魏知行輕輕地“嗯”了一聲。
今夜,魏知行睡得有些沉。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正午時分。
等萬公公跟著小奇子推門進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了小林子的身影。
今日的飲食依舊是白粥,但是今天的粥里多了一些細碎的青菜沫,雖說依舊不見葷腥,但終歸不再那么寡淡了。
萬公公眼瞧著魏知行神色平靜地喝著粥,開口道:“看來,你恢復得好像不錯?!?p> 魏知行放下手中的青菜粥,低聲謝道:“這都是拖了您的福,萬公公。今日,奴才已經(jīng)覺得好一些了?!?p> “這就好?!比f公公輕輕地拍了拍魏知行的手,意有所指地說道,“小林子病了,之后,就只有小奇子一個人在這兒照顧你了?!?p> 魏知行垂下眼瞼,繼續(xù)喝著手里溫熱的稀粥,說道:“嗯。其實,有小奇子一人就夠了。”
萬公公古怪地笑了一聲,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奇子,說道:“你聽見了沒?小萬子看來很是喜歡你。”
小奇子連忙說道:“都是萬公公您指教得好?!?p> “很好?!比f公公的心情顯然有些愉悅,他起身朝著小奇子說道,“你通過了灑家的考驗?!?p> 小奇子連忙跪下,拜謝道:“謝萬公公!”
“你不用謝灑家,還是謝謝你自己吧!”
萬公公甩著拂塵走了,小奇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接過了魏知行手中喝干凈了的碗,收拾好后,說道:“下午,我再來找你,陪你練走路?!?p> 說罷,小奇子匆匆忙忙地帶著托盤走了。魏知行一個人留在房間里,像是譏諷似地笑了一聲,心道自己果然還是太過單純了。若非萬公公方才點醒,自己差點就踏入了另一個誤區(qū)。
養(yǎng)傷的日子過得很慢,但終于,魏知行在調養(yǎng)后,再度生龍活虎地站在了地面上。萬公公帶著他行了一個禮,從此往后,魏知行都要喊這位萬公公為“干爹”。誠然,萬公公確實為他明里暗里提供了一些機會,以幫助魏知行在皇宮里貴人們面前露臉。萬公公一直相信,以魏知行的聰明,一定能在貴人們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
但隨著魏知行與這位干爹相處日久,他愈發(fā)發(fā)現(xiàn),這位萬公公雖然明面上對他十分不錯,也十分舍得讓他上貴人們面前露臉,但。但魏知行還是從一些瑣碎的小事中,發(fā)現(xiàn)了他這位干爹的自私內心。
萬公公其人,久居深宮,在皇宮大內浸淫多年,在周遭大環(huán)境下,養(yǎng)成了這么一副自私的心腸斷然是情有可原,但萬公公卻比自私還要更陰冷殘酷。魏知行毫不猶豫地相信,一旦自己脫離了萬公公的想法、或者是超出了萬公公對自己的控制、再或是萬公公他自己若是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那么,萬公公就一定會把自己給弄死,要么,就是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魏知行深深明白,自己能被萬公公看重,完全是因為自己對于他而言,有利用價值。而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在萬公公退下權力寶座之后,由自己去繼承他的權力,做他的傀儡,替他辦事。
魏知行從來就不想屈居于人下,尤其是萬公公這種人。
萬公公的所料不錯,能言善辯又機靈的魏知行很快博得了宮內一些貴人們的好感,她們很樂于見到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太監(jiān)在她們的眼前出現(xiàn)。但有句古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魏知行在宮內順風順水的程度,終于還是引來了很大一部分人的嫉妒。
那天,事情發(fā)生得很突然。
魏知行不過是奉了宮內一位貴人的命令,前去浣衣局為那位貴人取衣服送到貴人宮內。他送完衣服后,走在御花園的路上時,突然被一群人架著,回到了那位貴人的宮內。
那位貴人的宮里,懸掛著許多橙色的紗簾,在素色與紅色為主流的宮殿中,這位貴人的宮殿尤為特別。
層層紗簾在風中飄蕩著,遠遠看去,就像宮殿內漂浮著一團橙紅色的云煙,雖然奇怪,但還算是好看的。
魏知行被那群人架起來的時候,早先雖是被驚嚇到了些許,但最后,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氨鴣韺酰畞硗裂凇边@句話,魏知行聽了不下數(shù)百遍。他也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人想耍什么招,等到地方就知道了。
魏知行被架著走的時候,身邊低頭路過了一個小太監(jiān)。那個小太監(jiān)跟魏知行一行人擦肩而過之后,才抬起頭,回過身來,看向魏知行離去的方向。陽光下,這個小太監(jiān)的面容分外清晰,若是魏知行能看見,一定就能認出,這個小太監(jiān),正是帶著他走過角門到豹房那條森冷幽長小道的小順子。
小順子擔憂地看了一眼魏知行他們離去的方向,心下思索再三,還是跟了上去。
魏知行幾乎是被甩進那團橙紅色的煙云中的。
魏知行的身形本就瘦弱,加之身子又是被人毫不憐惜地摔到了地上。在接觸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魏知行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尺橈骨“咔嚓”的聲音。而后,便是隨之而來的疼痛。
魏知行抱著手臂,從地上半爬了起來,錘頭跪在了地上。他的眼神低低地往前看著,看見了一雙繡著粉色蓮花的金縷繡鞋。
“容妃娘娘,您這手下的人下手也著實狠了一些。瞧瞧這個小太監(jiān),都被摔成什么樣了?”
說話的人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這個聲音輕柔婉轉,但還帶著一些流于年歲的稚嫩,但話語卻是老氣橫秋的。
魏知行跪在地上想著,說話的這位是個什么身份?
容妃聽了那女子的話,清脆地笑了一聲,說道:“永寧公主,您這可就冤枉嬪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