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剛進(jìn)門看到丈夫,一種久別重逢的感情涌上心頭,嗚哇哇的哭了出來。在她看到抱著孩子的錦媛的時候,立即停止了哭泣。雖然知道丈夫有新妻,可正面之時仍是呆若木雞。錦媛也是同樣,程華跟她解釋之后她表示出理解,畢竟時代造就,命運使然,可見到王氏的那一刻,仍是克制不住的失落。
其余的駱駝客們都是此般情況,那邊的妻子和孩子也都過來了,雖是難受,但還是無奈命運波折,亂世里活著便是恩賜。自家商議了一下,達(dá)成共識,都是說著丈夫和新妻外出工作賺錢養(yǎng)家,原妻在家?guī)Ш⒆?,對自己的孩子和新妻的孩子都會一視同仁?p> 可到了程華家就變了模樣,半輩子溫順的王氏性情大變。或許是她獨自照顧婆婆拉扯孩子這么些年,為了見自己的丈夫,熬夠了苦,受盡了委屈。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卻是這般場景。曾經(jīng)很多個晚上,她都在照顧好老人和孩子睡熟后,一個人坐在木凳子上,呆呆的盯著自家房門,想象著程華歸來的樣子。這支撐她多年來拼了命活著熬著的信念,她一直以來所認(rèn)定的所堅持的就這樣被現(xiàn)實毫不留情面的打破了。
現(xiàn)在,她恨透了命運,恨極了蒼天,她不知道接下來該為誰活著了,該為了什么活著了。她對程華說這真不如讓她自己死了,活著卻要看到這些。她還說,自己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程華和她回家。
錦媛看到如此形勢,想與王氏談?wù)?,可王氏什么解釋都不聽,依舊不變主意。說什么都沒用,就要當(dāng)家的和她回家。
半輩子溫聲細(xì)語甚至有些懦弱的王氏開始坐在程華家門口哭哭啼啼,扯著哭腔嚷叫著命運不公平,一坐就是一天,“我在那邊替你照顧老母親,天天等著你回來??赡愕购猛?,你在這邊找了新人。這次大家伙的可都回去了,你呀,什么叫做有事來不了,你就是不愿見我們,難道就只是因為我生的是倆閨女。嗚哇哇,我命苦啊,天不開眼?。 眹^的人們漸漸多了起來。
從王氏來縣城住下的那天開始,錦媛就沒睡一個好覺。
錦媛思量著,結(jié)婚的這些年,自己是幸福的,是實現(xiàn)曾經(jīng)構(gòu)想的那種能嫁給真正喜歡的人的幸福。既然是真心喜歡程華,那必然是期盼著他好的,只要他好,自己好不好倒也無所謂了。而今的局面讓程華這般糾結(jié),這樣一籌莫展,真是讓人看著心疼?;蛟S自己讓步,倒能讓程華好,程華也不至于真成王氏這些天在門口嚷叫的那般,是陳世美般的人物,是個負(fù)心漢。
繼而想到王氏,錦媛的心一緊,王氏真可算是苦命的人啊,挨了這些日子卻是這種結(jié)局,想著自己算是個接受過教育的新女性,對這些被包辦婚姻局限一輩子的女人極其憐憫,以夫為天、從一而終讓王氏苦了這么多年,錦媛實在是同情她。
錦媛突然間想到了自己,嘆了口氣。自己心疼程華,可憐王氏,那又有誰同情自己呢。此般反反復(fù)復(fù)的想著,總是以嘆氣和天亮結(jié)束。
王氏鬧了十來天,劉皮匠終于是坐不住了,想著得去問問女兒女婿到底咋個想法哇,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事。
老爺子著急忙慌的往程華家快走著,從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中擠過去,扶起坐在門檻上的王氏,劉皮匠對著王氏低語一句:“姑娘哇,有啥事咱進(jìn)屋商量,好不好?”
王氏抬起頭看著劉皮匠那張皺紋密布的臉,停止了叫嚷。二人相對著沉默片刻,王氏用手背抹了把臉道:“叔,我先不嚷了,等他們商量好叫我,我就坐這等著,等著和當(dāng)家的回家。
劉皮匠嘆了口氣,邁進(jìn)了程華家門。一進(jìn)門,就看到自己女兒錦媛抱著綿子坐在木椅上發(fā)呆,肉眼可見是憔悴不少,秀秀和明子安安靜靜坐在他們母親的身邊,都默不做聲,這一幕看得劉皮匠心疼的緊。再一轉(zhuǎn)頭看到自這件事開始便表現(xiàn)出懦弱逃避的女婿程華坐在小木凳上抽著煙袋,程華之前可是從不抽煙的。看到這般情景,劉皮匠氣打不一處來,脾氣再好也有發(fā)作的時候。正欲發(fā)作,卻看到了程華熬紅了的眼睛,劉皮匠倒也一下收住了火氣,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心里想著:這小子再咋樣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也不是他造成的,而且他還是閨女愛的人,再說還是我的徒弟。
程華干啞著嗓子道:“爹,您來了??!”,劉皮匠點了點頭,望著女兒女婿,突然間豆大的淚掉了下來。
錦媛看了眼年邁的父親眼里淌出的淚,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們,再瞧了瞧坐在門檻上正朝這邊張望的王氏,對著已經(jīng)失魂落魄多日的程華喃喃說了句“離吧”,錦媛的聲音顫抖著,她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程華的眼淚落了下來,錦媛強顏歡笑道:“只要你能好,我怎么都行啊?!卞\媛朝著王氏的方向努了努嘴“這也對她好啊,她是屬于那種一定要從一而終的女人,她沒有你不行啊,我倒還好,我再不行還能改嫁,她比我更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