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賽爾走后,阿克西恩返回來收拾杯具。來到柜子前,他卻折返了回去,將杯子重新放到凡賽爾剛才坐的地方,托著腮盯著那杯子。
“這就是誠嗎?”
如此自信地相信自己就是誠嗎?他確實沒有說謊,在說實話。他這個人有什么想法就說什么,這一點和伊莎給我講過的內(nèi)容一樣。
這就是誠嗎?阿克西恩捫心自問。
有些被他壓下去的念頭仿佛因為凡賽爾的到訪解開了禁錮,充斥在他腦海中,回響不絕。那是他自負地對每一名助教、每一名競爭對手的審視結(jié)果,和對本次考核一些細節(jié)的思索。之前的他專心于和學生們一起調(diào)查這個鎮(zhèn)子,便刻意地不再去關注這些內(nèi)容。
密探、合作、請求、爭論……阿克西恩盯著杯中清水,開始與自己對話。
“如果密探真的存在,這倒與博爾佐教授的作風不符,他是一個那么注重道德修養(yǎng)的人,一絲不茍,認真負責,但是這次他模糊的態(tài)度確實與往常大不相同,密探或許真的存在。凡賽爾的話并不是為了引起大家的猜忌,他是很認真地在告訴我們他的猜測。科特確實是目前最有密探嫌疑的人,但是太過刻意,有點像是將計就計的感覺。”
“除了第一次會議時,大家有點唇槍舌劍,其他時候都很安寧。瑟夫輪的提議帶有很明顯的目的,他并不是誠懇地邀請大家合作,其他人也發(fā)覺了這一點。凡賽爾不會是為了和我強調(diào)這個才跟我暗示了誠的意義吧?難道我做了什么被他誤解的事情嗎?”
“科特、凡賽爾、海拉……他們的調(diào)查方向分別是鎮(zhèn)上居民生活變遷、天候變化以及水壩功能,都很認真在推進工作。其他人……倒也并沒有很新奇的調(diào)查方向?!?p> “不過現(xiàn)在想想,這次的考核標準到底是什么?如此開放性的題目,應該很難甄別出那個唯一人選才是,就算后面還有考核,但是實地調(diào)查能篩選掉多少人?既然能通過助教的考核,必然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大家的題目也都與生命息息相關?!?p> “啊!我居然一直放任這么重要的信息在我腦海中沉睡!這場考核的意義到底在什么地方?是讓我們做些什么嗎?真正地為當?shù)厝俗鲂┦虑椋坎?,這不符合調(diào)研的道德要求?!?p> 阿克西恩有些想不明白了,他端起燭臺,走到街道上。鎮(zhèn)子的道路很黑,完全不像城市里那樣到了晚上還有生機勃勃的感覺。所有人都睡覺了,或者龜縮在自己的屋子里。
“秉燭夜游,行歡作樂,人跡罕至,當是我意?!卑⒖宋鞫飨肫鹆诉@句小詩,他在周邊轉(zhuǎn)悠,繼續(xù)思索著剛才的問題——這場考核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凡賽爾和我能免除面試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我們都被學生弄傷了,這說明博爾佐教授有意以此來評判我們的教育能力。那這場考核的要點實在領導力嗎?還是說,我們身為法師的關懷之心?那么考核團必定很在意我們調(diào)查的過程,他們想必已經(jīng)有辦法監(jiān)視我們的一舉一動了?!?p> 阿克西恩看到了一座橋,心里不由得欣喜起來,他走上去,望著匯入主干道的河流?,F(xiàn)在是秋冬時節(jié),即使前幾天下過了雨水量還是小得可憐,絲毫沒有當?shù)赜涊d中它應有的氣勢。
從藝術家的角度來說,這個水壩確實煞風景。但是從農(nóng)學的角度考慮,水壩的作用是值得肯定的。阿克西恩將燈放在橋欄上,倚著橋欄休息起來,這里有水流嬉戲的樂音,能讓他放松下來,更能讓他反復回味過往在橋上橋下的酸甜苦辣。
“也沒有時間做修改了,還是盡快要做好收尾工作。博爾佐教授……博爾佐教授……其實還有許多教授也讓人敬佩,比如,比如……”
阿克西恩默數(shù)著自己認識的、才華出眾的諸位教授,自嘲道:“說起信任,我好像比凡賽爾更盲目地信任別人的話,或許說,迷信權威?之前跟他們說話也是,這個老師說過,那個老師說過……說到為人處世,艾爾和特蘭奎爾都有自己的處事方式,但他們的誠懇與凡賽爾這種缺乏技術含量的態(tài)度不同。在這些人里面,海拉倒是展示出了一些技巧,她似乎總是在關注一些奇特的地方。其他人,我倒沒有過分關注過?!?p> 阿克西恩開始一個個回憶和自己有較緊密聯(lián)系的人,在他的認知中,巴克散漫古怪,總是用帶刺的話表達自己的意思;瑪格麗特帶有進攻性和自尊,但知道收斂鋒芒;伊莎則宛如觀眾,觀察并思考;米婭是一個較真且有些強勢的女孩,但阿克西恩能感覺到她的靈魂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的那樣堅強;蘭瑟正相反,看似有些軟弱和敏感的性格下是一個極度堅韌的靈魂;阿昆則是有細膩的洞察力,因此能在地脈系學習成功。
還有劇院的各位……還有塔娜莉亞和她的諸位好友……
還有……
瑞文。
阿克西恩的腦海里忽然閃過這個人的名字,他因此猛得緊張了起來,差點將燭臺撞到橋下去。
為什么會想起來這個人?阿克西恩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他其實在那件事后并沒有再見過瑞文本人,只知道他離開了這里,唯一可確定的是,他其實并不是策劃那件暴行的人,甚至于,他居然完全沒有參與進去。他只是和自己的那些“朋友”發(fā)表了自己的憤怒和不滿,借著酒精,說了不少足以當成教唆犯罪的證據(jù)的話。但他要承受的道德譴責壓力,肯定是難以估計的。
“瑞文……雖然是學長,但是卻相處較多,他是個很自負的人,對于自己認定的事情有很深的執(zhí)念。不過,他認錯和改正的態(tài)度也和他自負地堅持自己理念的態(tài)度一模一樣——那不是傲慢,而是誠懇與謙虛。我記得,他曾經(jīng)說過,那是成為一名醫(yī)生需要必備的品質(zhì)——對自己的診斷不帶一絲懷疑,對于正確的理念不帶一絲排斥。”阿克西恩有些驚訝,自己居然還記得這么多內(nèi)容。
“曾經(jīng)也做過隊友,也交流過許多法術上的內(nèi)容,但是他越來越不喜歡我。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到了他?!卑⒖宋鞫鞯吐曊f,他端起燭臺往回去的方向走。
在住處的院落前,他看到兩盞燭燈,等他靠近時,發(fā)現(xiàn)是兩名婦人,其中一名就是那晚與他攀談的安娜。
“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找你,你卻回來了。”安娜說。
今晚,她們都穿著正經(jīng)的平民服裝,絲毫沒有打扮過,看起來樸素得和整個安寧的鎮(zhèn)子相得益彰。
“找我,有什么事?”
“可能你需要訪談,而她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安娜說,“現(xiàn)在可以請我們進去嗎?紳士?”
阿克西恩看了一眼幽暗的住處,并沒有一個房間亮著燈,他說:“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