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楊逍:他來了,他來了
少室山上,千年寶剎,禪宗祖庭,佛光普照。金色日華之下,塔林碑寺都罩上了一件神圣的紗衣。
鐘鼓樓銅鐘長鳴,這是非同尋常的信號。
自少林閉山以來,未曾聽見過如此綿長的鐘聲。
“咚咚咚......”
銅鐘敲在鼓樓上,回蕩在甬道庭院廳堂亭殿之中。
素衣的僧人不見了,就連座前的小沙彌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偌大的少林寺,只剩下一人。
空聞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頰,皺巴巴的,但有痛感。
這不是夢!
他清晰地記得,剛剛經(jīng)歷了佛陀的一次考驗(yàn),可眼前這是怎么回事?
不是所有地方都停滯了嗎?
香紙蠟燭掉了滿地,經(jīng)綸書籍被丟得到處都是,早課用的蒲墊東一個(gè)西一個(gè)......像是經(jīng)歷一場浩劫一般。
空聞走出講經(jīng)堂,撿起一件帶血的袈裟,拭去紅色柱子上的一抹鮮血。
掛著長須的眉頭一皺,瞥見角落被砍斷的幾根禪棍,還有幾把散落的制式刀械。
“糟糕!糟糕!”
空聞急匆匆往后山去,藏經(jīng)閣萬不能有失,那才是少林的底蘊(yùn)根基!
然,他剛跨過回廊拱門,便同另一個(gè)身影撞到了一起。
雙方同時(shí)一退,四目相對,默然無語。
氣氛很焦灼。
來者身著黑袍,盤著道髻,絡(luò)腮胡子,但卻是高鼻深目,似是西域人士。
“施主是誰,為何會在此處?”空聞耷拉著眉毛,不動聲色地問道,實(shí)際上卻是暗中積蓄內(nèi)力,準(zhǔn)備隨時(shí)動手。
顯然,他也是個(gè)高手,感受到了空聞的氣息變化,喉嚨輕輕一動,稍微有些緊張。
“你,又是誰?”
“你們把我寺中僧人怎么了!”空聞的氣息突然暴漲,抬手一掌印向黑袍人。
“啪”的一聲,二人對了一掌,黑袍人退了幾步,只覺得對方的掌勁異常剛猛。
“好陰毒的掌力!”空聞暗自想著。
“師兄,你快來!我找到老和尚了!”
黑袍人突然大聲喊道。
還有一人?空聞心想,此人功力都只比自己差了些許,若他還有個(gè)師兄,二人聯(lián)手,自己肯定不是對手。
他便著急出手,想在對方趕到前將黑袍人先拿下。
但另外一人來得太快,雙方還沒過幾招,便見空中晃來一個(gè)白衫子。
他留著長而濃密的白胡子,幾縷稀疏的白發(fā)向后梳去,比起這個(gè)橫眉怒目的黑袍人來,長相少了幾分憨癡,目光中卻多了幾分猥瑣。
這師兄弟上來就是合力一擊,肉眼可見的冰寒之氣在空氣中噴散開來。
空聞向后疾退幾步,方才站穩(wěn)。
他藏在袖中的手卻是微微顫抖著,掌心已經(jīng)冰涼烏黑。
“這至陰至寒的掌力......你們是玄冥二老!”
空聞極少出山,雖未曾見過這二人,但卻聽過他們的惡名。玄冥二老,武功雖高,卻毫無道德底線。上至手無寸鐵的八十歲老頭,下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八歲小兒,他們統(tǒng)統(tǒng)不放過。
“果然是西域人士,不知禮義廉恥。”空聞?chuàng)u頭道。
玄冥二老不知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自顧道:“老和尚,你的徒子徒孫都被請去做客了,你也一起去吧!”
“何人派你們前來?”空聞知道這二人是為汝陽王府效力。
黑袍的鶴筆翁抱臂道:“自然是朝廷。你們這些禿驢,犯了重罪,我們奉命前來緝拿。”
“是何重罪?”
“你,你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鶴筆翁實(shí)在想不出詞了,只能胡咧咧。
空聞鄙夷一笑。
“師弟,別跟他廢話了!”白袍的鹿杖客叉著腰高傲道,“你就說跟不跟我們走吧?”
“老和尚,別怪我們沒提醒你,你要是不配合,少林寺的其他禿驢都得人頭落地!”
“阿彌陀佛!”空聞閉眼長號,這群歹人,一定是趁著他去參加佛陀試煉期間,偷襲少林寺抓走了眾僧人。
空聞自己可以舍生忘死,卻不能讓少林千年基業(yè)毀在他的手上。
“想必,武當(dāng)、峨眉、昆侖等門派,也都遭毒手了吧?”空聞斜眉問道。
“少廢話,快走,老禿驢!”鶴筆翁不耐煩地踢了空聞一腳。
空聞為了保護(hù)其他僧人,自愿服下了十香軟筋散,如今內(nèi)力全然使不上來。
“阿彌陀佛!”空聞望向西方的天空,光明頂上不知情況如何?
......
楊逍回到場上,卻感覺半個(gè)時(shí)辰只是瞬息片刻的事情。他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宗維俠正舉起沙包大的拳頭,飛身錘向白眉鷹王。
嗯?怎么會這么熟悉?
沒錯(cuò)了,這不和之前在仙境中看到的影像一模一樣嗎?
如此看來,他們消失的這段時(shí)間,下方世界也停滯了。
殷天正在打坐療傷,一連幾番戰(zhàn)斗,他再無一絲力氣可以抵抗了。
“鷹王!”彭瑩玉正要帶傷出手,上前阻擋宗維俠,楊逍卻拉住了他。
“和尚,莫急!”
彭瑩玉知道,楊逍不是公報(bào)私仇的人。剛剛在打坐療傷時(shí),他迷迷糊糊打了個(gè)盹,夢見自己和楊逍在天上談笑風(fēng)生。
被宗維俠的喊聲驚醒后,他嚇了一跳,心道,難不成是說這次大家當(dāng)真都難逃一死?
“楊左使,莫攔我,等到了天上,我們再把酒言歡吧!”
說著,彭瑩玉就要沖上前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這道身影宛若一陣風(fēng),攔在宗維俠身前。
“且慢動手!你如此對付一個(gè)身受重傷之人,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么?”
他衣衫襤褸,臉上涂著泥漿草灰,蓬頭垢面,踩著一雙草鞋,活像個(gè)叫花子??韶筒辉诹箝T派之列,也沒來參加這場滅魔大會。
嗯?
宗維俠一愣,也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似乎曾經(jīng)做夢夢到過......自己好像還被這小子教訓(xùn)了?然后,然后好像又被雷劈了?
宗維俠輕輕晃了晃腦袋,將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拋去。
習(xí)武之人難免會有心魔,但現(xiàn)實(shí)跟夢一般都是反的。
開玩笑,我宗維俠崆峒五老之二,名滿江湖,一手七傷拳打遍西域武林無敵手。這小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也敢出來作死?
“滾開!哪來的臭小子!”宗維俠絲毫不以為意地伸手推出,要將他推到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
對方也是隨手揮掌拍出。“砰”的一響,雙掌相交,宗維俠竟然倒退七八步。
“媽耶!這小子邪乎!”宗維俠瞬間清明了許多。
對方的掌力雄渾無比,且透著陽剛之氣。要不是他下盤功夫扎得堅(jiān)實(shí),一路倒退卸力,被這一掌打翻在地,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只是在旁人看來,宗維俠的步子卻是踉踉蹌蹌的,十分怪異。
“宗維俠這老兒在鬧什么玄虛,怎地又退又躍,躍了又退,大搗其鬼?”
旁人大感疑惑,就連那少年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掌有這么大的威力。
楊逍眼睛一瞇,和滅絕師太幾乎是同時(shí)想到:
“力挽狂瀾的少年英雄!”
“多管閑事的臭小子!”
他來了,他來了,他就這樣踩著草鞋走來了。
“宗維俠,你確定還要逞能嗎?”楊逍突然向著宗維俠喊道。
小老兒這下知道,仙人所言非虛了吧!他明明知道,這場圍攻最終會失敗,而他也會敗在這個(gè)少年手上,大失面子。宗維俠還有必要出手嗎?
楊逍覺得,只要宗維俠腦子還正常,就不會再去干這種丟人又不討好的事。
滅絕站在不遠(yuǎn)處,臉色更是鐵青。好個(gè)楊逍,這是要利用仙境里的信息來影響大家!
她握緊了倚天劍,一定不能讓他得逞!雖然仙人預(yù)知了未來,但她堅(jiān)定地認(rèn)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她今天就偏偏要?dú)⒘诉@一干魔頭,看誰能攔下她!難不成仙人親自出手阻擋?
“逞能?”宗維俠驚呆之下,這才醒悟,怒視楊逍道,“是不是你暗中相助?”
但一琢磨這少年和楊逍之間距離甚遠(yuǎn),楊逍內(nèi)力再強(qiáng),也不能隔這么老遠(yuǎn)給他助力吧?
于是宗維俠又轉(zhuǎn)頭看向另一邊的俞蓮舟,怒目而視:“俞二俠,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暗箭傷人?”
離他們最近的就是武當(dāng)一干人,而且他們很有嫌疑。
俞蓮舟之前就出言阻攔,不讓他對付殷天正,還出言諷刺他。
俞蓮舟給他說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你裝模作樣,想干什么?”
宋遠(yuǎn)橋也一臉疑惑,心道宗維俠這是怎么了?
見到這一幕,滅絕和楊逍心中都隱隱有了猜想??磥?,他們是記不得仙境內(nèi)發(fā)生的事了!
宋遠(yuǎn)橋、殷天正、宗維俠都不似明白人的神色和表現(xiàn)。
滅絕和楊逍隔空對視一眼:
“是了!看來是只有得分的,才有記憶!”
宗維俠里嗡嗡的,總有預(yù)感自己會倒霉。心煩意亂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步上前,指著那少年喝道:“小子,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