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郡,總督府內(nèi)。
柳崇山在辦公室內(nèi),端詳著一份從翎郡發(fā)過來的報告。報告上記錄著這一個星期內(nèi)發(fā)生的六次慘案,在報告的最后,撰寫這份報告的人直言不諱地寫道由于翎郡內(nèi)能動用的眷者數(shù)量過少,當?shù)鼐譄o法在有限時間內(nèi)緝捕犯人,為了避免此人制造更多慘案,希望總督能建立一支包括眷者在內(nèi)的追捕小隊,幫助翎郡解決這次危機。
又是請求增援的報告,那些地方警局的人都是弱智嗎?
柳崇山心里暗暗罵道,但他畢竟是一個成熟的政客,還是耐下心看起了報告的附錄,也就是每一次案件現(xiàn)場的詳細分析。
天國內(nèi)部的地方行政體制源遠流長,據(jù)記載,自三百年前武天皇登基,進行最后一次地方制度改革后,這種行政體制便流傳下來,數(shù)百年未經(jīng)變動。
天國的地方行政機構(gòu)的層次大體分為省,郡,市。柳崇山本人是凈蓮省和天惜省的兩省總督,而翎郡正是凈蓮省下屬的一個郡。風(fēng)月郡則是凈蓮省的經(jīng)濟政治中心,因此總督府被設(shè)在風(fēng)月郡縣內(nèi)。
柳崇山今年已經(jīng)五十八歲了,這個年紀放在一般的公務(wù)員身上,已經(jīng)可以被轉(zhuǎn)到一些不重要的崗位,天天摸魚考慮退休了。但柳崇山這類政治家不同,既然他們走到了高位,那自然都希望自己能征服還未見過的權(quán)力高峰——當然,不能把注意打到皇室身上。
而在這些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中,柳崇山卻算是個異類。
誠然,他在天國中地位崇高,畢竟是兩省總督,縱使比不得史從文這種權(quán)勢滔天的三省總督,在常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對象。這樣的人多少也應(yīng)該有些野心,但柳崇山在恪盡職守的同時,絕不愿意沾染不屬于自己的權(quán)力。這份謹慎固然讓他在前幾十年的政途中滴水不漏,步步高升。但當他真的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了解到天國內(nèi)部真正掌權(quán)的人用的是怎樣恐怖的手段后,卻只覺得如履薄冰,每天都必須思考自己的決策會不會觸動了其他狠角色的利益,為自己招致禍端。
他已打定了注意,現(xiàn)在距離這兩省總督的任期只剩下兩年,兩年一過,他就從位置上退下,再不深入天國的權(quán)力中心。
柳崇山嘆了口氣,慢慢翻閱報告,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他的腦海中最先浮現(xiàn)的兩個字,是天淵,一個橫跨了天國和聯(lián)邦的巨大殺手機構(gòu),存在歷史不可考量,至少在三代帝王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而真實存在的時間可能更為久遠,極有可能追溯到武天皇時代,甚至有好事者說天淵本就是當時武天皇創(chuàng)立的秘密機構(gòu),在他登基后這段不光彩的歷史便消失在塵埃中,在百年后這個機構(gòu)被有心者重啟,脫離了天國王室的掌控,自成一脈。
但天淵的殺人方法并不如此,這樣一個有紀律的殺手組織,雖然有能力在翎郡內(nèi)造成多起慘案,卻不會用虐殺如此顯眼的方式。更何況,在天淵內(nèi)部,不少人也將虐殺視為無道義的殘忍行為,遭到唾棄。柳崇山在天國身居高位,自然也接觸過一些和天淵有關(guān)的事情,卻從未見過天淵的殺手會虐殺目標。
不是天淵,那會是誰呢?還是說此事就是天淵所為,虐殺是掩人耳目的行為?
真真假假無從辨別,混亂的思緒一時充斥了柳崇山的大腦。
此刻一個高大的人影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將一份文件扔到了他的桌上。
“你讓我查的,元禾公司案子的整理報告都在這里了?!蹦侨肆滔逻@一句就準備離開。正困擾的柳崇山見到是此人來這里,趕緊喊他停下。
“何事?”
“看看這份報告吧?!绷缟綄蟾孢f給那人。
來者姓任,名無云,是三年前柳崇山上任時派過來保護他的保鏢。任無云心思縝密,做事井井有條,深得柳崇山的賞識。柳崇山深諳政道,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卻不意味著能處理好一些上不了臺面的事情。自柳崇山成為總督后,對一些事情更覺得有心無力,而任無云恰好填補了這方面的空缺。
而真正讓柳崇山視任無云為心腹的原因,則是他在不吝于用陰暗手段處理事務(wù)的同時,保有自己的底線,這條底線在常人眼中可能只是基本的道德準則,但在柳崇山這種見過了太多社會陰暗面的人精來說,卻顯得難能可貴。
而任無云不只是一個保鏢,更是一個能力評級達到中級的眷者。
任無云的能力是操縱空氣,一個本身威力不大,卻極其實用的能力。而在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鉆研下,這種能力的殺傷力也與日俱增。任無云無法改變空氣的分子構(gòu)造,這是玄級以上眷者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他只能操控空氣的流速,但在這基礎(chǔ)上,他幾乎將自己有限的能力發(fā)揮到了極致,不但能發(fā)出類似空氣炮之類的遠程攻擊,更能直接造就一小部分的真空地帶,千變?nèi)f化,防不勝防。
他接過這份報告,柳崇山本來只是想借此機會問問他的看法,但他發(fā)現(xiàn)任無云越是看下去,臉色越不對勁。
“這份報告,是從哪里來的?”任無云端詳片刻,抬頭問道。
“翎郡的報告,他們那兒出了大事情。”
“有更詳細的現(xiàn)場照片嗎?”
“你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了?”柳崇山精神一怔。
“你不覺得這些傷口有些發(fā)紫嗎?”任無云將報告交還給柳崇山,自己則坐到沙發(fā)上。
柳崇山重新翻了翻幾張現(xiàn)場的照片,發(fā)現(xiàn)確實和他所說的一致。
“這……”
“傷口如此平滑,兇手用的武器不一般,可能他在兇器上涂了一些東西?!?p> “有沒有可能是天淵的人做的。”
“我一開始不這么認為,但在看到那些傷口之后,我想……確實有這個可能?!比螣o云眉頭緊鎖,十指在不經(jīng)意間交錯在一起。
“此話怎講?”柳崇山極少看見任無云如此慎重的臉色,趕緊追問道。
“八年前,我還在天河郡做雇傭兵的時候,接到了一個委托,委托人是當?shù)匾粋€有名的富商,他希望我們前去給他做為期三天的護衛(wèi)。他給的報酬極其豐厚,我沒有不接的道理,但當我追問他為何執(zhí)意要花大價錢讓我們保衛(wèi)時,那人卻遮遮掩掩。我報有疑惑,表面上先答應(yīng)了他,在夜晚找到了他的管家,我逼那個管家說出了實話,原來那個富人先前收到了天淵的殺人預(yù)告?!比螣o云語氣平緩,說的彷佛不是他自己的事,但他眼中冷厲的光芒讓柳崇山知道這怕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不知道任無云將其說出來是為了什么。
“我很早就知道天淵的存在了,明白那是個危險的殺手組織,但當時的我年輕氣盛,就算知道天淵插手此事,也決心和這個龐然大物一戰(zhàn),來證明自己的實力。當時我讓手下的人做足十二分準備,在富商宅子的四周都安裝好監(jiān)控和各種探測器,摩拳擦掌等待著危險的到來?!?p> “夜里,我和另外兩個隊友駐守在西門。我們約好每二十分鐘各個方向駐守的人匯報一次狀況,但在十點的時候,西門方向的人失去了音訊。我命令剩下人繼續(xù)駐守,自己前往西門,然后……”回憶起這段事情,任無云冷峻的面孔不禁抽搐了一下。他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道:“我看見我的部下,正在自相殘殺。我趕到的時候,他們中有七成已經(jīng)失去了戰(zhàn)斗力?!?p> “自相殘殺,他們是被人挑撥了嗎?”柳崇山問道。
任無云搖頭,回道:“不,他們被人控制了。一個精神系的眷者對我的部下施加了影響,而我在走近一個特定范圍后,也感到頭暈?zāi)垦?,若不是眷者天生精神力就較為強大,我反應(yīng)也較為迅速,怕不是也要被他控制?!?p> “雖然精神系眷者的能力奇詭無比,但也有一個致命弱點,便是距離。之前我的部下就是太過聚集才會全部中招,我趁著還清醒的時候向門外跑去,大概了解了那人所能影響的范圍,而后我以一記威力不大的空氣炮攻擊在場所有隊員的頭部,也就是在這時,精神控制的影響減弱了一瞬。那是我便明白,有人混在了我的隊伍中。而在大部分人都被我的能力一擊擊倒的同時,有一個人迅速站起,并極力捂住自己的臉。那個細節(jié)逃不出我的觀察,我早聽聞天淵內(nèi)有殺手精通人皮面具的制造過程,而那名精神系的眷者就是借此混入我的隊伍,如今頭部受創(chuàng),他第一時間就關(guān)心起自己的面具是否脫落?!?p> “精神系眷者本體薄弱,只要我制造出具有殺傷力的空氣炮,或者造就部分真空,便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他的位置暴露,當時我覺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是……在我出手的一瞬間,一個身影從暗處竄出,他手持雙刀,刀傷帶著熾熱霸道的氣息,我反應(yīng)不及,在被他近身后斬傷?!比螣o云扯開衣領(lǐng),露出了胸口兩道疤痕。這個正值壯年的硬漢身上有不少傷痕,唯獨這一道讓他記憶尤深。
“那是個孩子。通過體型判斷,他應(yīng)該還未成年,但刀法已經(jīng)如此的果決凌厲,差一點就將我就地格殺。而且他應(yīng)該也是一個眷者,能力與溫度相關(guān),能在一定范圍或物體上制造高溫環(huán)境?!比螣o云說道。
“不知為何,在我受傷失去意識后,那兩人沒有殺我。不只是我,就連我的部下也都逃過一劫。在我醒來后,就聽說了雇主被殺的消息。當時我心有不甘,強撐著見了雇主最后一面。那兩個殺手下手非常干脆,一刀斷喉,而傷口正是如現(xiàn)在那些尸體一般,切口平滑,難以止血,四周呈淡紫色。驗尸后我才聽說,殺死富商的武器上有一些種神經(jīng)毒素?!?p> “難道說……”柳崇山咽了口唾沫,道:“這些案子確實是天淵所為?!?p> “難說,但我確實只在八年前的那戰(zhàn)中見過類似的傷口。我剛剛說了,那兩個殺手下手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說有些不必要的慈悲——他們畢竟沒有殺我,也沒有用涂了毒的武器對我下手。而這幾起案子的兇手可謂是喪心病狂,但就算八年前的那兩人不是這些案子的兇手,兩者間也定脫不了干系?!?p> 柳崇山心中一喜,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那你的意思是……”
“我去吧?!比螣o云嘆了口氣,接下了這個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