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北域,金玉郡的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一個男人踏著月光來到了一家街道邊的一家露天拉面店旁。
幾日前剛從骯臟的地下脫出的他依然換上了一副全新的容貌,頭戴銀色高冠,身著血色長袍,腰間系著一條華貴的鎏金緞帶。他身上的衣著都不是能在天北域簡單取得的,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整來了這一套奇裝異服。
那令人訝異的是,他的面容也與之前的完全不同。在地下時,他看起來只是一個邋遢的猥瑣大叔,中年發(fā)福,牙齒因為常年抽煙和喝酒而變得焦黃,頭發(fā)經常幾個月不剪?,F(xiàn)在他的面容陰柔清麗,即使能明顯看清他眼角的皺紋,知道他的年紀已然不輕,但任誰也無法否認他的魅力。他走在人群中,便如一只最為高傲的孔雀肆無忌憚地舒展著自己的翎羽,他誕生的目的彷佛就是要讓世人位置側目,為之駐留。
他自然是當年的黃巖,如今的鳳王。
關東煮的攤位上,一個已經吃了兩碗的男人向他揮著手,等到鳳王面無表情地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上后,他仔細端詳著身邊這個男人那張簡直稱得上完美無瑕的臉,忍不住嘖嘖稱奇:“我就知道,當年你的死亡實在太離奇了。以你的保命能力,就算是另外兩個元級的高手再加上軍神打包起來殺你,你都有至少九成的把握保住性命,怎么可能被區(qū)區(qū)聯(lián)邦軍隊的機甲編隊殺死。”
“你高估我了?!兵P王紅唇微掀,聲音音調極高,卻不失雄渾之氣,難辨男女,“論保命能力,禪宗的耀世如來不在我之下,你的保命手段也算是神鬼莫測,難以捉摸。而且當年,聯(lián)邦的機甲編隊確實差一點就殺死了我,若不是我的能力與天王之心保存意識的特性相輔相成,也許我根本無法侵占眼前這具身體,早已化作孤魂野鬼?!?p> “這就是天命所歸,當年我將天王之心交給你,也沒想到今天這等場景。怕是上天也憐惜你這等面皮,不忍讓你這就這么泯于人世吧。”男人調笑道。
鳳王微微蹙眉,殺意一轉即逝,笑道:“你算是對我有恩,我就不計較你的冒犯了。”
“呵,那就多謝鳳王的不殺之恩了?”男人將手邊的啤酒一飲而盡,喊道:“老板,再來兩瓶生啤。”
他打了個飽嗝,繼續(xù)說道:“那個小姑娘,你打算怎么處理?”
鳳王瞥了他一眼,冷笑著說道:“怎么,對自己養(yǎng)了幾年的寵物有感情了,怕我一個不小心,就送她去見天神了不成?”
“呵呵……”高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結果老板遞來的生啤,說道:“這不是怕嗎,還希望鳳王你能高抬貴手,放過這個孩子?!?p> “你放心,這個孩子身上帶有機械之心。能成為機械之心的宿主,她的天賦不錯,我自不會輕易殺她?!兵P王答道,雖說著有關生死的大事,他語氣卻依然平靜無波,令人難以捉摸。
高師看著杯中的光華流轉,倒映出鳳王冷冽的眼神,不由感嘆道:“在地下二十年,你之變化,確實很大?!?p> “難不成在你眼里,當年的我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成?”
“把難不成三字去掉,說話肯定一點。”
“呵?!北桓邘煷塘艘痪洌P王卻不見惱意,道:“二十年,我放棄了自己作為血親王的權力,名譽,甚至力量,在骯臟不堪的地下度過這樣長時間的一段人生。人生本無常,何況是死了一次,又看到了世上另一番景象的我。我又不是那些死腦筋的禿驢,當然會變?!?p> “能讓高高在上的血親王放棄傲氣,我倒是該敬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一杯,只可惜,怕是沒機會了?!备邘焽@息道,一邊仔細觀察著鳳王的動向,怕他又莫名其妙地暴起殺人——這種情形在他們剛認識時并不少見。
“我在地下之時,意識雖沒有侵占黃巖的身體,卻也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甚至,我能清楚這些年間,你到底在地下做了什么大事?!?p> 這句話講完,氣氛驟然變得冰冷。鳳王微微側頭,眼中透出可怖的殺機,高師只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像結成了冰塊一般,他長嘆一聲,揮了揮手,驅散寒意,同時驅散的,還有自己臉上常掛著的笑意。
“看樣子,你是要來興師問罪了?”
“為何要將最后一塊天王之心交給徐生?”鳳王輕敲木桌,沉悶的聲音宛如重鐘的鳴響,一次次打在高師心頭。
“你這話說的……能接受天王之心,就意味著徐生體內必然流著你們皇家的血脈,只是還未認祖歸宗罷了,算不得肥水流入外人田,你又為何要苛責我呢?”高師一臉無辜地說道。
“最后一塊天王之心被徐生得到,他便順利部位成為搖光,自此,我那可愛的皇侄盡力規(guī)避的七星相殺之局形成,一切都是因為你讓徐生這個變數加了進來?!兵P王顯然不接受高師的這個解釋。
“命里有時終須有,這個道理,禪宗的那幾位如來應該常在你耳邊念叨。若是你真的要為此殺我,我也沒有任何辦法逃避,只能引頸受戮。”高師苦笑道。
“油嘴滑舌,我若是皇侄,當年就該直接將你的天王之心挖出來?!?p> “唉,剛剛還說我對你有恩,現(xiàn)在動不動就要挖我的天王之心,真是……”高師偷偷瞥了鳳王一眼,看到他面色越來越冷,趕緊閉上了嘴。
鳳王向老板要了個杯子,倒了些啤酒進去,道:“若是你在徐生身上有一樁極大的謀劃,那么沈絕又是什么意思?”
“沈絕,那是誰?”高師裝傻道,心里卻是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
“坦誠些吧,到了我們這個級別的眷者,早就不局限于單純使用自己的能力了,而是對能量的本質有所認識。換句話說,在沈絕一進入地下的那刻起,我就注意到他身上明顯的天王之力的殘留,只要我還沒有老眼昏花,就能確定那道天王之力的源頭,便是你。”
高師背靠椅背,放下酒杯,雙手狠狠搓了搓頭發(fā),一臉頹喪道:“什么都瞞不過你啊,確實,我和沈絕接觸過,也有過一些謀劃。但具體是什么,恕我難以明說?!?p> 鳳王沒有答話,只是一個人默默喝酒,不近人間煙火的氣質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彷佛剛剛一瞬間的暴怒只是虛幻。
高師輕嘆一聲,抿了抿嘴,眼神復雜地看向鳳王,道:“孤鳴。”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鳳王身軀一震,再難維持清冷的姿態(tài),手中的酒杯中甚至灑落了一些酒水在桌上。他轉過頭,便看見了高師那雙充斥著復雜感情的眼睛。
“孤鳴,我知道我對不起天國,對不起你,對不起先帝,而真正對不起的人的,是孤越。我沒有顏面請你幫助我,但我也希望,你能不要阻止我。不要……”高師頓了頓,說出那句塵封在心中許多年的話:“讓孤越,成為真正的天王?!?p> ……
“怎么可能,這具尸體的顱骨像是被人用拳頭打碎的……”
“還有這個人喉骨的破碎情況……”
“天哪,這個人的手不會是被人生生撕下來的吧……”
驚嘆聲此起彼伏圍繞在沈絕身邊,他剛剛帶著自己的下屬走進天國的據點,一眾人就被這副恐怖的場景嚇得說不出話來。在接受了這個地獄般的場景后,他們前去觀察這些尸體的狀況,更是被他們的死狀嚇得驚詫不已。
但沈絕沒有時間在這些已死之人身上浪費時間,他腳下生風,很快走到據點的最頂層。
面色復雜的陳金溪從頂層走下,經過沈絕身邊。沈絕攔下他,直接問到:“狀況如何?”
“你自己看吧?!?p> 聞言,沈絕一把推開陳金溪,徑直走上頂樓,停在最深處的一扇鐵門邊上。
在那里,一個渾身是傷的年輕人倒在地上,胸口以常人難以發(fā)覺的幅度微微起伏。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