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安
“有事?”薛衡研著墨慢條斯理的問著商秋。
后者看了一眼景陽,而后才低聲稱是。
“說?!?p> 薛衡的聲音冷了下來,在商秋一瞬間的猶豫后不耐的抬頭瞥了一眼商秋。
那帶著寒意的眼神落在商秋的身上之后凍得他一哆嗦,隨后連忙低頭說道:“章啟年恐有異動。”
“他接連幾次秘見一個黑衣人,且防備極重,那種程度的戒備,不是他一個小官能夠擁有的?!?p> 薛衡沒有理會商秋的這番言論,反而停了研墨的動作,將硯臺緩緩?fù)葡蚓瓣枴?p> “會了嗎?”
景陽低著頭聽著商秋的話,突兀被薛衡這樣一問,一時便脫口而出:“會了。”
薛衡趿拉著眼皮,彎翹的眼睫在慘白的臉上打出陰影,聽到景陽的回話之后嘴角輕輕上揚了一瞬。
連帶著語氣都似乎平緩了起來,“國子監(jiān)那批補貼下來了吧?!?p> “是?!?p> “呵?!毖鈶袘刑痤^來,他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大氅,白色的絨毛圍著瘦削的下巴,使得這個令朝堂膽顫的狠辣丞相有了一種溫文爾雅的錯覺。
那雙狹長好看的眼眸在所有情熱都退散之后只余下了黑沉的冷冽,他靠在椅子上,端莊著坐姿,帶著嘲諷意味說道:“不必動作,有的人可是比我們要著急啊。”
商秋遲疑了一瞬,還是俯首稱是,對著薛衡拜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站在旁邊的景陽低著頭研墨,看似毫不關(guān)心,實則心底早就將剛剛那一襲話給來來回回的品味了幾遍了。
國子監(jiān)補貼?章啟年?
景陽低垂著的眸子劃過深思,這會是一個機會。
只是還需要更多的消息。
景陽看了一眼薛衡,心下在計劃著如何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時瞥到了擺一旁的藥。
“大人,您該喝藥了?!?p> 薛衡聞言懶懶的看了一眼那碗還在冒著熱氣的湯藥,沒什么情緒的說道:“你的糖呢?”
景陽好笑,先前還眼都不眨的一飲而盡,現(xiàn)在吃到糖了倒是一刻都離不開這東西。
看著薛衡那一臉認(rèn)真的問著糖在哪里,景陽便不由自主的彎了眉眼,從錦袋中掏出來幾顆包裝完好的龍須糖。
“給您備著呢?!睅е鴿鉂庑σ獾穆曇粝袷倾^子一般,掛住人的心尖,從此之后,便成為了那個無處逃脫的獵物。
薛衡在大氅之下的雙手一下子便緊緊捏住了,他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盡量將聲音放得平穩(wěn),”嗯?!?p> 而后他伸手便將那碗藥給端了過來,喝了兩口之后就轉(zhuǎn)頭看向景陽。
那雙似乎蘊藏著無限空寂的眼眸當(dāng)中只有景陽一個人的身影,仿佛在他的世界中就只有景陽一般。
但這副模樣在景陽眼中卻成了另一種意味的撒嬌,像是一個等待夸獎的孩子,滿懷期待的翹首以盼。
我的阿宣以后會不會也這么可愛呢?
景陽眉目溫柔的想著,手上的動作越發(fā)輕柔,連帶著笑容都莫名帶上了母性的光輝。
她低頭將那龍須糖的糖紙給剝開,而后自然無比的喂給薛衡。
眼巴巴等著的薛衡看著那雙嫩白的小手拿著淡黃的龍須糖伸向他,心中一動,張嘴就將那顆糖給裹了進去。
還乘機伸了舌尖輕輕滑過了景陽的指尖,溫?zé)岬挠|感讓景陽的指尖麻了一瞬。
而后她低頭若無其事的準(zhǔn)備剝第二顆。
懷著心思的薛衡瞇了瞇眼,看著景陽白皙的脖頸伸出舌頭舔干凈了嘴角的糖屑,眸中意味深長。
猩紅的舌尖在略微發(fā)白的嘴唇上有一種頹靡的美艷,混雜著薛衡那稍顯迷離的眼神,使得這普通的喂糖變得有些曖昧不清。
但景陽卻對這副活色生香的場景視而不見,依舊維持著最初的笑臉對著薛衡道:“大人,藥?!?p> 薛衡聞言之后慵懶的轉(zhuǎn)過了眸子,抬起藥喝了一口后又回頭看著景陽。
景陽:“……”
先前不是挺能的嗎?怎么現(xiàn)在這么嬌了呢?
景陽在心底笑著搖了搖頭,順從的再喂了薛衡一顆糖。
一整碗藥下來,薛衡吃了一整天的量,最后還是在景陽的堅持下才沒有繼續(xù)吃糖的。
不然按著他那個架勢,恐怕還能吃更多。
嚼著糖的薛衡臉頰有一些鼓起,他低垂著眉眼捧著那碗喝空的藥碗,近乎于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對著景陽。
這大宋丞相,出了名的狠辣無情,年少輕狂。
雖是一身病體的模樣,但從不妨礙他攪弄朝堂,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本領(lǐng)。
若是讓人瞧見了他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不知要令多少人震驚得無以復(fù)加。
但這些景陽都不知道,她只是覺得此刻的薛衡讓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憐愛之意。
想要摸摸他的頭,想要溫聲細(xì)雨像是對待孩子那樣對待他。
但是現(xiàn)如今的身份是不允許她這樣做的,是以景陽壓抑下了那股莫名其妙的沖動。
只是眉眼之間的溫情倒是越發(fā)濃重,像是可以從中舀出一瓢溫柔來一樣。
“大人,時候不早了,您該洗漱休息了?!?p> 薛衡咽下口中的糖,喉結(jié)跟著上下滑動了幾番,在那瘦削的脖頸上,有一種色/氣的魅惑。
他乖順的點了點頭,便在景陽的攙扶之下去耳房洗漱。
待所有都弄好的時候差不多已經(jīng)是亥時三刻了,景陽彎著腰給薛衡蓋好被子,將所有可能會漏風(fēng)的角落都仔仔細(xì)細(xì)的掩好。
這期間薛衡的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景陽,始終盯著景陽的臉,生怕她下一秒便消失不見一般。
經(jīng)過幾天的鍛煉,景陽已經(jīng)能夠很好的適應(yīng)這樣的目光了。
她熟視無睹般的做好所有事情,而后站在床榻邊上對著薛衡輕聲道:“大人,要熄燈嗎?“
“不用?!?p> 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知道為什么,薛衡睡覺從來不熄燈,而且極度容易驚醒。
在驚醒之后他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慌張的去瞧在矮塌上歇息的景陽,反反復(fù)復(fù),一夜之間要醒很多次才會捱過那個夜晚。
像是一個守護至寶的野狼,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他嚴(yán)陣以待。
景陽心下嘆氣,這樣不安惶恐的薛衡實在是太過于讓人憐惜了。
沒有什么比看到一個天之驕子跌落凡塵滿身彷徨而更加令人唏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