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陽谷縣令
武松騎馬到了陽谷縣衙，就見縣衙前人頭攢動，不時人群之中發(fā)出陣陣歡呼。
武松下馬，擠到人前。只見眼前一個年約四十出頭，留著山羊胡的精廋漢子，身著縣令官服站在宣化坊下，口若懸河宣講著圣諭。
一聲鑼響，眾人散去。
武松上前道：“縣令大人，不知那王英是如何處置的？”
張縣令道：“王英雖有調戲言行，卻并無實踐。按照咱們大宋律法鞭笞五十，拘禁十日。”
武松有些不滿道：“就這？”
張縣令道：“律法天定，咱們自然是要依律行事，而不是因個人好惡。如依個人好惡判罰，每人好惡皆不同，那如何服眾？”武松不語，張縣令繼續(xù)道：“你是武松！”
武松訝道：“大人知道小人？”
張縣令笑道：“前日程捕頭護崗歸來，就跟本官說起過武壯士，說你有英雄氣。后來西門小姐到堂前作證，更說武壯士年輕有為、武功卓絕，是個好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凡。要是武壯士今天還不來見本官，本官就要登門拜訪了?！?p> 武松笑道：“不知大人找小人作甚？”
張縣令道：“咱們到縣衙里面談?！?p> 二人攜手進了大門，穿甬道、過儀門，最后到了議事廳。二人分賓主坐定，下人上茶。
張縣令端起茶杯，道：“這是景陽岡上摘得青茶，武壯士不妨嘗嘗。”武松掀開茶杯，一股霉味飄來，輕呷了一口，只覺舌間苦澀無比。
張縣令道：“這青茶是不是很難喝?！蔽渌牲c了點頭，張縣令道：“原本景陽岡上的青茶，在咱們山東賣得不錯，崗上的山民，也因這青茶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上ё詮娜昵?，景陽岡被燕順、鄭天壽這兩個賊人強占。山民們生活動蕩，已經三年沒有產出一片茶葉。本官到任之后，托了不少朋友，才從倉庫里找出了幾斤陳茶。每喝一口清茶，它就提醒本官一次，要早日剿滅這伙賊人，還景陽岡山民一個清平世界?！?p> 武松道：“不知大人要小人做什么？”
張縣令道：“燕順、鄭天壽二人本領不弱，衙門沒有幾人是其對手。本官聽聞武壯士武功高強，所以斗膽想請武壯士，擔任本縣都頭一職，幫本縣剿匪?！?p> 武松道：“大人一心為民，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小人有一朋友，他的妻子被兩個歹人強暴。小人想要將這兩個歹人送官，但不知這兩個歹人，會判什么罪行?！?p> 張縣令道：“如果本官是武壯士的話，是絕不會建議友人，冒然將這兩賊人送官?！?p> 武松訝道：“是小人聽錯了嗎，大人？”
張縣令道：“按照咱們大宋律，夫之婦被人強奸，男犯殺，婦人不坐。但是在咱們律法中，定性強奸這一事上，卻極其麻煩。首先要被淫者，要能證明自己自始至終都有在反抗，否則就被認為是準許，雙方按通奸罪論，二人皆流放外地?！?p> 武松道：“如何才能證明，被淫者自始至終都在反抗?！?p> 張縣令苦笑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被淫者被淫時，一直扯著喉嚨大喊救命，最后被人抓了現(xiàn)行，這樣才可以判定淫者強奸。但實際情況被淫者，若真的一直扯著喉嚨大喊救命，那么被淫者很有可能還未被救，就已經淫者被殺害。”
武松喃喃道：“如此說來，就無法取證強奸？”
張縣令沉吟道：“要是武壯士不介意，本官也想講一故事?！?p> 武松輕聲道：“大人請講，小人垂耳恭聽?！?p> 張縣令道：“本官有一幼年好友，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新婚當夜，大家都很開心。本官好友在院內，陪我等飲酒。不想這賓客之中有一歹人劉二，趁著大家都在飲酒，就偷偷潛入新房，欲對新娘圖謀不軌。
新娘拼死抵抗，大喊救命，終于驚動了我們。我們救下了新娘，劉二被抓了現(xiàn)行，被縣太爺判了斬監(jiān)候。”
武松道：“這不是很好嗎？”
張縣令細語道：“但是咱們大宋朝，女子要講婦德。我那好友嬌妻，也因這起強奸未遂，而被人指指點點。有說她婦德有虧的，也有說她是狐貍精轉世的，更有說她行為不端，致使劉二產生誤解。說什么的都有，最后我那好友嬌妻，受不住刺激，用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
也許朝廷正是因為，這男女之事過于復雜，所以才許各宗族用私刑處罰。武壯士那位好友，要是準備好應付萬千流言蜚語，其妻被指指點點，那么就可以把那兩個歹人送到衙門?！?p> 武松道：“照大人這么說，被淫者豈不是沒有正規(guī)途徑復仇。”
張縣令道：“按照咱們現(xiàn)行的大宋律，的確不利于被淫者。所以本官才建議武壯士，想好了再報官。若是沒有準備好，倒不如用私行解決，只要不出人命，淫者一般也不敢上衙門告狀。所謂民不告，則官不理。當然若犯人在本縣，只要本官可以確定事實真相，本官可用它罪，將這二人杖斃?！?p> 武松不解道：“其它罪名？”
張縣令道：“能犯強奸惡罪者，必然還會下犯許多不法之罪，這些罪或許很輕，但是卻可由本官裁定判罰。武壯士怕是不知道，這衙役打板子，可是一件技術活，可十杖斃人性命，也有百杖不傷筋動骨?！?p> 武松道：“大人將這些話，都說于小人聽，就不怕小人廣而告之?！?p> 張縣令笑道：“本官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武壯士為人。當年本官受好友一案刺激，捐錢買官，想得便是為那些百姓，尋一個出路。”
武松訝道：“大人這官是捐來的。”
張縣令笑道：“不信嗎？”
武松搖頭道：“只是沒想到，大人居然如此坦誠?！?p> 張縣令苦笑道：“官都可以買賣，我都不知道咱們大宋朝，還有什么不可以買的?！蔽渌梢彩且魂囘駠u。
二人一陣沉默，張縣令道：“武壯士可是嫌棄本官得官不正?！?p> 武松道：“大人待人真誠，又一心為民，小人豈敢嫌棄大人。只是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剿匪。”
張縣令道：“本官之前是經商的，不懂得官場的那些花花腸子。所以有些把官場當成了商場，經商要講究回報率。如果為了剿匪，而投入太大，百姓必然會怨聲載道。所以本官定了過崗時辰，護送行商過崗，斷了賊人的財路。時間一久，賊人必然會鋌而走險。所以本官想，在景陽岡附近，設立一座兵營，由武壯士擔任都頭訓練他們。這樣一來可以，更方便護送行商，二來也可以威懾賊人，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三來時機成熟之后，便有實力上山剿匪。”
武松道：“小人聽說衙門沒錢，不知大人設立兵營，錢從哪里來，難道要提高過崗費？”
張縣令笑道：“這些日子，我們護送行商過崗，收了不少過崗費。再加上陽谷縣商貿興盛，衙門的稅收也多，兩月下來，衙門多少存了一點錢，可以購買一些器械護甲。至于你說的過崗費，非但不能再提高，有些窮人的過崗費，還要想辦法，給他們免去。
所以本官打算，征收徭役，修建兵營?！?p> 武松道：“大人現(xiàn)在征收徭役，難道就不怕吧那些窮人逼到山賊那邊？”
張縣令笑道：“本官征收徭役，又沒說不給他們發(fā)工錢。而且本官還可以借征收徭役的名義，簽發(fā)一些通行證，免去一些窮人的過崗費?！?p> 武松疑惑道：“大人的理想是好的，但是給那些徭役發(fā)工錢，大人打算從哪里來？”
張縣令笑道：“本官想請眾境內的眾商家吃一頓飯，跟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到時錢自然會有?！?p> 武松笑道：“就憑那些黑心商人大戶，他們會出錢?！?p> 張縣令道：“商家大戶有的的確心黑，但是他們也最希望時局穩(wěn)定。因為他們有錢，日子過得很好，他們不希望亂。歷來跟著造反的，全是吃不上飯的貧民?！?p> 武松道：“要是大人真能給那些徭役派錢，小人愿任都頭一職。”
張縣令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希望都頭言而有信?！?p> 武松笑道：“小人就在陽谷縣，靜候佳音。”說完，武松拱手起身就走。
張縣令將其送到門外，就轉身進了議事廳。
武松出了縣衙，牽馬慢行。看著路邊小販，摩肩接踵的人群，武松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一點，陽谷縣和清河縣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