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攔我,我要和他們拼命!”
昏暗破舊的茅草屋里,一個漢子躺在床上,掙扎著就要爬起來,卻被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死死按著。
那女人哭的撕心裂肺,自家丈夫今早就掙扎要去殺賊,被自己一直攔著,那伙賊人本來殺進莊子便沒了動靜,但剛看見賊人一腳踹開了鄰居家門,緊接著就是一陣喧鬧哭泣聲,自己丈夫又吵著要去殺賊?,F(xiàn)在鄰居也沒了動靜,興許已是遭遇不測了······
“那常家把你腿都打折了,你為何還為他們賣命,若是惹惱了那些賊人······”
“我豈是為那常家賣命!賊人肆意欺凌我們街坊,我焉能坐視不管?“
屋子角落站著兩個小孩,都是衣不蔽體,父母吵得火熱他們也不哭鬧,只是呆呆啃著手指。
“我周旺豈是貪生怕死之徒?你放開我!放開!”
“老鄉(xiāng),老鄉(xiāng)!老鄉(xiāng)開門?。 ?p> 正在兩人爭吵間,門口卻想起咚咚敲門聲,女人嚇得直接癱軟,男人掙扎起身卻摔倒在地,幾個孩子也放聲大哭,一時間小小的屋里一陣雞飛狗跳······
“開門啊老鄉(xiāng),他娘的給老子開門!”破敗的房門被一腳踹開,一個黑臉壯漢擠了進來。
“一個兩個都他娘聾子是吧,非得老子踹門?”那壯漢氣沖沖的,嘴上雖罵罵咧咧,卻并未動手施暴,而是丟下半袋糧食。
“撐死你個狗日的?!眽褲h瞪了女人一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扭頭就走。
夫婦二人還未反應過來,又突發(fā)變故,那壯漢剛走到門口,就哎呦一聲慘叫,緊接著身子就騰云駕霧般飛起來,一屁股坐在灶臺上上,砸倒一地鍋碗瓢盆······
門口進來個白衣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卻一臉惱怒,嘴上也是罵罵咧咧,“日你娘的,送個糧食整的跟土匪進村似的,就這點小事辦不好,老子要你有個球用?”
那壯漢剛還兇神惡煞,此時卻是一臉尷尬,爬起來便立在一旁不敢說話。
“不知壯士可是周旺?”
漢子剛才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一臉和煦的少年,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
“是我,您是?”
“咳咳,在下名叫陸離,乃是楊家溝的義軍,常家為富不仁,荼害鄉(xiāng)間,我等此次來正是為鋤強扶弱,伸張正義,如今首惡已伏首,便要救濟鄉(xiāng)民,這袋糧食還請周兄收下?!?p> 一番冠冕堂皇的陳詞,給周旺整懵了,他自然不信什么義軍,但這少年儒雅隨和的樣子,也不像什么土匪·······
“我聽說周兄以前是護院的領隊?”
一說到這,周旺神色黯然,“某在鄉(xiāng)黨間有些薄名,常家便讓某當護院的領隊,但那常山魁對待莊丁過于苛責,動輒剜鼻割耳,某不忍鄉(xiāng)民受其殘害,便與他爭辯,卻被打斷了雙腿,還連累了妻兒受苦。“
“周兄仁義,陸某佩服,只是如今那常家已經(jīng)覆滅,陸某請周兄出面主持大局,安撫莊戶,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另外,今晚我想請各鄉(xiāng)老,商議下莊子今后的規(guī)劃和秋收事宜?!?p> 周旺聽得發(fā)愣,心里已是掀起驚濤駭浪,他原本還好奇這伙賊人怎么不大肆劫掠,感情這伙土匪是圖謀將常家,連人帶財全部吞下······
“哦,今日下午陸某會開倉放糧,家家戶戶都有份,周兄別忘了?!闭f罷,少年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
周旺坐在床邊,心中五味陳雜,
“唉,什么世道啊,土匪都要當?shù)刂骼蠣斄?,這大明真是要變天了······”
········
晌午常家大院門口,張耀揚站在臨時搭好的臺子上大聲吆喝著,身后是堆成小山的糧食,臺下是人山人海的佃戶。
“別擠,別擠,咱掌盤子仁義,人人都有?!?p> 張耀揚往臺下丟著大包的糧食,激動的一臉通紅,昨日還在為幾十斤糧食發(fā)愁,今日卻能把大包大包的糧食散給泥腿子,這種萬人敬仰的感覺讓他飄飄欲仙。
“老牛啊,咱老子是沒想到,咱陸家寨還能有如此風光的一天,這手上幾千石糧食,就是扯旗造反也夠了”
牛萬年抱刀立在一旁,依舊眉頭緊鎖,此番陸家寨子擴張的太快了,百余人的桿子,一口氣便要吃下近千人的大莊子,搞不好得撐死·····
攻入莊子時,死在他們手上的莊戶可不少,常家本家更是被殺絕,那些跟陸家軍有著血海深仇的人都躲在暗處,目光掃過人海,他能感受到來自角落的目光,或是仇恨,或是恐懼·····
大堂內,正襟危坐著十多個佃戶,他們都是在鄰里間有些人望的,被這幫土匪威逼利誘著拉來議事,對于這幫打進莊子,卻對莊戶秋毫未犯的土匪,佃戶們也是摸不著頭腦······
“諸位,我便直說了,今后我們會全面接管常家莊,所有常家人會逐出莊子,至于其余佃戶,若是不愿留下,我們也不會阻攔?!?p> 話音一落,堂內一陣嗡嗡聲,明末時,有地的自耕農要承受著官府糧商的層層剝削,沉重的稅負徭役讓大批農民掙扎在家破人亡的邊緣,反倒是他們這些佃戶,寄托在常家這顆大樹下,日子雖苦倒也能勉強糊口,而能在常家庇佑下免收兵匪襲擾,這份安穩(wěn)在匪患橫行的陜北已是極為難得。
如今城頭變幻大王旗,土匪鳩占鵲巢成了地主老爺,那他們這幫泥腿子不也成造反了?
“田間的耕作和土地,我們不會干涉,今后的收成,包括近些日子的秋收,我們會征收四成。“
這個時代的地主多是收三七的租子,若是災年遇見心狠的東家,收到二八的也不是沒有,顯然陸離這個六四的地租,已是難得的仁義了。
但佃戶都是面色遲疑,顯然不相信一幫土匪能帶給眾人安穩(wěn),周旺站出來,拱了拱手道:“咱苦哈哈為常家累死累活,無非是圖亂世間有個安穩(wěn),大王手下人講規(guī)矩,不欺負咱窮人,我今日也都看在眼里了,只是日后·······“
“我們陸家寨起事,便是因為官府敲骨吸髓,此番打常家也是為給咱苦哈哈條活路,鄉(xiāng)親們若是不相信,我可在此立誓為證。”
陸離猛然起身,正色道:“天地可鑒,日后陸家寨若欺凌常家莊鄉(xiāng)親,我陸離當如此箭?!闭f罷,當真折箭為誓。
有了此番保證,佃戶心里都踏實了許多,周旺又問道:“大王方才說收成四六分賬,那此次的秋糧也是如此?”
“我說過了,只收四成租子,這個數(shù)字只會減少,不會增多。”
這話才是說到眾人心坎上了,什么四六的租子都是畫大餅,但眼前的秋糧卻是真的,有陸離此番承諾,佃戶們的收入能足足翻一番。
陸離壓了壓手,制止了激動的佃戶們,掏出了一摞黃冊,道:“常家莊共二百三十一戶人,除去常姓者,還有一百八十三戶,我會把每十戶編作一甲,以在作各位任甲長,各位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問這位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