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談話（二）
伊斯梅爾教授點頭道：“我認(rèn)同你的觀點，但是你舉的例子太過微觀，不夠宏觀?！?p> 顧南昕笑了笑說：“例子微觀，但是比較容易讓人理解?！?p> “確實是這樣?！币了姑窢柦淌谖⑿Φ溃骸澳悄隳懿荒芤院暧^的角度去說一下呢？”
顧南昕想了想，道：“弱肉強食，物競天擇?！?p> “這個世界明面上看去其實很和睦，但這一切都是假象。之所以這個世界到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動全球規(guī)模的戰(zhàn)爭，是因為時代的不動，科技的進步，動輒不再是一個國家的覆滅，而是涉及到的一個大陸板塊是否陸沉的問題?！?p> “世界和平，沒有戰(zhàn)爭。這是很難做到的。世界各國明面上的和平，只不過是因為相互進行了制約。每個國家都像是在一塊巨大的砧板上的肉，而它們這些肉的身上卻是自己帶著刀的。”
“一旦砧板上的某兩塊肉發(fā)生了刀割皮肉的現(xiàn)象，其余肉塊也都想從中獲取謀利。在那種情況下，沒有哪塊肉能夠忍住不對別的肉塊下刀的?！?p> “都說是肉了，那肯定是香噴噴的。只要不是寺院里的和尚，就不會對肉產(chǎn)生一種臭氣熏天的想法?！?p> “世界是平衡的，所以各國列強相互制約。”
“同時，世界也是不公平的。某些國家內(nèi)亂不斷，甚至每一天都有無數(shù)人死在槍林彈雨之中。譬如：敘利亞、阿富汗、伊拉克……”
“整個世界其實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嬰兒，每一個陸地板塊上的國家，就是這個‘嬰兒’的玩具?！?p> “世界是不公平的，嬰兒會憑喜好掌控每個玩具的生殺大權(quán)。但是世界是平衡的，嬰兒不會只留下一個玩具陪伴自己……”
顧南昕說完以后，感覺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摘下臉上的口罩，端起桌上那杯剛剛呂輕侯替他倒的熱開水，小心翼翼地喝了兩口。
伊斯梅爾教授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重新審視著眼前那位似乎狀態(tài)不佳的男孩，“很高興能聽到你那奇奇怪怪的例子，以及你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顧南昕微微點頭。
“那么，南昕，你怎么看待《山海經(jīng)》這本書？”伊斯梅爾教授舉起桌上的一本書，與他自己的眼睛平齊。
顧南昕望著老人手里的那本書，微微蹙眉。
或許他已經(jīng)有點理解為什么錢鐘書會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從頭到尾都是伊斯梅爾教授在向他提問，可顧南昕卻不覺得這有什么。因為回答問題，也是了解別人的一個方法。
但從剛剛老人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上，顧南昕其實看不出來什么。
可從這個問題上來看，顧南昕覺得科爾沃斯學(xué)院里的這個教授，或許是個神經(jīng)病也說不準(zhǔn)。
哪有一個大學(xué)的教授，會問你對《山海經(jīng)》這本書怎么看的？
在顧南昕的記憶里，前世的《山海經(jīng)》是一本由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奇書。里面記載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物種。
近些年以來，科學(xué)家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山海經(jīng)》中所記載的物種，或許是來自世界各地。
也就是說，《山海經(jīng)》是一本記載了世界各地古代物種的史書。
可是這個世界里的《山海經(jīng)》，顧南昕并沒有看過。
因為這個世界里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音樂瘋子。
“我對《山海經(jīng)》這本書不敢有任何的看法，因為這是本古人流傳下來的奇書。我沒有出生在那個時代，所以不敢妄下言論?！鳖櫮详繐u搖頭，道：“但是……”
“但是？”伊斯梅爾教授眉毛一皺，感覺有戲。
顧南昕沉吟道：“但是我相信古人?！?p> 顧南昕始終忘不了記憶里的那個暴雨天。
是那些怪物們，害死了他的父母。
他一直這樣堅信著，即使他沒有那一段怪物殺害他父母時的記憶。
但是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怪物。
而這些怪物或許是國家政府不愿讓人知道的存在。
亦或者說，這些怪物即使是國家政府也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伊斯梅爾教授笑道：“你說你相信古人，也就間接說明，你相信《山海經(jīng)》這本書中所記載的所有內(nèi)容嘍？”
顧南昕搖頭道：“你可以這么想，但我不可以這么說?！?p> “好的，我知道了?！币了姑窢柦淌邳c頭道：“那么我接下來問最后一個問題?！?p> “顧南昕同學(xué)，你是否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神明的存在？”
伊斯梅爾教授義正嚴(yán)詞地問道。
他一臉的認(rèn)真，仿佛這個問題是他深思熟慮之后才問出來的，沒有絲毫的玩笑成分。
“神明……嗎？”顧南昕陷入沉思。
倘若現(xiàn)在伊斯梅爾教授問他的是，是否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怪物存在，那他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可伊斯梅爾教授現(xiàn)在問他的是，是否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
神明？
顧南昕有些猶豫。
在他的記憶中，他曾聽老媽說起過一句話。
昕昕，不要在這個沒有神明的世界中祈禱。
在他的老媽看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神明的。
可既然沒有神明，那么那些頭頂冒著綠火的怪物們，又是怎么回事？
假使這些怪物是邪惡的一方，那么正義的一方，又是什么呢？
會不會是神明？
地球上如果有小怪獸的話，那么就會有奧特曼來消滅它。
如果美國紐約有康納斯教授和章魚博士這樣的科學(xué)怪人，那么也就會有蜘蛛俠來消滅他。
如果英國倫敦有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這種大壞蛋，那么正義的伙伴福爾摩斯和華生就會聯(lián)手消滅他。
可如果是神明呢？
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神明，那么這個所謂的神明，是正義的伙伴，還是邪惡的大壞蛋？
顧南昕抬頭看向了會議室里的天花板，中央空調(diào)“嗡嗡”運行著，可是房間里的溫度卻很適合像這樣子用來談話。
“怎么樣，顧南昕同學(xué)，考慮好了嗎？”伊斯梅爾教授催促道。
顧南昕從花白的天花板上收回視線，他看向了那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搖了搖頭，道：“很抱歉伊斯梅爾教授，這個問題，我選擇相信我的老媽?！?p> 伊斯梅爾教授有些愣神，不過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失聲笑道：“顧南昕同學(xué)，你這算是什么答案？還是說，你的母親也曾對這個問題做出個解答？”
顧南昕搖了搖頭，道：“并沒有。只不過我剛好想起來，我的老媽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我覺得我老媽不會騙我，因為她很愛我?！?p> 伊斯梅爾教授搖搖頭道：“南昕，越是愛你的人，往往越會欺騙你。但這一定是充滿愛意的謊言?！?p> “謝謝。”顧南昕朝老人微笑著點頭。
伊斯梅爾教授顯然沒有就這樣放過他的意圖，布滿皺紋的雙手相互交叉疊放，手肘抵在桌面上，他直視著那位少年，一臉的肅穆，“顧南昕同學(xué)，你是否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神明的存在？”
顧南昕笑了笑，“我媽說，讓我不要在這個沒有神明的世界中祈禱。所以神明什么的，我是不會去相信的?！?p> 說完，他就從座位上起身，并給自己戴上了口罩，頭也不回地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短暫的蜂鳴音在耳邊一閃而過，可是這一次他的腳步卻再也沒有停留。
在他走后，呂輕侯快步追了上去，但也僅僅直追到了大門口。
呂輕侯抬頭看了眼那顆粘在門框上的黑色小方塊，他沒有絲毫猶豫，伸手將這顆小方塊給摘了下來。
呂輕侯在手中不斷翻轉(zhuǎn)那顆有一個凹槽，以及一片沒有亮光鏡面的小方塊。
在發(fā)現(xiàn)這顆小方塊沒有受損后，如釋重負(fù)地舒了口氣。
小方塊有拇指大小，那個凹槽里塞著一張儲存卡，而那片沒有亮光的鏡面上，卻是顯示著一串英文——
Accord with。
“為了穩(wěn)妥起見，還是將儲存卡取出來，再仔細(xì)核對一遍數(shù)據(jù)吧?！币了姑窢柦淌谕虼箝T敞開的地方，良久沒有收回視線。
沒來由的，伊斯梅爾教授忽然就感覺有些心酸。
剛剛那位少年，在笑著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那雙好看的丹鳳眸子里，含滿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