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太太的壽安堂里出來,回文暉院的路上,沈問心碰見了司姨娘。
正值暑天,司姨娘穿著一身薄粉色的紗衣。被晨風吹拂著,自遠處看,好似神妃仙子一般清麗出塵。
她朝沈問心問安,很是客氣。沈問心笑著回禮,只要這位司姨娘不來惹自己,那么一切都好說。
司姨娘正要往后花園去,聽聞花匠栽培的幾株月季開得正美,她打算挑一朵在洛水節(jié)上戴。
洛水節(jié)當天,無論男女老少,皆要戴花。說它是一場賞花會也不為過。
司姨娘問沈問安可有什么打算?
沈問心輕聲道:“我不會?!?p> 司姨娘笑容溫和,以為沈問心憂慮的是祭祀的事,不由得提點她道:“不用會,跟著做就行了。”
沈問心點了點頭。
同司姨娘分別后,沈問心回到了文暉院。因著緊挨外院墻的緣故,文暉院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清靜。
沈問心之所以醒那么早,就是被小販沿街叫賣的聲音給吵醒的。把這種地方當做外書房的人,沈問心還沒怎么見過。榮鳳姑且可以算作一個,他是個閑不住的人,總是喜歡去那些人聲鼎沸的場所體驗生活。
他管這叫大隱隱于市,是“隱學“的最高境界。
沈問心覺得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在蘇月醫(yī)谷里待著罷了。
……
從七月初四開始,為期三天的洛水節(jié)便開始了。
天還沒亮,娟兒就進來打簾子。沈問心醒了有一會兒了,只是人懶懶的,不怎么想動彈。
娟兒遷就她,邊開著妝奩匣子,邊問她要梳個什么樣式的發(fā)髻。
大昭朝的強盛體現在方方面面,女子的發(fā)髻樣式不再單調統(tǒng)一,而是隨著大昭鐵騎的推進,融合創(chuàng)新之下,出現了許多帶有異域特色的發(fā)髻以及服飾。
沈問心算是一個比較守舊的人,她常梳的無非雙丫髻以及童心髻。畢竟她年紀尚小,不便太過招搖。
洗漱完的沈問心坐在鏡子前出了一會兒神。
娟兒梳頭的手藝越發(fā)嫻熟了,不過片刻的功夫便侍弄完畢。回過神的沈問心摸了摸頭上簪著的絹花,剛想說話,就聽到外頭傳來翠兒帶怯的通報聲。
天才蒙蒙亮,錢嬤嬤就來請沈問心的示下了。
她這樣做,看似是為沈問心的事情操心,實則態(tài)度輕慢,把文暉院當成任她隨意串門的居所了。
沈問心一句話也不說,讓翠兒在外頭等了半晌,直等得冷汗涔涔。
約莫到了辰時,才見娟兒從里頭將門給打開。
沈問心穿了件鵝黃色的夏衫,是少有的嬌俏顏色。
她生得俏麗,這般打扮才襯她。
錢嬤嬤等得已不耐煩了,若不是礙于主仆身份之分,她只怕早已口中咒罵起來。
雖說是晾了人半晌,但真見了面,沈問心待人又挺客氣。錢嬤嬤提出的修繕方案,她一一都應了,只說全憑錢嬤嬤安排。
她這幅毫無主見的樣子讓錢嬤嬤很受用,很快地,她就把沈問心晾了自己半天的事情給忘了。
議定了章程,沈問心帶著翠兒便往壽安堂走去。
娟兒得留下來照看院子里的事,沒有丫鬟陪同的閨閣小姐是要遭人非議的。所以盡管翠兒一再推卻,沈問心還是帶上了她。
另一個跟翠兒同被選上的丫鬟叫冬花,她為人粗苯,平時也只能做一下灑掃庭院的粗活兒。
翠兒被趕鴨子上架,心中雖然害怕,但同時又帶了幾分欣喜。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沈問心既然給了她機會,那么她肯定要盡力抓住才行。
一路上,她都在撫弄自己的鬢角及衣衫。所幸沈問心也沒有跟她說話或者有意為難她。
她暗自松了口氣,心想外祖母果然有本事,這么輕易就把沈問心給拿捏住了。
到了壽安堂,沈問心先是給在座的幾位一一問安。末了,方才在新添的椅子上坐下,安靜等著。
這會兒功夫,翠兒早已是將周遭的一切打量了個遍。她這幅樣子其實有些出丑,只是在座的人礙于面子,都不好多說。
沈問心現在算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現在一時拘束不要緊,未來有更大的富貴在等著她呢。
等了有幾刻鐘,最后該來的人都來齊了。
里間終于傳來動靜,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秋月將門簾打起,廳中眾人只覺眼前金光閃閃,富貴逼人。
甄玉盈率先看清,在老太太的腦袋上插著的,是足金的鳳釵。她沒想到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還愛俏,真是讓她又羨慕,又嫉恨。
這么多好東西平時也不見拿出來,著實可恨。
二房的大少奶奶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可笑。
老太太娘家家底豐厚,她在家又是獨女,自然千嬌百寵,壓箱底的好東西多著呢。甄玉盈眼皮子淺,屬實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
且說老太太出來后,見到烏泱泱站了滿屋子的人,心里自然高興。只是人群之中,依然少了沈東詞的身影。
老太太勉強露出笑顏,又吩咐身邊的秋月,讓她再打發(fā)人去把沈東詞給叫過來。
他作為兒子不孝順,作為父親同樣失職。
沈問心到府上這么久,父女兩人到現在都沒見過一面。
沈東詞這般不識好歹,老太太雖說習慣了,但多少還是有些心寒。
派去請人的小丫鬟很快就回來了,她附在秋月耳邊神色不安的說了幾句話。只見秋月臉色也變了變,看起來有些懊惱。
沈問心穩(wěn)坐釣魚臺。作為直接受益者的沈東詞都不急,她也沒什么好急的。
更何況皇宮那地方她也不想進去,不過尋了個由頭罷了。
沈家外表看起來光鮮,實則藏污納垢。溫伽之死,有他們牽針引線的功勞。
小小一個靖邊侯,不過是前戲罷了。她真正要攪動的,是李家的根基。
李承而今官居宰相,手握大權。當初他跪了三天的林家大門早已被破,眉州林府一朝傾覆,只因莫須有的罪名。
從殷州,到眉州,再到西州,李承的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小心。
他是個謹慎而又狡猾的人,沈問心要真想斗倒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所幸,她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