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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在一片恍惚中里格張開了眼睛，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疼，他呆滯著望著周圍的一切。
這里陰暗，狹小、潮濕，連空氣都帶有某種東西死去發(fā)霉的味道。
在被鮮血模糊的視野中，借著微弱的燭火，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一個地牢之中。
艱難地撐起身子，里格扒著鐵欄桿，用著所剩無幾的力氣叫喊著自己的無辜，然而這空無一人的地牢不管他怎么叫喊也傳不到地面上去。
“咳……咳咳……”
一直到了半夜，嗓子喊啞了，里格順著欄桿慢慢滑到地面，身體怎么也使不上力氣。
老婦人去世的場景歷歷在目，他還沒有從這巨大的悲痛中緩過來又遭到了科尼達的背叛，這還不算完，正當以為領主能幫自己找回失竊的錢財?shù)珔s沒想到等待他的居然是牢獄之災。
一連串的打擊再加上兩天沒有進食的身體讓里格變得十分虛弱，對于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來說實在過于沉重，即使當場昏倒也很正常，到現(xiàn)在身體能行動全憑著一股韌勁。
但是，身體的承受力終究是有極限。
“可惡……”
里格哽咽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內(nèi)心悲憤交加卻無處發(fā)泄，強烈的暈眩感讓自己再也堅持不住，眼皮逐漸變得沉重，就這樣昏迷過去。
在意識的最后一刻，他在朦朧中看到了老婦人的背影。
……
次日，在一陣顛簸中里格慢慢睜開眼睛，恍惚了一會，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被粗重的鐵鏈牢牢鎖住，周圍傳來的則是小鎮(zhèn)居民的謾罵和投擲而來的垃圾污物。
里格意識到自己正被關(guān)在一個狹小的木質(zhì)牢籠里，馬車正在押送著自己不知道去往何方。
即使想伸手阻擋那些飛來的垃圾都做不到，本就沒什么力氣的手臂又被沉重的枷鎖牢牢鎖住，里格根本無法行動，只是雙目無神地看著那些情緒激昂的小鎮(zhèn)居民。
就在這時，兩個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過，里格猛地睜大眼睛，死死地回過頭去盯著那個方向——領主旁的那個士兵和科尼達正站在那里。
他們臉上充滿著卑賤的嘲笑，而嘲笑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自己！
在這一刻，里格恍然大悟。
無數(shù)的感情在內(nèi)心翻騰，各種思緒猶如炸裂一般在腦中嗡嗡作響，內(nèi)心盛怒的火焰變成咒罵爆發(fā)而出。
緊緊抓住牢籠，他聲嘶力竭地吼出科尼達的名字，內(nèi)心不斷地向他們施下詛咒，希望上天為那兩個卑劣的惡鬼降下最嚴厲的審判！
……
一周后，在領主堡的會客室里，萊恩斯男爵坐在沙發(fā)上，在他對面的則是在安德里恩王國有頭有臉的人物——艾布爾子爵。
在沙發(fā)旁邊，一個帶著眼罩的男子正在向兩人做著報告。
“……情況就是如此，萊恩斯閣下?！?p> “犯人運送過去了嗎？”
“一切順利，估計這時候押送犯人的馬車已經(jīng)到達了王都，馬上按照程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推送至教庭?！?p> “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男爵閣下?！?p> 艾布爾子爵罕見地露出笑容，向男爵舉出高腳杯。
兩人的杯子發(fā)出清脆的碰撞，香醇的酒液讓子爵發(fā)出一道舒適的鼻息：“閣下應該知道，我所管轄的埃拉涅特城向來治安良好，已經(jīng)數(shù)年沒有出現(xiàn)太過嚴重的罪犯，為了完成王都所頒布的治安指標，我不得不向閣下您引渡犯人，不然教主大人又要訓斥我懶惰，對城市治安建設不上心了。”
“不用客氣，子爵大人。我能理解您的感受，身居高位，自然有許多難處。況且這對那個犯人來說也是個好事，把一個長大后可能會違背女神教義的人扼殺在搖籃里，這也是對犯人的一種救贖。”
子爵點了點頭，道：“好在犯人年紀還小，教庭應該會從輕判決，如果他對自己的罪行有深刻反省和悔過之心，便應該能得到女神和審判長的憐憫?！?p> 男爵贊同了子爵的說法，不過心里想的卻是其他，對于男爵而言，貧民窟的一個小禍害怎樣都無所謂，他看重的是另外的東西。
“傳播教義任重而道遠，這里比較偏僻，也沒有教堂……這樣吧，我會向蘭格公爵諫言，問問他能不能在小鎮(zhèn)建造一所教堂，這樣閣下和周圍村鎮(zhèn)的居民都能得到女神的恩惠?！?p> “怎么能勞煩子爵閣下您……”
雖然嘴上有些推辭，但男爵心里實則樂開了花，對于他而言，在這么一項大工程里能撈到的油水可謂是豐厚。
緊緊握著子爵的手，男爵哽咽著表示感謝，并表示一定會奉行女神的教義，將其傳播至這里的每一個角落，讓女神的光輝灑遍整片東部邊境。
……
里格自出生起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小鎮(zhèn)，那些隔壁城市的見聞也只是從旅行商人們那里聽過而已，更不用提路途遙遠的王都。
這里跟小鎮(zhèn)完全是不同的景象，地面是由一種光滑如同鏡子一樣的石材砌成的，道路兩旁的建筑不再是低矮破敗的房屋，而是整齊劃一的尖頂建筑，人們著裝整潔，完全看不到貧民窟里那種萎靡麻木的神情，時不時還會有馬車載著車廂或者貨物從旁經(jīng)過。
這里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但里格只是倚靠著鐵欄桿無神地注視著這一切，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內(nèi)心的怒火無論如何都無法熄滅。
在這里，關(guān)押自己的這輛牢籠馬車甚是顯眼，時不時有人投來或好奇或厭惡的視線，盡量無視那些視線，里格將眼睛轉(zhuǎn)向別處。
馬車繞過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來到了一座氣派莊嚴的巨大建筑，這里行人稀少，十分安靜，人們穿戴著純白色的長袍走在建筑前的廣場上，手里抱著一本黑皮書，沒有任何人交頭耳語。
馬車緩緩行駛，來到了這座建筑的后方，在一個角落的小門前停了下來，沒等多久便出來了兩個守衛(wèi)，將關(guān)押著里格的牢籠拖了進去。
……
在這里的第一個晚上，里格是在一個還算干凈的牢房里度過的，連續(xù)一周的長途顛簸讓自己的身體疲憊不堪，但同時也讓自己稍微冷靜了一點，雖然內(nèi)心的怒火和冤屈無法宣泄，但里格學會了如何讓其不顯露在臉上。
到了夜晚，一名穿著修道袍的女人拿著食物過來了，她表示只要里格承認自己的罪行并且接受教會的洗禮就可以得到女神的憐憫，畢竟自己還是個孩子，在教義中，未成年的孩子也是應當被保護的存在，所以即使是再嚴重的罪行也可以從輕處罰。
里格蹲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抱著雙膝，用冰冷的視線盯著面前的修女。
不是自己做的怎么可能承認？
雖然在路上已經(jīng)被審問過好幾輪了，但他還是不耐煩地向修女重復了一遍，并嚴肅的表示自己是被冤枉的。
“既然你們信仰女神，那我發(fā)誓我上面說的話以女神的名義做擔保，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絕無半點虛假，我沒有做過任何違反教義的事。”
“沒有接受過洗禮的人無法用女神的名義為自己所說的話做擔保，即使這么做了也是無效?！?p> “呵……”
對于修女的回答里格差點笑了出來，本來以為以侍奉女神為己任的修女或許能聽進去自己說的話，但看來是大錯特錯。
既然連修女都認為自己有錯，那又有誰能幫自己洗刷冤屈？
主教、審判長、女神大人嗎？
搖了搖頭，將這些不靠譜的雜念一掃而空，里格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僵持了一段時間，修女似乎放棄了，氣呼呼地把食物留下便轉(zhuǎn)身離開。
里格沒有浪費食物，自己的身體也不允許這么做，這段時間以來將自己運送到王都的人每天只是給自己極少分量的食物，為了讓被關(guān)押的人沒有體力逃跑，或做些多余的事情，這些人給的食物分量可是相當吝嗇。
將鐵盤中的食物掃蕩一空后，里格就地躺下，望向墻壁上那唯一的鐵窗。
柔和的月光從鐵窗的縫隙中照了進來，夜晚的教堂甚是安靜。
與這安靜祥和的氣氛不同，里格則是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
無數(shù)次想到那些本該收到懲罰的惡人依然逍遙法外，自己這個被害者則背負著最嚴重的的刑罰鋃鐺入獄，里格就怎么也無法入睡。
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但做著最壞的打算總沒錯。
……
修女似乎并沒有放棄，第二天照常在給自己送飯的同時讓自己認罪，她似乎認定自己就是罪人，又強迫地想給予自己救贖，好像只要自己認罪她就能得到什么好處一樣，簡直偏執(zhí)的可怕。
“明天就是教庭的審判日，你還小，只要你在女神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那么他們就不會對你做什么。”
修女的語氣帶著一絲焦躁，讓里格有些不耐煩。
“我已經(jīng)說過自己是被冤枉，而且我認罪你能得到什么好處嗎，錢嗎？還是地位？”
“不，我只是期望你能得到救贖?！?p> “嘶——”
修女的回答讓里格青筋暴起，一股無名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要不是自己現(xiàn)在被枷鎖限制住了行動，里格甚至想給她一巴掌讓她清醒一些。
“雖然我對女神并沒有什么意見，但你的偏執(zhí)讓我對她第一次產(chǎn)生了厭惡?！?p> “絕對不能有這種想法！女神是崇高的，是每一個世人都應該尊敬的存在！”
“那就請你在這種想法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之前離開?！?p> 里格斬釘截鐵，不給已經(jīng)魔怔的修女一絲一毫的機會。
“我只是希望……！”
修女的話語戛然而止，里格那冰冷的眼神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或許是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最后留下一句“希望女神能指引你正確的道路”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便轉(zhuǎn)身離開。
呼出一口氣，里格平整心態(tài)，真是多虧了這惱人的修女，讓自己對未來的最后一點恐懼也氣得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