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
殘陽如火,燒透天邊紅云。
楚策背著一具骨瘦如柴的尸體,緩步行走在古樸城墻的臺階上。
他一米七的個頭,臉上還殘留著少年的青澀,身子被尸體壓得幾乎要彎成九十度,每邁出一步大腿都在顫抖。
但卻依舊咬著牙,奮力往上。
一階,兩階,三階......
一直到七十三階,他終于爬上了這座巍峨的城墻。
眼前豁然開朗。
城外,是一望無際的干涸荒土,零星的商隊行走在古道,在夕陽照射下拉出斜長的影子。
城內(nèi),閣樓箭塔此起彼伏,巨型弩炮從垛口伸出遙指墻外,散發(fā)著森然寒光。
在中心處,更是有五十米高的城墻通天拔地而起,隔絕了內(nèi)外城區(qū)。
這里是天狼城,環(huán)繞巨鎮(zhèn)東浮的十八座護衛(wèi)城之一。
五年前,楚策穿越到了這方充斥著饑荒與戰(zhàn)亂的世界。
這里有尋仙天朝,延續(xù)千年不敗。
有道宗佛門,高高在上。
有武道世家,權(quán)傾天下。
更有妖魔鬼祟,禍亂人間。
還年幼時,他的父母便雙雙死于妖魔禍亂,只留下他和小妹相依為命。
亂世之中,餓殍滿道,楚策帶著小妹啃樹皮,抓河魚,顛沛流離了整整三年,歷盡千辛才終于來到這尚且安定的天狼城之中。
原以為終于能過上穩(wěn)定的生活,不料還沒見識到城中繁華,便被兵士押著丟進了貧民窟。
原來,這里早已擠滿了同他一樣的流民。
常住人口只有七十萬的天狼城,一年內(nèi)卻涌入了超過一百五十萬難民。
這就導致在這天狼城中,難民的命比狗還賤!
“撲通!”
將背上的尸體重重甩在地上,楚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兩個面黃肌瘦的工人連忙跑過來,合力將尸體抬起,放在鐵架上,推進了一旁的焚化爐中。
緊跟著一人加柴,一人煽風,爐火迅速猛烈起來,將那具尸體吞沒。
不一會,鐵架被推出,上面只剩下灰白色的骨灰。
二人小心翼翼地將骨灰收起,倒在一旁的石灰砂漿中,舉著木棍開始奮力攪拌。
緩過勁來的楚策也上前幫忙,很快砂漿中便徹底看不見骨灰的痕跡,這時又過來兩位工人,一前一后將那砂漿抬起,向著不遠處運去。
這個世界的人們相信,死人的軀體能夠遮蔽活人氣息。
所以他們將尸體燒成灰后砌進墻里,以此來降低被妖魔發(fā)現(xiàn)的幾率。
若是家中有死人的,一具尸體可值一兩銀子。
這些錢省著點用,足以支撐貧民窟中一家三口兩個月的開銷。
那些內(nèi)城的大老爺們,唯獨在這種事上特別慷慨。
而楚策的工作,就是負責運輸和焚化這些尸體,一天能得十五枚銅板,大約能換五個白面饅頭。
“撲!”
隨著最后一桶石灰砂漿被抬走,楚策和其余二人一下子累得癱軟在地。
“他娘的!這墻都快要十五米高了,還修!還修!外面的妖魔一個沒見著,反倒城內(nèi)天天出事!”
“噓!小點聲!被監(jiān)工聽到了,還不得剝了你的皮!”
“呸!我就要說!十七區(qū)那個怨鬼都害死上百人了,也不見那些官老爺出手收拾,我們流民的命就不是命了?”
那人神情激動地抱怨著,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但眼角余光卻不自主地向著監(jiān)工的方向飄。
楚策心想他們自然是怕的,但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在麻木的人生中尋求到一絲激情,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活著。
突然,手心傳來一絲劇痛,楚策低頭一看,原來是昨天磨的水泡破了,血頓時流滿了手。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每日這樣高強度地勞作,楚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其實,他也并不是沒有穿越者專屬的外掛。
只不過,這個外掛根本無法啟動。
那是存在于他識海中的一尊佛像。
佛身通體金黃,佛面寶相莊嚴,雙手在胸前合十,背后伸出四只粗壯手臂,分持法輪、寶瓶、降魔杵、金剛鈴。
楚策在前世從未見過這樣的佛像,面同如來,但卻如明王般生有六只手臂。
佛像的功能也很簡單,只要楚策供奉與詭異、妖魔等蘊含超凡力量的物件,便可以獲得一部分力量作為回報。
但問題是,不同于其他穿越者前輩,一穿越就奇遇連連,他都穿越整整五年了,卻沒有遇上任何超凡力量。
就連道聽途說的那幾件,都充斥著血腥與死亡,不是普通人能夠觸碰的。
“鐺!鐺!鐺!”
這時,代表著放班的鐘聲響起,頓時四周傳來了欣喜的呼聲。
放班不僅代表著結(jié)束一天的勞累,更是發(fā)放工錢的時刻。
楚策也很激動,不過眉宇間卻有著一絲陰霾。
將手上血漬隨意往衣服上一抹,他起身跟著另外二位工人一起,邁步向不遠處的塔樓走去。
走上塔樓,此刻這里已經(jīng)匯集了幾十名工人,大家默契地站成一排,等待著監(jiān)工發(fā)錢。
很快,一位膀闊腰圓,厚唇黑須,手持皮鞭的男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他眼神尖銳,看著站成一排的工人,仿若在看自家圈養(yǎng)的豬羊。
輕哼一聲,那監(jiān)工走到第一個工人面前,翻開手上的小冊子掃了一眼,高聲道:“丁組一號,午休超時三分鐘,罰銅錢三枚?!?p> 說罷,大手一揮,十二枚銅板叮鈴哐當?shù)氐粼诹说厣稀?p> 那一號面色難看,但卻不敢多說,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只是低下頭迅速撿起灑落在地的銅板。
“丁組二號,被發(fā)現(xiàn)務(wù)工時偷懶一次,罰銅錢五枚。”
“丁組三號,未到允許時間私自前往水房喝水,罰銅錢三枚......”
這監(jiān)工叫李聚福,一輪接著一輪地叫過去,幾乎每個人都被他克扣了不少工錢。
但眾人卻都敢怒不敢言。
終于,李聚福走到了楚策的身前。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胖子卻忽地收起了臉上的刻薄,反倒擠出了一抹微笑,拍了拍楚策的肩膀,關(guān)切道:
“阿策啊,怎么樣?工作累不累?”
楚策不動聲色:“回大人,還好,小人撐得住?!?p> “這便好,”李聚福笑著點頭,忽地話鋒一轉(zhuǎn):“阿策啊,前幾日我同你商量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么樣啦?”
聽了這話,楚策臉色微變,但很快掩飾住,低頭道:“回大人,小妹年紀尚幼......”
“誒,哪里的話,”話還沒說完,便被李聚福打斷了,他布滿肥肉的臉上油光閃爍,厚厚的脂肪堆疊起來,露出笑容:
“十三歲,也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齡啦!”
話音落下,楚策垂下的雙拳猛地握緊!
他很想一拳砸在這貨肥豬般的大頭上,但理智卻阻止了他。
李聚福,他惹不起!
強忍住心頭怒火,楚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大人,此事我還需再考慮些時日。”
“嗯嗯,身家大事,確實得好好考慮。”
李聚福面容帶笑:“不過阿策啊,長兄如父,你可得好好勸勸你妹。我說實話,你妹跟了我,雖是作妾,但我保證一定不會讓她受到丁點委屈。而且進門后,我也可以給你安排一個衙門內(nèi)的工作,你也就不用再天天這么受苦受累了不是?”
楚策低頭:“大人說得是?!?p> 李聚福滿意地點頭,但突然神色變冷:“不過我耐性可沒那么好,明日我要聽到答復,不然.......”
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陳紅他們家的下場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
說罷,不給楚策再說話的機會,他抬手撒下一大把銅錢,大笑道:“丁組十七號,做工辛勞,表現(xiàn)優(yōu)異,賞銅錢十枚!”
語罷,二十五枚銅板從半空灑落,撞擊在地面,發(fā)出叮當脆響。
看著在地上旋轉(zhuǎn)跳彈的銅板,楚策只覺頭暈?zāi)垦?,遍體生寒,一股郁氣梗在胸腔,逼迫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良久,他終是伸出手,將那些銅子一個個撿拾了起來。
四周傳來羨慕的目光,待李聚福走后,那些工人們圍了過來,爭先向楚策道賀。
“恭喜啊,小策你榜上了李大人,以后就不用再同我們一起做這些糙活累活咯!”
“是啊!而且據(jù)說李大人乃是北衙門主簿的侄兒,借著李大人的光,阿策你說不定還有希望學到官衙內(nèi)的武學,從此可謂便是一飛沖天了??!”
“害!我家小妹怎就沒那個好運氣,被李大人看上!”
吵鬧聲傳到楚策的耳中,讓他肚中反胃,幾欲嘔吐。
曠野上的風拂過城墻,冰冷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