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受歡迎的人
從雉城到云河縣紫陌鄉(xiāng)，中間需要經(jīng)過宛都，到了宛都的時候，司機猶豫了一下，問道：
“要不要在宛都停留一下？”
司機的意思是路途這么遠(yuǎn)，接近中午了，要不要在宛都吃午飯。
魏麗麗一口否定，“這里離云河縣也就兩小時路程，到云河縣再說吧。”
司機會意，沒有進城，沿107國道繼續(xù)行駛。
周道：“不是我沒提醒啊，到了云河，想找個像樣吃飯的地方就難了?！?p> “我是搞社會調(diào)查的，那樣不是更接地氣？”
魏麗麗道。
周道沒話說，她說的都對。
司機當(dāng)然聽魏麗麗的。
云河縣規(guī)模很小，就是到了后世，因為地處偏遠(yuǎn)，縣城規(guī)模也不大。
八十年代就更是如此。
縣城最著名的一條街叫古城路，明清建筑破敗不堪，街道狹窄，店鋪雖然多但也不過是賣些日用雜貨，各個店鋪同質(zhì)化嚴(yán)重。偶爾早晨有賣小吃的，不過是油條包子之類，當(dāng)然，這個時代油條包子雜燴湯，已經(jīng)算是少有的美食了。
一般的家庭，即使是城市，也不是每周都能吃上肉的。
一塊多一斤的肉，在月收入三四十塊的情況下，也是奢侈的。
這條路大約兩公里長，最著名的就是街兩頭：盡北的是個丁字路口，所以就叫“丁字口”，盡南的叫“南橋店”，那也是因為這里有一座老石橋，估計幾百年前這里開過一家著名的店鋪，所以才這么命名。
云河縣還有一個標(biāo)志性建筑叫“水上樓”，不過兩層，樓不是建在水上，而是在小溪邊。
想必當(dāng)年這里的景致也很有詩意，但現(xiàn)在被各種矮平房圍著，雖然還沒有后世的過度污染，然而經(jīng)歷了WG的破壞，過去那種唯美的建筑都被改裝得不象樣子了。
至于各種名勝，因為云河縣也是中夏省，自然不缺這個，只是維護經(jīng)費有限，大多得不到應(yīng)有的修葺。
雖然是午后，但云河縣街區(qū)的人還很多，到古城路找飯點，車子是進不去的，司機只有把車停在路邊。
國營食堂過了飯點，就不供應(yīng)吃的了，你要想吃，得等到下一頓。
所以很多人出門，要帶干糧，這是有道理的。
這個時代，過了飯點想找點吃的都不容易。
三個人在街道上來回走，然而本來就不多的飯館卻很少提供堂食。
主要是過了飯點飯館把爐子用濕煤封了，為了這三個客人吃飯得重新捅開火，濕煤不到足夠的時間桶開燃燒困難不說，還會制造難聞的煤氣，最重要的是浪費。
除了國營大店，個體商戶弄來好的焦沫（無煙煤）本來就不容易，所以過了飯點就不開火了。
“你們縣過了飯點吃個飯這么難？”魏麗麗嘆了口氣。
“現(xiàn)在還好，聽我老爹說，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到城北湍水河拉沙，經(jīng)過縣城餓了，想買個包子也得糧票。幸虧他們帶了干糧，就著干糧買二分錢一大碗的白開水，泡了吃。”
魏麗麗好奇，“干糧是什么？餅干嗎？”
“我說大小姐，餅干那是農(nóng)民吃得起的？農(nóng)村迎來送往一包餅干就是大禮包，往往送來送去到最后變了味了，才舍得吃。我小時候老爹拉沙老媽給做的死面餅，抗餓，風(fēng)干了咬不動，得用開水泡了才能吃。”
魏麗麗如獲至寶，“你說的好有畫面感，我怎么樣才能體會到這種狀態(tài)？”
“……”
怎么過去沒發(fā)現(xiàn)，這個一度讓人感覺冷艷的女孩兒，腦子居然有點抽？
“大小姐，你現(xiàn)在還沒體會，等餓上一天你就能體會到了?！?p> 魏麗麗又不是真傻，聽得出這是在諷刺她。
“好了，我知道農(nóng)民的辛苦，我的畢業(yè)論文就是想從最基層寫起?！?p> ……
司機是雉城縣城的人，接了老爹的班在招待所當(dāng)司機，雖說經(jīng)常出差，但一般送的都是貴客，到點吃飯是常情，像魏麗麗這種有意餓著肚子錯過飯點的事很少發(fā)生。
他雖然插不上話，但肚子咕咕叫了，秀氣的臉上那種刻意保持的微笑撐不住了。
“我們是不是到別處找找？看有沒有別的飯館？”
他說話很委婉，但責(zé)備的意味掩飾不住。
司機是為送魏麗麗挨餓的，魏麗麗有點過意不去。
一直找不到吃的，還得走路，她自己也餓得走路都沒勁了。
“周組長，這是到你家鄉(xiāng)了，你是地主，總不能真讓我們餓著肚子吧。”
“大小姐，我雖然是云河縣人，但我是云河鄉(xiāng)下人，縣城這塊地我跟你一樣，不熟。”
周道沒說錯，即使他是重生者，但前世他離開大周莊直接去的宛都，云河縣的確去得少。
要說一點不熟，那也不可能，畢竟上一世他也進縣城辦過事，當(dāng)然找吃的都是找最廉價的。
他倒是熟悉文化館對面的一個小餐館，老板是個侏儒，做的雜燴湯非常便宜，而且基本上大白天沒斷過火。
只是……
如此青春靚麗的魏麗麗，可能不適合帶到那地方去。
“周組長，周道先生，謙虛雖然是美德，但過度謙虛就是罪惡。你就忍心看著我們挨餓？”
雖然他知道這是激將法，但大家肚子餓是真的。然而除了他剛想到的那地方，他想不起別的餐館了。
上一世的貧窮限制了他的見識。
……
“只有一個地方，但是餐館有點亂?！?p> 周道不得不冒出這句話。
一聽說有吃的，凈面司機馬上有了精神：有吃的亂點我也不在乎。
魏麗麗則兩眼放光：“亂怕什么？亂才有煙火氣！”
好吧，沒有煙火氣的地方不是吃飯的地方。
周道猶豫了一下，還是前面帶路了。
很快到了那家小店，不用進門，就看到一個鐵紅色斑駁的煤爐樹在餐館門口，屋檐下掛著幾條剛鹵過的大肉，煮得濃稠噴香的雜燴湯，挺吸引人的味蕾。
掛著個招牌：“肖記雜燴湯”。
看起來和別的雜燴湯店沒什么兩樣，然而所不同的是這個灶臺比別人家的要低許多。
如果一樣高的話，店老板可能得搬個凳子站在上面烹調(diào)香湯，那不方便。
更與眾不同的是，桌子和凳子都比一般店要矮十公分的樣子，目測正常成年人坐在小板凳上，膝蓋就要頂著桌沿了。
你猜對了，不錯，老板是個侏儒。
店內(nèi)光線很差，可能因為三張桌子都是黑乎乎的原因。
然而這是全縣城唯一的全天候（白天）供應(yīng)餐食的餐店，就這么布置，你愛來不來。
魏麗麗第一次見到可以長這么矮的人，要不是她條件反射的掩著了口，她可能會驚叫起來。
到底是大家閨秀，有教養(yǎng)。周道心中贊揚。
司機則扭了頭，“我先去車上了，在車?yán)锏饶銈儭！?p> 話沒毛病，但污辱性顯而易見。
就是這樣的店我不會去吃了。
然而司機這么說，可抗不住肚子餓，他并沒有走。
這個表情連鄰居的店老板都看到了。
這肯定不禮貌。
你不過是個過路客而已，吃不吃無所謂。
此時店老板從黑暗里走到門口，不足一米二的身高頂著個大腦袋，他的目光掃過三人，嘴里發(fā)出鴨鳴般的嗓音：
“你們?nèi)齻€，除了一個人，其他兩個都走！”
聲音不容置疑。
立即，魏麗麗和司機臉色難看，怎么瞬間就成了不受歡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