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姨娘吩咐人將月季都搬出去,又眼巴巴瞧著服下丸藥的瓊姐兒,生怕沈問心斷絕了寶貝女兒的最后一線生機。
但沈問心的藥很有效,瓊姐兒原本不見起伏的胸膛漸漸有了動靜。
她的氣息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
甄姨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問心一個農(nóng)莊里出來的小丫頭,居然救回了她的瓊姐兒!
沈問心竟會醫(yī)術(shù)么?
瓊姐兒的氣息穩(wěn)住了,沈問心作為醫(yī)者,跟著松了口氣。
她將小藥瓶重新裝回香囊里,甄姨娘在旁邊默默看著,意動了幾次,想將藥瓶給搶過去。
不過一粒小小的丸藥,竟有如此大的功效。甄姨娘趕忙詢問沈問心,想從她那兒要個制藥的方子。
與其猜測沈問心是否會醫(yī)術(shù),她更愿意相信是有高人。
這世間醫(yī)術(shù)高超的醫(yī)者,幾乎都養(yǎng)在皇宮里??v有致仕回鄉(xiāng)的太醫(yī),能請得動的,可謂少之又少。偏偏她的瓊姐兒只是個庶女,沈東詞對沈應(yīng)尚且一般,更何況一個庶出的女孩兒。
她心知沈東詞薄情寡義,是以沒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瓊姐兒主要是體弱,這才容易染病。甄玉盈尋了無數(shù)養(yǎng)生的方子,沒有一副能治得了根本。
她如今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希望能從沈問心這里,問出她背后高人的蹤跡。
沈問心如她所愿。
她告訴甄玉盈,她給瓊姐兒喂下的,喚作“永容丹”。方子她是有的,只是一時間記不清了。等到她回了文暉院,謄抄一份讓小丫鬟送過來。
娟兒在一旁出聲,煞風景道:“小姐,東西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挪到霞紅院里去了?!?p> 沈問心回頭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轉(zhuǎn),卻是毫無冷意。
當著甄姨娘的面,她教訓了一句:“休要多言?!?p> 甄姨娘臉上皮笑肉不笑,尷尬得很。
這時,瓊姐兒的奶嬤嬤站了出來。
這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柳眉杏腮,隱隱含帶了幾分春意。
在大昭朝,嬤嬤泛指上了年紀的婦人。但在大戶人家,嬤嬤有時候也是一種尊稱。比方說公子小姐們的奶娘,像這樣親近主子的人物,都稱之為嬤嬤。
這位嬤嬤雖然年輕,說話卻頗為老道。
早先沈問心被甄姨娘拒之門外的時候,就是她一力勸阻,這才間接救回了瓊姐兒的性命。
甄姨娘一直都很信任她。
有些話,甄姨娘不方便說,奶嬤嬤便替她說。
瓊姐兒現(xiàn)在的病還沒好利索,以后興許有麻煩沈問心的地方。甄姨娘同她有些齬齟,不論是現(xiàn)今還是往后,只要這關(guān)系沒緩和,總歸是甄姨娘臉上難看。
況且如今是碰著了,才救了一次。若還有下次,又該如何?
甄姨娘想籠絡(luò)人心,自然要付出點什么。
到現(xiàn)在,她二人都不怎么看得起沈問心。
沈問心在說到永容丹的時候,提到過一名游醫(yī)。方子是游醫(yī)給的,游醫(yī)現(xiàn)如今在哪兒,或許只有沈問心才知道一二。
這時候,她們自然要把人哄著。
奶嬤嬤會說話,三句話里,有兩句是套游醫(yī)的行蹤。偏她言語親切周到,容易使人卸下防備心,渾渾噩噩就上了套。
沈問心卻不是一般人,她的老師給她講過蘇張二人的事跡。
蘇秦組建合縱聯(lián)盟,任“從約長”,兼佩六國相印,使秦國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關(guān)。
張儀則以“橫”破“縱”,促使各國親善秦國,受封為武信君。
他二人,在烽煙紛起的戰(zhàn)國時期,兵不血刃。
她的老師不愿教她合縱連橫之術(shù),是覺得后宅方寸之地,不值得她排兵布陣。
為了能護住自身,老師教會了她如何應(yīng)對各種話術(shù)以及意外。在風云動亂之際,亦可如魚入江海,自在脫身。
……
問答間,派人去請的醫(yī)者終于到了。
一無所獲的二人只得將沈問心送到春韶院的門口,目送她離開。
沈問心回去后,不急著寫方子。
春韶院那邊還沒送來她的酬勞,善事做一次就夠了。
連日沒睡好的她,在丫鬟早已為她鋪好的拔步床上睡了過去。
她睡著,外頭忙活的仆婢們便小心了些,生怕將她吵醒。
雖然住進了人,但霞紅院里仍舊是靜悄悄的。
跪完祠堂的沈應(yīng)正從不遠的小路上經(jīng)過,他的步子有些跛,是以走起來不快。
往霞紅院里抬東西的家仆嫌他動作慢,伸出手直接將他往邊上推了推,示意他讓開路。
他們是做工的人,手上沒輕沒重的,竟直接將人推了個趔趄。
沈應(yīng)好歹也是個少爺,見他們狗眼看人低,當即怒目瞪了過去。
他原本就白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墨亮的瞳珠里,隱隱帶了一絲暗紅。
家仆們見了他,只覺得他像個小鬼一樣,渾身上下沒點活人氣兒。
“呸!”家仆不耐煩唾了一口,在心中暗罵著晦氣!
沈應(yīng)終究只是個7歲的孩童,他這么將人瞪著,毫無威懾可言。
家仆們抬著東西從他面前走過,而推他的人仍威脅似地看著他,帶著蔑然。
這么一樁“小事”,沈問心自然不知道。她睡醒的時候,正值廚房送來午飯。娟兒為她在偏廳擺好碗箸,又命小蘭在旁邊看著,當心貓兒偷吃。
沈問心自己編了條發(fā)辮,交股纏著往下,在尾端綴了一顆南珠。
她身量高,這幅裝扮下,真像個俊秀的小公子。
娟兒初見沈問心時,她也是這么一副裝扮。當時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真正的男人。
那是娟兒所見過的,最為好看的男人。沈問心發(fā)尾上的南珠雖然漂亮奪目,卻不及那人的一眼。
他微微低頭打量她的時候,從天窗上漏下來的光便移到了他的耳朵上。
娟兒眼尖,看到他白凈的耳垂上,打了耳洞。
他又漂亮,又精致。娟兒自慚形穢,不敢再抬頭看他。
她聽到男人問了一句,是否要用她。
沈問心的聲音清冷如雪泉一般,涓涓流到了她的心里。
只有三個字。
“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