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日月。
黑壓壓的陰云擠壓成一塊,蓋住了整片天空。
微弱的天光下,是一片綿延數(shù)百公里的廢墟。
坍塌的石頭房屋像是沙礫一般鋪滿了大地,斷壁殘垣間,破碎的石像和碑文記敘著過往的嘆息。一棵又一棵直徑達數(shù)十米的巨型樹木死氣沉沉地坐在石墟之間,枯敗的枝干上找不到一片樹葉,開裂的樹皮上灰撲撲的滿是塵土??v橫交錯的寬大道路斷成一截一截的,無數(shù)的白骨死尸橫亙其上。
在這一片了無生機的城墟的正中心,一塊巨大的石碑矗立著,上端沒入云霄,不見全貌。玄奧神秘的圖文字符刻滿了石碑的上下前后,散發(fā)著淡淡的青光。
“這里是哪?”
扒開身上的碎石,亞斯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陷入了迷茫。
“又是幻境?還是說這是荒野里的哪個地方?那個黑色的濃霧把我弄來的?”
亞斯撓了撓腦袋,呼了口氣,有些慶幸,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雖然還不清楚眼下這鬼地方是什么情況,但活著就好。
“如果我沒事的話,凡妮莎和伊芙應該也沒事。她們也來到這了嗎?”
亞斯四處張望了一番,迷霧讓他只能看見數(shù)百米之內(nèi)的事物,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些高大的枯木吸引了。
“這些都是什么???人類社會有這種東西嗎?”
雖然從來沒有離開過小鎮(zhèn),但從學校教材里學到的知識還是讓亞斯清楚,除了獵人是超凡力量外,人類社會在大體上還是和他前世的電力工業(yè)文明貼近的。而眼前這均勻分布在城市里的巨型樹木明確地告訴亞斯:這個已經(jīng)淪為廢墟的城市和他所認識城市形態(tài)大不相同。
走在廢墟間,亞斯一邊呼叫著凡妮莎和伊芙的名字,一邊觀察著這片奇怪的地方。
石質的房屋結構,不明意義的石像雕塑,地上散落的顏色各異的金屬器皿,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亞斯不曾見識卻又莫名熟悉的東西。
“這都是什么怪物???”
看著眼前跟十層高樓一般高的白骨尸骸,亞斯不由得感嘆道。他一路走下來,見到了各種各樣尸骨遺骸,一個個都大得夸張,光看著都足以去猜想其生前的可怕。
就在亞斯慢慢地探索的時候,一道寒光閃過。
還沒反應過來,鋒利的刀刃就已經(jīng)架到了亞斯的脖子。
“你是誰?”
一個低沉淡漠的聲音傳入到亞斯的耳朵里。
亞斯看著面前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男人,面色十分僵硬。
眼前的男人穿著一身樸素的背心短褲,面容看著像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樣貌平平。
“名字:無
狀態(tài):無
說明:作為現(xiàn)世與舊日的幻影,他仍然活著,卻也早已死去。他守望著過往的遺骸,屠殺了無數(shù)扭曲存在,等待著刀鋒與決心的繼承者。他只是一具行尸,已不再是人?!?p> 讀取來的訊息讓亞斯感覺莫名奇妙,但刀架在脖子上,亞斯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是編號60507號小鎮(zhèn)出來的逃難者,小鎮(zhèn)已經(jīng)淪陷,我正想前往斯里德城邦?!?p> 亞斯的話讓這個男人一瞬間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隨即他接著問道:“你是怎么來這的?”
“我是被一團黑色的濃霧吞沒后,被帶來這里的?!被卮鸷?,亞斯觀察了一番神色平靜的男人,收著氣,小心地問道,“請問這里是哪里?”
男人并沒有回答亞斯的問題,眼眸里滿是淡漠,短暫的沉默后,他做出了行動。
唰!
在猝不及防之間,刀光劃過,亞斯的左臂被瞬間削下。
“嘶!”
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亞斯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斷臂,抬頭看向臉色依然冷漠的神秘男人,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嘶氣,表情也變得扭曲。
“為……什……么?”
強忍著痛楚,亞斯艱難地詢問道,同時悄悄地在右手喚出赤心,開啟了強化。
讓亞斯不解的是,男人依舊沒有回答亞斯的問題,只是安靜地盯著他,像是在觀察著什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肢體的破口處汩汩流出的血液不斷提醒著亞斯,他不能再和這個男人僵持下去了。
亞斯很清楚自己強化的時間最多只有十分鐘。一旦等強化結束,就算這男人不動自己,過量的流血和虛弱都會讓自己死在這里。
剛剛無論是男人的突然出現(xiàn)還是其揮刀的瞬間,亞斯都沒能捕捉他的動作,這意味著眼前的男人是個極度危險的存在。
但此刻亞斯已經(jīng)顧不了這么多了,哪怕知道這個男人深不可測,他也必須要搏一搏了。
他握緊了赤心,糟糕的身體狀況讓赤心賦予的強化的幅度得到了巨大提升。已經(jīng)失去一條手臂的亞斯并不認為自己正面能勝利,因此他打算進行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偷襲。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就在亞斯準備殊死一搏的時候,他的左肩膀突然停止了流血。
接著一陣酥麻的感覺,在數(shù)秒內(nèi)一條鮮活的手臂從破口處長了出來。
白皙的皮膚和清晰的肌肉輪廓都說明,這是一只無比健康自然的胳膊。
而原本地上的斷臂則被灰霧包裹,在灰霧當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亞斯一臉懵逼地看著重新長出來的胳膊,耳邊響起了神秘男人的聲音:
“迷霧在庇護著你,看來你確實是人類?!?p> 與之前的淡漠不同,亞斯能從這句話中聽出明顯的喜悅。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迷霧在庇護著我?”
眼前這詭異的局面讓亞斯忍不住問道。
而回應他的不是男人的答復,而是又一次襲擊。
神秘的男人閃身到亞斯的身后,一記手刀打在了亞斯的腦袋上。
這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的重擊,讓亞斯什么反抗都沒做出來一下子昏了過去。
自始自終,亞斯都沒能看清男人的動作。
而男人扛起昏迷的亞斯,朝著那座通天石碑奔去。
數(shù)十公里的路途,男人僅用了了數(shù)分鐘就輕松趕到了。如果不是考慮到背上這弱雞的身體承受的能力,這點距離對他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站在巨大的石碑下,男人的表情變得莊嚴而肅穆。
石碑下,有一座祭壇。
巨大的祭壇占地數(shù)十萬平方米,像一座宏偉的金字塔般,立在荒蕪的大地上。
純白色的千級石質階梯一路向上,階梯的表面纖塵不染,流轉著白色的清光,在一片廢墟中顯現(xiàn)著截然不同的神圣。在階梯兩邊的白玉扶手上雕刻著細致精美的圖飾。而在階梯的頂端平臺,有四尊高達十五米、栩栩如生的巨獸石像:威武的象,靈動的魚,安定的牛,狂野的狼。
四座巨像鎮(zhèn)守在祭壇平臺的四個方向,在他們的中心,是一座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石棺。
神秘男人平抱著亞斯,一步一個臺階地走上階梯,步伐沉穩(wěn),神色莊重。
千級臺階,神秘男人走了數(shù)十分鐘,最終來到了平臺之上。
他輕輕地將昏迷的亞斯放入石棺內(nèi),隨后將右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絲絲縷縷的光線自胸膛中流出,他的手沉入其中,緩緩地將心臟摘了出來。
那并非血肉鑄就的心臟。晶瑩剔透的質地如同最璀璨的寶石一般,每個躍動的瞬間,都閃爍著一種夢幻的色彩,令看著它的人感到心醉神迷。它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造物,其超脫的奧妙與美麗印刻在每個見過的智慧生物的心里。
沒有言語,在心臟被拿出的時刻,通天石碑上的碑文就迸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光輝。碑文涌出的純白光芒匯集成一條流淌的光之瀑布,流向石棺里的亞斯。
而那顆心臟也隨著光瀑的流淌,化作無形的流光,歸入那條壯美的光瀑之中。
而失去了心臟的男人,凝視這世間絕景般的光流,臉色仍如鐵石般冷靜。
他在這片無人的廢墟生活了不知多少個歲月,漫長的時間與長久的死亡已經(jīng)幾乎抹平了他的記憶與情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帶著這個外來者來到這個祭壇,也不明白眼前的光景意味著什么,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知道外來者是人類后,心底本能泛起的一絲喜悅從何而來。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這么做,他必須要這么做。
光芒仍在流淌,他就這么看著。
兩行清淚從他冷漠的臉頰滑落。
他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