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必須是外人
一個能把女兒罵到無路可走、沖動尋死的媽，其奇葩程度雖不敢說舉世無雙，但其語言暴力肯定是令人生畏的。
至于她罵人的內(nèi)容，這個完全可以忽略。
雖然她未必懂心理學(xué)，但她一定知道怎樣把各種鍋甩給被罵者，讓她死的心都有了，甚至直接崩潰到把這種心理付諸現(xiàn)實。
然而那畢竟是親媽。
幾天過去，時間會淡化一切，加上田甜的解勸，雖說她現(xiàn)在不想回家，但田甜和周道都勸她回家看看，親媽畢竟是親媽，如果親媽因為過度憂慮而出現(xiàn)了意外，做子女的肯定會悔恨終生。
推開雷家的院門，周道和雷雪莉同時發(fā)現(xiàn)：
自己想多了。
屋里正堂的門開著，門口擺著一張烏漆矮桌，上面擺放著一臺音響，不用看就知道，正是從周道那里廉價“淘”來的飛浪音響。
秦素貞低著頭，聽著音響里播放的曲劇《哭墳》，神態(tài)平靜。
然而雷雪莉被曲劇唱腔打動，忽然目如雨下。
……
多少年沒有聽過這曲經(jīng)典哭戲了？上一世對戲曲免疫的周道，乍一聽這纏綿悲惻、摧人淚下的樂曲，加上抓人心魄的唱詞，竟然也淚眼模糊。
是少年體魄、中年心態(tài)在作怪？什么時候淚點這么低了？
……
雷雪莉猶豫的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媽！”
秦素貞抬起頭，目光癡呆，這時候周道才發(fā)現(xiàn)，秦素貞是不是心理有問題了？這眼神，不對啊。
果然，秦素貞臉上漸漸有了變化，歇斯底里的叫道：“你不是去找你爸了嗎？！干嘛回來？！”
雷雪莉轉(zhuǎn)身就走，被周道一把抓住。
“秦阿姨，母女之間，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呢？雪莉是我要送她回來的，雷叔叔走了，家里就不要再出其他事了。”
秦素貞瞪一眼周道，不再說話。
正堂的墻上，掛著一張一尺高黑色相框，一張黑白照片，周道知道，這就是雷父。
周道將帶過來的水果擺在臺案上，燃了一支香，長揖，敬上。
雷雪莉跪在父親的遺像前，哭得無力站起。
秦素貞毫無征兆的一把抱住雷雪莉，“死丫頭，你不是不回來了嗎？媽聽完這一曲，就準(zhǔn)備找你爸去……”
嗯，這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
周道記得上一世，秦素貞就玩過上吊、自殺這一招，逼迫雷雪莉回去，不過那時她拿著一根尼龍繩和一把生銹的剪刀，被曹老太太趕出了神州村235號的院子。
曹老太太一臉嫌棄：“你要找晦氣去自己家去，別到我院里來！”
秦素貞這回沒做好準(zhǔn)備，她沒想到女兒忽然就被人領(lǐng)回來了，否則一定會做做樣子，在屋頂電風(fēng)扇上，系一根繩子什么的。
這畢竟是雷雪莉的親媽，雷雪莉沒有周道這般腹黑的想法，她純真的以為親媽是因為自己想不開，哭得淚人一樣：
“媽，你別這樣，我以后再不氣你了……”
世界上最難結(jié)的仇就是母女之間的仇，更何況雷雪莉原本和親媽沒什么仇，只是一時想不開，自己把自己放棄了。
然而用這種方式針對青春期的子女，釀成真正悲劇的比比皆是，如果非要原諒秦素貞，除了以她不懂心理傷害來為她開脫外，你幾乎無法原諒她。
但雷雪莉很快原諒了秦素貞，她哭著說：“媽，我以后不惹你生氣了。”
秦素貞此時也動了真感情：“莉莉，都怨媽，你以后千萬不要做傻事了！”
“……”
搞得周道想勸說的臺詞全用不上了。自己成了個外人，當(dāng)然，你必須是外人。
兩母女痛哭了一場，秦素貞這時才“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一個人，以她的聰明，她一下子就猜出其中的關(guān)系，于是假裝不認(rèn)識：“莉莉，這個是……”
雷雪莉抹一把眼淚：“媽，他叫周道，就是他救了我。”
秦素貞差一點就又想發(fā)火了，這閨女，腦子是不是真進(jìn)水了不好使？這個年輕男子肯定對你有企圖，要不然他不可能送你回來。
還有，這個人什么意思，通過這種方式上門討債？
只要你不把欠條拿出來，我就假裝忘記了，秦素貞打定主意。
沒想到閨女沒有會意，簡直有意補(bǔ)刀：“媽，就是這位周道，幫你把399的音響優(yōu)惠到50。”
秦素貞裝做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上次，我還欠你的50，等我身上寬裕了，一定還上?！?p> 周道微微一笑：“秦阿姨哪里話，50塊而已，秦阿姨又不缺這個小錢……”
秦素貞心里一格登，看來這個人是借送閨女回來討帳來了……這閨女，真不讓人省心哪！
這不是……引狼入室嘛。
秦素貞臉色微變，“是這……你看我家攤上這事，能不能寬限幾天？”
周道瞇起眼，笑意溫暖：“秦阿姨，小錢而已，何必放在心上，這個錢我?guī)湍銐|上了，你看，這是留有地址的欠條，你收回去吧，錢不用還了?！?p> 周道果然把秦素貞手寫的帶地址的欠條遞了過來，秦素貞仔細(xì)一端詳，還一點沒錯，這是自己寫的。
“那太謝謝你了，這多不好意思！”
“不用謝，就當(dāng)是晚輩送給長輩的一件小禮物吧。何況，雪莉是我的朋友，一件音響而已，算不了什么的。”
朋友？男性朋友，那就是男朋友了？秦素貞仔細(xì)打量一下周道，這孩子長相不錯，還有一個好工作，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不讓人放心，究竟是哪一點，她也說不清楚。
但既然跟我女兒處朋友，別管到哪一步，我這身份都成長輩了……秦素貞思想很快轉(zhuǎn)換過來，腰板立馬就直了。
她把目光轉(zhuǎn)向雷雪莉：“莉莉，這么大的事你都沒跟我說？你們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雷雪莉心說，“我之前不是說過我們認(rèn)識嗎”，但她知道老媽說的認(rèn)識跟普通的認(rèn)識不同。
她想否認(rèn)，又擔(dān)心周道萬一把那晚他們同處一室的事說了出來，老媽一定又要鬧個雞飛狗跳……只得囁嚅道：
“有些天了，只是太忙，加上爸爸出事了，就沒有說……”
一提起雷父，幾個人神情肅穆起來，周道安慰道：“秦阿姨，人死不能復(fù)生，還是要節(jié)哀順變，雷叔的事我很傷痛，聽雪莉說肇事司機(jī)已被警方抓住了，后續(xù)的事要是需要幫忙的，讓雪莉給我說一聲就行了?！?p> 秦素貞抬眼看一下周道，心想這孩子越來越能吹了，電視臺的欄目你是組長不假，但法院是你一個農(nóng)村孩子能托關(guān)系的嗎？
她雖然對周道不是特別了解，但從周道手里拿回家那臺音響后，知道女兒與周道之前認(rèn)識，就托人側(cè)面打聽過：周道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的農(nóng)村娃，因為獲了獎被電視臺錄用了而已。
這使她原本對女兒與周道關(guān)系的期待一下子就降低了，所以肯定沒把他們的認(rèn)識當(dāng)回事。
但這次是人家?guī)土伺畠?，她也不好說什么。
舉手之勞嘛。
然而丈夫車禍案子這么大的事，這孩子還是不要摻和了，別搞不好壞了事了。
秦素貞想了想敷衍道：“你有這個心阿姨就很感謝了，哪能讓你費(fèi)心。”
周道說：“阿姨放心，這個司機(jī)肇事逃逸，就是刑事罪了，懲罰他是跑不了的，刑事案件由執(zhí)法機(jī)關(guān)公訴，咱們主要是找律師合計一下民事賠償?！?p> 這孩子，越說越離譜，秦素貞覺得周道啥事都能瞎掰乎，她不喜歡年輕人有這個毛病。
雷雪莉則跟到門外，看周道的目光都有些發(fā)亮，似是看到了希望：“周哥，你懂這個？”
周哥必須懂，因為后世是法治社會，這些事他還真懂一些，但現(xiàn)在是1988年，他得找人了解這個時代的車禍致死賠償辦法。
上一世，他一個小電工，根本不敢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