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玉鼎真人與同門一起在玉虛宮聽師授課,元始天尊問他們各自最擅長什么。
當時十二位上仙思索之后,紛紛將自個兒最拿手的本領(lǐng)說了出來,有言擅推衍者,有言善五行道法者,亦有言擅長煉丹、煉器、功法修行者。
輪到玉鼎真人時,他不過遲疑了會兒,說自己最近對攻伐之法頗有心得,結(jié)果就引來了諸多調(diào)笑,其中以最擅長攻伐之道的廣成子最甚。
玉鼎真人無言以對,論攻伐,他在廣成子面前還真不夠格。
于是他就改口,講自己煉丹方面也還算可以。
不料話音剛落,玉虛宮里笑聲更甚,原因無他,蓋因懼留孫的煉丹技藝乃是十二金仙中最優(yōu)異者。
玉鼎真人面子有些掛不住,他雖然可以說是博聞多識,幾乎所有的道家之術(shù)都有鉆研,但放在擁有各自絕活的師兄弟身上,他還真只能說是平平無奇。
雖然會的多,懂得多,但都不算精通??!
當時玉虛宮內(nèi)不僅有十二金仙,還有云中子、南極仙翁、燃燈道人以及諸多玉虛宮門人在宮內(nèi)聽講,若他玉鼎此時不支棱起來,恐怕今日過后,他在十二上仙里的威望就要反超黃龍真人,位列倒數(shù)第一了。
“你們莫笑,貧道最近正在研究三花玉露丹,此丹乃是以我等修行之道為鑒,專為我等金仙煉制,若此丹煉出,你們又如何說?”
不管怎么說,先轉(zhuǎn)移話題總沒錯!
至于所謂的三花玉露丹,玉鼎真人也確實研究過,比如這個聽起來就很有派頭的丹名,其實就是他剛剛急中生智,這才憑空杜撰出來的!
以太乙金仙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相起的名字,能不唬人嘛!
不過令玉鼎真人沒想到的是,元始天尊與其它十一位師兄弟包括云中子他們都對所謂的“三花玉露丹”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想讓他詳細說說。
無中生有的東西,讓他怎么解釋?
玉鼎只能含糊其辭,說是等聽完課,煉完丹之后,才能有更詳細的煉丹心得分享給大家。
為此,聽講結(jié)束后,元始天尊還私下特意令白鶴童子送了玉鼎真人一個小藥籃,籃內(nèi)有諸多靈藥,可供他研究。
這可真是裝大尾巴狼把自己裝到了風口浪尖上,要是回去不搗鼓出個一二三來,怕是下次來玉虛宮就不用帶臉了。
回想起當時的景況,正煉丹的玉鼎真人不由搖頭嗟嘆。
他還是臉皮太薄,要是當時他能像云中子一般,淡淡一笑,對著掌教師尊來一句:‘無有擅長,還需隨師左右,勤思奮學(xué)’也就不會有后面這么多事了。
如今倒好,為了隨口說的一顆三無仙丹,平白研究了三年之久,這才讓他從無到有,愣是研究出了一點東西。
看著丹爐里黑黢黢的灰燼,玉鼎真人撓了撓有些凌亂的發(fā)型。
“沒道理啊,貧道的設(shè)想絕對大有可為,先將丹液凝出三花之形,再輔以三氣瓶收集的靈息收汁,最后改為小火淬煉成丹,最后的收丹步驟也沒錯,怎就練不成呢?”
看著丹爐旁攏成小山般高的廢料、丹灰,玉鼎真人有些懷疑仙生。
難道貧道果真沒有煉丹的天賦?
瞅著藥籃里已經(jīng)不夠一副丹的靈藥,玉鼎真人面色陰晴不定。
半株玄明參,三分之一顆上品蟠桃,原先小半瓶的仙脂露也只剩下五六滴。
再細數(shù)其它材料,怎么搭配都湊不夠任何一副丹方的用料。
手指撥動藥籃中被法陣縮小的靈藥天材,玉鼎真人右手攥著三年來研究出的十幾種丹方草稿,面色陰晴不定。
“早知道就不把那幾顆蟠桃吃了,不然還能勉強湊一副出來,口腹之欲,著實害人不淺?!?p> 丹爐下升騰的丹火在玉鼎真人眼中搖曳不定。
半晌過后,想不出合理對策的玉鼎真人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湊不齊丹方上的藥材,那就拿洞府里其它有的沒的材料替換。
反正只要符合丹理,想來還是能煉出幾枚丹的。
“蟠桃雖然沒了,但往年吃剩下的桃核還在,玄明參不夠用的話……”
“記得洞府門口有好些野生的千年人參,雖然沒玄明參來的好,但勝在量多,薅個幾十株應(yīng)該也夠用?!?p> “還差三枚星莀果,小事,就用上次路過太陰星時挖的蘿卜代替,說來也怪,太陰星上怎么會有那么多星蘿?難不成那位仙子好這口?”
洞府內(nèi)外,到處都是玉鼎真人‘撿垃圾’的身影。
作為十二金仙中不是那么富有的存在,玉鼎真人可謂是把垃圾佬這三個字詮釋到了極致,恐怕也只有黃龍真人能稍勝一籌了。
不大功夫,丹房里就又堆起了五花八門的煉丹材料。
最差的有太陰星上隨手挖的銀色星蘿,也就是月亮上吸收星力月華生長的另類蘿卜;最好的也有師尊賜下的龍枧草、紫玉藕、金庭玉露…
不過最顯眼的還是玉鼎真人手里捧著的十幾顆蟠桃桃核。
至于這次成與不成,玉鼎真人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
成,應(yīng)該也只是一枚功效待定的丹藥,有毒沒毒尚且兩說。
不成,那正好把快過期的靈藥、沒啥用的桃核、門口的雜草處理掉,權(quán)當打掃洞府衛(wèi)生了。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玉鼎真人一掃之前煉丹時的專注心態(tài),變得輕松愜意起來。
啜口靈茶,吃幾顆上次在玉虛宮順手采摘的堅果,再掏出云游時在凡間買的簡牘瞧瞧,好不舒坦。
至于爐中正在煉的仙丹…
只要控制著不炸爐就行了,那些細節(jié)微操他是懶得費那個心力了。
畢竟有時候煉丹也講究個緣法,說不定他這么煉,還就煉成了呢!
一點靈光自玉鼎真人靈臺閃過,不過正看簡牘看的津津有味的真人并未在意。
像這等靈光他隔三差五都會有,并不稀奇。
……
烏飛兔走,轉(zhuǎn)眼月余時間過去。
這一日,一道驚雷自玉泉山上空炸響,往日平靜祥和的仙山驟然起了波瀾。
以金霞洞為中心,周遭不可斗量的仙靈之氣以詭異的運轉(zhuǎn)方式匯聚在洞府上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斗形漩渦。
玉泉山數(shù)以萬計的植被俱皆被漩渦牽引,紛紛傾斜軀干,往金霞洞方向朝敬。
洞中,手執(zhí)玉瓶的玉鼎真人徹底慌了心神。
不過不是為了洞外異象,而是因為他剛才往丹爐里添加最后一份密料‘金庭玉露’時,天上莫名響了驚雷,以至于手抖將大半瓶玉露都灑在了爐內(nèi)。
之前用正經(jīng)丹材煉丹的時候他都不舍得用太多,倒個兩三滴也就夠了,這下大半瓶玉露懟進爐里,直接把玉鼎真人悠然的心態(tài)搞懵了。
此時的境況就好比一鍋野菜燉蘿卜的清湯里加入了龍肝鳳髓,你說它們配嗎?
“哪來的破雷!”
玉鼎真人忍不住破罵一聲,而后顧不得心疼,急忙收斂心神,專心控火收丹。
許是加多了金庭玉露的緣故,此時丹爐內(nèi)的丹液綻放出彩霞萬千,就連厚重的五色丹鼎都隔絕不了霞光的浸透。
“不行!給我壓!”
靈光迸發(fā),乾坤顛倒,一縷真性靈于渾噩間降臨,小小的丹爐里正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在外界玉鼎真人的眼中,這些都不過是即將炸爐的預(yù)兆!
仙丹煉成的經(jīng)驗他或許不多,但炸爐的經(jīng)驗他可門兒清!
靈光溢散,藥力沖撞,丹爐顫顫驚鳴,若所料不差,下一刻就是爐蓋掀天而起,金霞洞內(nèi)響起悶雷轟鳴……
“不對,不是炸爐,是這丹想跑!”
仙識籠罩丹爐,神態(tài)嚴峻的玉鼎真人先喜后驚。
喜的是丹室內(nèi)霞光收攏,化作祥云朵朵,有丹成之象。
驚的是丹丸在爐內(nèi)橫沖直撞,這才引得丹爐顫抖不停。
丹成欲遁,必是神丹!
玉鼎真人回想起師尊說過的話,頓時精神大震。
“哪里走!天靈,封!”
丹爐內(nèi),有無數(shù)法陣的紋路像蛛網(wǎng)般鑲嵌,這些蛛網(wǎng)一同將暴躁的丹丸禁錮,接著便是無盡的丹火調(diào)教。
“我還沒死,是哪個天殺的把老子送進了火葬場?”這是陳沐恢復(fù)意識后最想知道的事。
逼仄的空間,令人窒息的高溫,目之所及盡是燒的通紅的爐壁。
除了火葬場的焚化爐,陳沐再想不到其它。
至于為什么會被送進焚化爐,陳沐根本來不及細想。
此時此刻,無盡的火焰籠罩,他就像光著身子被一鍋煮沸的熱粥淋在身上,又黏又燙。
而且粥里還加了辣椒面!
陳沐想要呼救,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要逃離,卻被無形的網(wǎng)擋住去路。
炮烙、電擊、蟻噬、蜂蟄,多重感觀加持在陳沐身上,他覺得他要是再不努力掙扎一下,就真的要死了!
或許是強烈的求生欲望起了作用,陳沐眼前明明到處都是地獄里刮來的烈火,他卻本能的感知到頭頂才是唯一的出路。
這種沒來由的啟示給了他最后一絲希望,一個哪怕活不了,也能掀翻焚化爐的蓋子,罵一聲‘哪個孫賊害我’的希望。
丹爐外,玉鼎真人驚咦出聲。在剛剛,他竟從丹爐里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意念波動。
在那股子波動里,還有股莫名的怨氣沖上爐蓋,著實匪夷所思。
“難不成貧道還真有煉丹方面的天份?”
對于仙神來說,仙丹好煉,但有如此靈性的仙丹,卻不是想煉就能煉出來的。
丹是死物,與金石水火無異,若是此丹當真產(chǎn)生了靈智,那便是天地之靈。
說不得此次機緣巧合之下,他玉鼎真人就可以憑借這爐丹,挺直腰桿了!
到時誰還能說他沒有拿的出手的絕活?
玉鼎真人眸中的光彩比之爐下的丹火都要熱切。
此時爐中的仙丹鬧的動靜越大,他就越是激動。
只有桀驁難馴的馬兒,才是千載難尋的良駒!
一旦丹成,那他玉鼎就是馴養(yǎng)、收服這匹野性烈馬的曠世丹才!
屆時,他大可以在懼留孫師兄面前云淡風輕的說一句‘煉丹,有爐就行!’
十年煉丹,九廢一空,將要放棄之時卻峰回路轉(zhuǎn),不可不說緣分巧妙。
收斂心神,壓住心中喜悅,玉鼎真人拿出了渾身解數(shù),全力對爐內(nèi)之丹做最后的淬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