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興師問罪
這里是荒郊野外,方圓十里都荒無人煙,最適合殺人棄尸。
凌千依眼睜睜地看著少年一步步逼近,心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可跪在地上的雙腿就是不聽使喚,僅僅向前挪動了一步,便摔倒在地。
她心道,葉秋霜都已經(jīng)走了,你就算想要為她出氣,替她除了我這個禍害,她也看不到??!就不能放我一馬嗎?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心里不禁一陣懊悔,怎么能這么輕易就和這個大魔頭一道出來?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該死皮賴臉地求他把凌青云也帶上,好歹也是本家子弟中的精英,多少能讓他有所顧忌。
她顫聲道:“我沒騙你,我來這兒真的只為救她,動機(jī)單純,目的明確,絕無害人之心,你要相信我?。 ?p> 少年沒有回答,徑直來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少城主,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凌千依忙不迭說道:“問吧,多少個問題都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才,秋霜小姐所說的事都是真的嗎?”
凌寒始終不敢相信她所說的話,他看著眼前這個單純又迷糊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她口中的那個窮兇極惡之徒。
凌千依心頭一驚,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聲道:“是真的?!?p> 說完,她又連忙補充道:“但那都是以前,誰還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我保證,我真的已經(jīng)洗心革面,決定重新做人了。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都已經(jīng)改過自新了,你們總要給個機(jī)會,是不是?”
少年俯下身來,凌千依急忙抱頭閃避,還未來得及求饒,就見少年一手從她腰下穿過,一手抓著她的肩膀,輕輕將她扶了起來。
凌千依早已被嚇得渾身疲軟,站起來后,整個人都掛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相信你!”
再看他時,凌寒的臉上依舊是笑容滿面,如同冬日里的暖陽,笑得人心里都暖起來,
凌千依朝他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道:“你確定沒有下半句?”
凌寒彎了彎嘴角,笑道:“我一直都相信少城主并無害人之心!若是這些刺客真是你派來的,你大可同他們一同出行,又怎會為了一匹魔種馬迂尊降貴地向在下求助?”
他頓了頓,腦海中似是在回想著什么有趣的事,又接著道:“我只信眼見為實,傳言中的事,是真也好,是假也罷,到底并非我親眼所見。我只相信我今日所認(rèn)識的少城主?!?p> 凌千依差點兒激動得痛哭流涕,雖然是個反派,但卻出乎意料地明事理啊!若是女主能像你一樣通情達(dá)理,那該多好!
她長嘆一口氣,暗道:“若不是知道你就是五年后殺死我的真兇,我現(xiàn)在就想和你拜把子!”
城主府里,凌夜嬋剛剛收到別院傳來的飛鴿傳書。
“秋霜的馬車在別院附近遇襲了,雖然隨行的人都已遇害,但護(hù)衛(wèi)在附近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目前下落不明。那些刺客都是有一定修為的修士,從他們所用刀具來看,都來自我們城主府?!?p> 凌夜嬋揉著眉心,顯得憂心忡忡。
惜音畢竟跟隨她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慰道:“少城主心高氣傲,先前不過是一時氣急才說出那樣的狠話,此次事件定與她無關(guān)。”
凌夜嬋一拍書案,怒道:“那個小混賬早已被寵得無法無天,就連我的話她也不聽了。她剛向我放出狠話,此刻便送來葉秋霜出事的訊息,怎么可能會與她無關(guān)?”
惜音為她沏了盞茶,讓她消消火氣,又道:“少城主從不理政事,亦無實權(quán),若是想泄憤,最多也就是從府中叫上幾個家奴而已,哪能調(diào)得動府中修士?”
凌夜嬋抿了口茶,火氣卻依舊沒消,“有那個老家伙對他百依百順,什么人她調(diào)不動?”
她凝眉沉思,半晌,忽道:“不能再放任這丫頭再驕縱下去了,否則就是害了她。我親自去趟朝露軒,當(dāng)面質(zhì)問她,若真是她所做的,這次我定不饒她?!?p> 話已至此,惜音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也不好再為凌千依說話。
朝露軒是凌千依的居所,地處內(nèi)院中心,是整個城主府里景致最好的院落。
前院有一方小池,池底鋪著一層細(xì)細(xì)的白沙,令池水更顯清澈。水中藻荇交橫,錦鯉來來回回繞著圈子,讓這一汪死水頓時有了生機(jī)。池邊的花圃里花團(tuán)錦簇,各色花朵爭相斗妍,皆是來自蒼月國各處的奇珍,日日都有家奴精心養(yǎng)護(hù)。
東面是一片桃林,桃樹高矮不一,有的枝葉粗壯,有的還只是棵樹苗,樹上開著星星點點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每年生辰,家里人都會親手為她栽種一棵,不知不覺間,十四棵桃樹已占了院落的一角,成了別具特色的一方景致。
朝露軒內(nèi),凌青云嘴里哼著小曲兒,正在前院賞花,等著凌千依回來。
凌千依今日轉(zhuǎn)變實在太大,對她的態(tài)度也頗為冷淡,也不知道到底是吃錯了什么藥。她一時半會兒都還摸不準(zhǔn)她的心思,倘若再不用點兒心,她怕是真的要失去這座靠山了!
小蘭立在一旁小心伺候著,這位主子與凌千依關(guān)系最好,卻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位,她只能小心翼翼,不敢出半點兒差池。
院內(nèi)忽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凌青云喜上眉梢,趕忙跑去迎接。
“少城主,你可算回來……”
話還沒說完,凌青云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她哪能想到進(jìn)來的不是凌千依,竟然是城主呢!
她急忙行禮,神色竟在一瞬間恢復(fù)如常,不慌不忙地道:“今日天氣正好,風(fēng)和日麗,城主也是來邀少城主一同賞花的嗎?”
凌夜嬋沒工夫陪她繞圈子,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吧俪侵髂???p> 凌青云也不慌張,笑著道:“方才我們一同賞花,少城主忽想起老太爺?shù)拟煸豪镉幸慌栝_得極好的牡丹,便去帶人搬來給我瞧瞧。她前腳剛走,城主便過來了,還真是不巧?。 ?p> 城主滿目威嚴(yán),直視著她的雙眼,她卻仍舊滿面春風(fēng),不避不閃。
凌夜嬋顯然沒了耐心,厲聲道:“青云,你是個好孩子,我再問你一遍,少城主呢?”
她早知道這套說辭騙不了城主多久,卻也沒料到她竟絲毫不信,當(dāng)下心神一亂,眼神躲閃了起來。
凌夜嬋將這一幕看在眼里,溫聲道:“別怕,你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有我為你撐腰,那個小混賬不敢拿你怎樣。”
許是城主周身氣勢太過可怕,凌青云低下頭,顫聲道:“少城主說,秋霜小姐畢竟是她妹妹,她還想再見她一面,就從馴獸堂里借了一匹魔種馬,帶人追過去了。”
凌夜嬋氣得渾身發(fā)抖,“果然是她?!?p> 身后的惜音正欲開口,便聽她怒道:“這次不許你再袒護(hù)她,去拿我的皮鞭來,我就在這兒等她!”
小蘭見城主這次又要動真格了,得趕快在少城主回來前把救兵搬過來,便偷偷摸摸地準(zhǔn)備溜出去。
“小蘭,你要去哪兒?”
城主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不會要去怡天院吧?”
凌千依平日里劣跡斑斑,目無法紀(jì),凌夜嬋曾多次想要教訓(xùn)她,但每次都會被老爺子及時趕來,最后被教訓(xùn)一通的反倒成了自己。
這次她特地多留了個心眼,打定主意要給凌千依一個教訓(xùn)。
于是,當(dāng)凌千依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jìn)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朝露軒里,小蘭和其他二十多個奴婢在她臥房門前跪了一地,凌青云低著頭站在惜音身邊瑟瑟發(fā)抖。而惜音的臉像抽筋了一眼,不斷地給她眼神,示意她快逃!
凌夜嬋一直拿著皮鞭在廊檐下踱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終于停了下來,眸色微冷,心中怒火壓抑到了極點。
只不過令眾人出乎意料的是,凌千依竟然毫不畏懼,不僅不逃,反而徑直從奴婢們身邊穿過去,對盛怒之下的城主不理不睬,轉(zhuǎn)身便走進(jìn)了臥房。
她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倒了杯茶水,牛飲而盡,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她們。
凌夜嬋有些驚愕,但立刻正了正神色,怒道:“你……”
還未說完,就被滿腔怒氣的凌千依打斷。
“你能不能有點良知啊!葉秋霜的親娘都被你,哦不,被咱倆逼死了,你就不能就此收手嗎?人家一個小姑娘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地,多可憐??!你非要趕盡殺絕,派一大群刺客截殺一個小女孩,硬要把人往絕路上逼?!?p> 此話一出,眾人臉上皆是不可思議的神情,沒想到她的火氣竟比城主還大,還對城主說教了起來!
凌夜嬋被她說得頭腦發(fā)暈,怎么自己的女兒出乎意料的懂事啊,連手中的皮鞭都無處安放了起來。只不過這群刺客也不是自己派出去的??!
凌千依還沒說夠,又接著道:“你以為你的計劃成功了么,我告訴你,人家還好端端地活著呢!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世事變化無常,這世界最不能惹的就是少年人!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別看她如今弱小無助,你怎能料到她日后會成長到何種地步?”
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還會高瞻遠(yuǎn)矚,有此等見解,凌夜嬋不僅火氣全消,還忍不住熱淚盈眶,連手中的皮鞭都扔了。
眾人看著城主氣勢洶洶地來,暴跳如雷地等,卻在最后的環(huán)節(jié),正反顛倒,乖乖地被自己的女兒說教,還感動地?zé)釡I盈眶,一個個頓時目瞪口呆。
凌千依說得口干舌燥,喝了杯水又接著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辦事那么快干嘛?稍微遲一點,我就能趕上了啊!我完美的生存計劃都被你破壞了!”
她的眼神瞥向躲在惜音身邊的凌青云。
嚇得凌青云攥緊惜音的衣袖,猛地往她身后直縮。
“看來凌青云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了你。沒錯,我今日出府就是為了打亂你的計劃,準(zhǔn)備救人的!你要是想要興師問罪,就沖我來吧!”
說到最后,她竟有些委屈,哽咽道:“只不過,就算是身在城主府里,我也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做一個善良正直的小白蓮,絕不會成為像你這樣惡毒的女人!”
惡毒的女人?
凌夜嬋反映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自己,她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確實可以稱之為惡毒。一想起這兩個字是出自女兒之口,心中不免感到羞愧。
凌千依把心中的不滿全部發(fā)泄了出來,心中暢快多了。從前看這本書時,她就看不慣這對母女,現(xiàn)在就算穿成了惡毒女配,她也喜歡不了這個狠毒的母親。
看著女兒這副委屈的模樣,凌夜嬋手足無措起來,滿臉堆笑道:“誰說我是來興師問罪的?我只是從朝露軒門口經(jīng)過,娘親掛念你還有傷在身,就順道進(jìn)來看看你罷了?!?p> 凌千依沉默著看了一眼被她扔在地上的皮鞭。
凌夜嬋尷尬地笑了笑,信口胡謅道:“我來看你也不能空手來嘛,這是娘親為你精挑細(xì)選的禮物,你可還喜歡?”
在凌千依驚疑的目光中,惜音撿起地上的皮鞭雙手奉到她手邊。
凌千依指著跪在門外的奴婢們,滿臉懷疑地道:“這是來探???”
凌夜嬋急忙辯解道:“娘是怕她們伺候得不用心,想替你管教管教她們。”
惜音也附和道:“少城主如今需要精心養(yǎng)傷,城主也是怕她們怠慢了您。”
惜音步伐穩(wěn)重地走向門外,對門外的奴婢們說道:“今后你們侍奉少城主要更用心些,都起來吧!”
奴婢們俯首稱是,便起身去做活了。
凌千依又道:“可我今日不僅私自出府,還從馴獸堂牽走了一匹魔種馬,這你都不罰我?”
凌夜嬋猶豫了片刻,依舊笑瞇瞇地道:“既然是以救人為目的,偶爾也可以破例一次,這次便不罰了?!?p> 凌千依驚訝道:“你不反對我救她?”
惜音解釋道:“少城主,您這么說可就冤枉城主了。那群刺客雖然出自城主府,但卻并不是城主派出去的,她之所以這么興師動眾地過來也是因為懷疑是你……”
惜音還未說完,便被凌夜嬋捂住了嘴。
她輕撫著女兒的頭發(fā),柔聲道:“我們千依可是善良正直的白蓮花,怎會和那群刺客扯上關(guān)系,娘親可是從沒懷疑過你??!”
她們二人根本沒有必要騙自己,難道那群刺客真的不是母親派去的?
凌千依仔細(xì)一想,確實也有可能。畢竟原著中只是輕描淡寫地提到,葉秋霜從刺客所用刀具推測出他們來自城主府,倒也并未明確地說他們究竟是誰派來的。
凌夜嬋忽然正色道:“我以城主之名向你保證,定會查清此事原委,給你一個交待?!?p> 說完,她半跪在她身邊,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罐,揭開小罐,一股淡淡地清香流露而出。
罐中是恰似凝脂般的膏藥,她用纖細(xì)的手指抹下一層藥膏,掀開凌千依的衣袖,輕輕地將藥膏涂抹在她的傷痕上。她涂抹地十分認(rèn)真,動作又輕又柔,藥膏清涼,立刻便將身上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壓了下去。
凌千依見過怒氣沖沖的她,見過神色嚴(yán)厲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眉目如此溫柔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