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十九 緣來是你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多年，但至今想起來還歷歷在目。
那時，我十八歲。那時，我在學校教書，那是個鄉(xiāng)村中學。我住在學校，寢室的兩端住著兩個嘰嘰喳喳的賣乖女郎。兩個賣乖女郎與全校的老師裹在一起，經(jīng)常在校長面前打我的小報告。還有中學的學生很難管理，加上我要讀書考研究生，更沒有時間與他們糾纏，他們根本是一群沒有理想，沒有夢想的人。他們見我不理睬他們，就更加肆無忌憚地拿小鞋給我穿。特別讓我切身體會的是，我身邊住著的那兩個如哈巴狗一樣的代課老師，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好像兩枚定時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炸開了，讓我粉身碎骨。在這個大環(huán)境里，我考完了研究生。在這個大環(huán)境里，暑假就來臨。我想在暑假里完成兩件事情，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和說走就走的旅行。
由于從來沒有出去過，缺乏很多在路上的經(jīng)驗。于是我在貼吧上，看了很多征集同行的帖子，但是因為害怕，總不敢留下聯(lián)系方式，也沒有勇氣去聯(lián)系別人。但是我至少確定了一個方向，就是318那條路。因為不會騎自行車，一個女孩子也不適合徒步，所以我就一站一站坐車去。我的行李也不多，就是一個背包，里面裝著一套換洗衣服。
第一站是雅安。那一晚下著濛濛細雨，街上的行人都陸續(xù)返回家。而我，基于對一個陌生城市的好奇，還在街上逗留。在經(jīng)過廊橋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彈吉他，當時我并沒有去刻意留意他，但是因為想躲雨，所以我也來到了橋上，然后就坐在椅子上，看著這個城市的夜景。
他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沒有想象中的長頭發(fā)和長胡子，一個寸頭，一張干凈的臉，抱著一個吉他，在那里唱著那首歌，我請你做一個流浪歌手的情人。于是，我在他放在地上的吉他袋子里放了幾塊錢，然后靜靜地坐在那里聽他唱。雨漸漸停了，過路的人也漸漸多了，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們?？晌乙廊蛔谒倪吷希粗麖椙?，直到他收工的時候。
他終于開口和我說了第一句話，他問我，你會喝酒嗎？我說會，于是他說，走，我們?nèi)ズ葍杀Ｎ腋麃淼搅艘粋€人不多的燒烤店，烤了一些肉串，老板拿上來兩瓶啤酒。我有好多想問他的話，但是，卻不知道從哪里問起。很奇怪，對他，我連一點防備之心都沒得。也許，這就是人們說的一見鐘情。
那天晚上，我們交談了很多，他出生在四川阿壩的一個小縣城，因為家里條件不好，父母都去世了，他也沒有讀過多少書，但他愛好音樂，不想一輩子就在小縣城，他想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他的吉他，是最便宜的一百多塊的，而且都是自學的，因為沒有買音響和裝備，所以他的收入并不高。他告訴我，第一次出來唱歌，只有一個人給了他十元錢，但他沒有放棄，他叫祥云。因為他住的是青旅，上下鋪那種，而我住的是單間，那天夜里，就到我那里過夜。他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男人。也許，這樣的關(guān)系太隨意了。但是，我聽過了他的故事，對他充滿了神秘和好奇，更多是酒精荷爾蒙作祟吧。
第二天，他問我要去哪里，我說沿著318那條路走就行了，瀘定、康定、丹巴、最后到XZ等。他讓我先停留兩天，同我一起去走。于是，我們就在雅安玩了兩天。去看了古鎮(zhèn)，以及很多風景區(qū)。之后我們到了瀘定，走了鐵索橋，看了大渡河，因為與我在一起，他那幾天沒有去賣唱。只有在夜晚，他會唱兩首情歌給我聽。后來，到了康定之后，我們在那里租了一個月的房子住下來。因為我身體不太好，他說我不適合繼續(xù)往前走，有高原反應(yīng)。那是一段很快樂的時光，上午起床，和他一起逛逛，下午，他抱著他的吉他，到街上去掙錢。有時，他也會教我，什么是和旋，什么是爬格子。我還依稀記得，最初我學的是，15351535
那個時候，真的沒有想過以后，也許太年輕，不懂得計劃開支，我的錢很快就花完了。而他掙的錢，根本不能負擔一天的開支。于是我說，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也是一個人，回到我的城市，我們一起生活，然后可以結(jié)婚，要一個孩子。他拒絕我了，他說，他賣唱，并不是為了生活，而是一種生存方式，而他并不想那么早被婚姻束縛。
我們開始第一次的爭吵，我問他，你難道就想這樣一直流浪下去嗎？他反倒問我，你出來的初衷，不就是想在路上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嗎？他說，我們沒有錢了，我們可以徒步，或者徒搭，我們可以買帳篷，晚上露營，可以吃壓縮餅干。他還說，很多出來的人，還可以晚上擺攤，掙點錢繼續(xù)往前走。你以前一個人害怕，現(xiàn)在有我在你身邊，還害怕什么呢？
我沒有告訴他，我缺乏那種勇氣。也許很多事情，只能想想而也。比如看一個電視劇，看到里面表演的情節(jié)，會去幻想，如果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會怎樣去選擇，怎樣去做。但那終究是想象。很多時候，我們認為一件事情很容易，但當你真的去面對時，會發(fā)現(xiàn)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于是在一個下午，趁他出去賣唱的時候，我用他昨天給我的錢，買票到了成都一個親戚的家里。那時候不像現(xiàn)在這樣，普遍都有手機。而我們，只有qq彼此的聯(lián)系方式。我看到他給我發(fā)了很多的聯(lián)系方式，問我為什么。我沒有理他，反而把他刪除了。
后來，我考取了研究生，離開了那個令我窒息的中學。我還會有時想起他，但感覺已經(jīng)沒有那么濃烈。我也交了新的男朋友，直到08年地震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他告訴我他好像來自那個地方。當時我心跳加速，我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了意外，還是依然在外面流浪著。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和后來的男朋友，快要結(jié)婚的時候，我悔婚了。也許，后來才明白自己心里最愛的那個人是誰。那種一眼就能愛的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但是如果時間倒流，我還是不會選擇跟他走。
今年，我再去走了以前和他一起走過的路。看到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變了。物是人非，故人不知何處去。
有一天，我看到網(wǎng)上有一個段子，說，我養(yǎng)了一條魚，結(jié)果它死了。我覺得它很可憐，不想土葬它，想火葬，然后把它的骨灰灑向大海，讓它回歸故里。可是它居然越烤越香，于是我買了一瓶啤酒。
那一瞬間，我淚如雨下。很多事情的初衷真的不是那樣的。
后來，我研究生畢業(yè)，也沒有男朋友。在一個下雨天，我去買盒飯，聽見一個人在喊，賣盒飯了，送一個咸雞蛋。隨后，這個人拿起喇叭，喊了一聲，賣盒飯了，送一個咸雞蛋。人們都向著這個攤走來，站起了長隊。我站在最前面，看見那個正在招攬客人的人，原來是他，他也看見了我。他沒有再喊，而是深情款款地拿起話筒，唱起了那首請你做一個流浪歌手的妻子。我對著他點了點頭，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