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被可憐的滋味
赤鐵堡-工匠區(qū)-鼓石商鋪/**:**
由于還有新的城邦呈文需要審理,那一晚超級領袖只是將小精靈送到了窄巷,而沒有親身光顧如今已炙手可熱的“鼓石商鋪”。
踏過那條泛著柔和燈光的巷道時,Prime低頭望了一眼身上這件黑灰色斗篷的下擺。清透的水層倒映著老式壁燈與斑駁銹墻,不出一會兒又被紛落的雨滴打亂。不知是地下層的疏導水槽損壞,還是排水溝堵塞,抑或是集水器年久失修,這里早已積水嚴重了。如果是那只小精靈站在這兒,恐怕斗篷的下擺就得浸在水里了。
Prime邊想著小精靈那晚披著斗篷、豎著尖耳、昂著腦袋、眨著眼睛的樣子,邊朝閃著高飽和綠色熒光的鼓石商標處走去。
深夜悄然的獨行,火種里總有悵惘的思緒。
再繞幾個彎便是工匠區(qū)的商貿大街,大型企業(yè)的門店占據(jù)了這里最好的地段,而鼓石商鋪的位置只能算差強人意。
然而,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店,此時卻一反常態(tài)地顧客盈門。
Prime在離鼓石店門口不到十幾步的位置駐足,卻只得一籌莫展地遲滯于原地許久——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汽車人在門前集聚,似是在圍觀著什么,又恍若是在哄鬧。
再走近幾步,才會發(fā)現(xiàn)主要矛盾只在其中二人而已,其余不過是旁觀者。名叫“絕殺”的銀灰色汽車人,也是鐵堡軍院劫殺案的其中一名畢業(yè)生人質,自號“連環(huán)殺手”。他正雙手叉腰,與他對面那位“符號聯(lián)結”能量特釀公司的總裁秘書據(jù)理力爭著什么。使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始終秉持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與他從前那副囂張跋扈的做派已大不相同。
“請問,他們緣何在此爭執(zhí)不下?”Prime稍稍俯身,向身邊一位正在看熱鬧的汽車人修船工詢問道。
“還能為啥,你剛來啊?”手里掐著金屬煙蒂的修船工抬頭瞥了怪異的斗篷人一眼。啞光質地的黑灰色固流鋼斗篷即便在雨水中也能看出來做工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用的。至少在圍觀者當中,沒有與他相同氣質的看客了。
因而船工稍微換了一種客氣的語氣:“小美人兒做了個護頸還是啥的,這倆同時出價要買。老板又說不讓競價,嘿,就讓他倆在這商量著辦。這不,到現(xiàn)在也沒吵出個結果來。要我說干脆打一架好了嘛,俗話說美人一笑值千金,怕什么呀?”
“你說的小美人兒是什么人?”神秘人的面容隱匿在兜帽之下,語氣十分平淡。
修船工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哈?你不知道?”
“喂,各位!小店今兒個要打烊了,煩請大家先回去吧,不好意思啊!歡迎下次再來!”
修船工還未說完,就有一個矮胖身材、濃密胡茬的老師傅請著一些客人一同從店鋪中走了出來。印著鼓石招牌的熒光綠色霓燈隨即緩緩暗下,門檐也漸漸向上收起。還是和平常一樣,鼓石商鋪這家個性獨特的老牌手工裝備店比其他所有商店都更早關門。
見到仍互不相讓的絕殺和總裁秘書,老師傅也是和和氣氣地笑臉相迎:
“兩位,兩位,請先回去吧。我們已經在加急趕工了,明天就能趕出第二副,到時候會給兩位送貨上門的?!?p> “哼,那我先說好了,我就要今天的這副!”絕殺立馬便向店主提出要求。
“好,”總裁秘書也隨即輕蔑地笑,不緊不慢地回應道,“那就麻煩老板,明天讓艾露伊小姐親手把貨送到總裁的辦公室。”
“喂,你們也太過分了吧?!”絕殺氣得瞪眼。
修船工看在光學鏡里,一邊發(fā)出嘖嘆聲一邊直搖頭。符號聯(lián)結總裁派他的秘書來強買強賣,這用意未免也太過明顯了,可剛畢業(yè)的孩子怎么可能和酒業(yè)大亨分庭抗禮呢?趾高氣昂的秘書轉身變?yōu)檩d具揚雨而去,而銀灰色的汽車人少年只能不甘心地悻悻離開。
看熱鬧的汽車人們,包括略感掃興的修船工也都陸續(xù)變形離場。車輪揚起水花紛紛,引擎聲也逐漸消散。鼓石商鋪的大門已開始緩緩向下關閉,門前的星光燈管束也隨之暗去。
而雨中那身披斗篷的神秘客人,卻反而走上了前。
鼓石十分詫異,但也還是替他重新開了門。
老工匠其實已經對這些別有它意的客人有些不耐煩了,不過他的語氣倒也客氣:
“敝店打烊了,請明天再來。”
“可否……”高大的斗篷人微微俯身進入那嵌著熒光綠的鼓石招牌的檐下,禮貌性地低頭問道,“容我進店內一敘?”
說罷,他將掩蓋著半張臉的兜帽收起,露出了方才隱匿于陰影中的、未曾示人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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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火種源啊?!?p> 正門前的烘水機發(fā)出細沉的嗡嗡聲,運行中的散片烘干了客人固流鋼披風上的水痕。鼓石愣在那里喃喃自語,許久未能反應過來。
汽車人領袖的容貌還是和幾百萬年的時候前一樣,豐神俊朗、器宇不凡,只是那雙蔚藍的光學鏡里已有了歲月積淀的沉穩(wěn)內斂。但在鼓石看來,他始終是那個以不變的容顏永生的、使人一見難忘的至尊。
“怎,怎么您親自來了,至尊陛下……”
老工匠激動地顫抖著聲音,將門邊堆放的雜物匆忙推開,以讓領袖能更方便地進屋?!霸趺聪氲剑瑏砉忸櫸疫@小破店呀?我,我這地方,哎呀,您瞧瞧,我這個地方實在太寒酸了,這,這多不像個樣子……”
Prime向前傾著上身,邁步踏入了上下兩排烘水機組成的機械門檻。他的眉目是如此具有親和力,溫和的笑意仿佛是將鼓石當做一個普通的長輩,讓本該感到惶恐的老汽車人火種也放松了許多。
“叫我擎天柱就好,鼓石先生?!彼f。
鼓石愣怔了一下,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超級領袖竟在深夜隱秘地造訪他們家這個小作坊,還如此親切地同他面對面致意。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他顯然不知所措。
“您太客氣了,陛下。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在下就是了!我這兒小是小了點,雜七雜八的玩意兒還是挺多的?!惫氖行┎蛔匀坏匦α诵?。
老工匠是經歷過威震天掌權時代的汽車人。雖然更加擁護擎天柱的執(zhí)政理念,但當權者與他客套幾句時,他也不會傻到當真。
可超級領袖卻仿佛是另有其事。他沒有第一時間表明此行的目的,或是體現(xiàn)出秘訪的原委。他只是默默抬眸向四周望了望。
鼓石有些緊張地靜默著,等待他的交代。
“這么晚過來,打擾您了?!痹诃h(huán)顧完四周后,Prime輕聲朝他說道,像是不忍破壞店鋪里的安寧的靜謐。
除了工作機器人一貫發(fā)出的細微噪聲,還有一些瑣碎的話語聲隱約被聽覺器捕捉。
鼓石知道這聲音從哪里來。老工匠剛要開口,一句更清晰的喊聲就從熔爐室的那個方向傳來:
“酷!”
店內的超級領袖和老工匠都沉默了。
“這樣好不好,小珍珠?”聲音又接著傳來,隱約聽著像是在叫“小珍珠”。
“還有……客人么?”Prime轉過身,低頭朝鼓石耐心地問,只是語氣隱隱間似有凝滯。這聲音他并非不認識。在征召終試的面試廳,還有對空云臺的電梯棧臺前,他都曾有所耳聞。
是那個名叫千里鏡的孩子。他……怎么會在這里?
老工匠尷尬地摸了摸蓋著上嘴唇的山羊胡,笑著道:
“不是的,至尊陛下。是我的一個小學徒,還有她一個臨時過來搭把手的朋友。孩子們老是咋咋呼呼的……我把他們叫出來,讓您見一見吧!”
說完,鼓石就要向熔爐室走去。
“等等,”Prime叫住了他,“不必驚擾他們?!?p> 鼓石便遵命駐足。他顯然希望兩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也有機會親自面見他們的至尊,但他很快便明白,Prime不愿意讓旁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然而,身披斗篷的超級領袖卻主動向熔爐室那一側的貨架走了幾步。于是那里頭的聲音便能聽得更真切了——主要是那小伙子的笑聲。
鼓石火種有些慌了。家中有這么重要的客人,這倆倒霉孩子卻一無所知地在房間里亂搗騰,要是說了什么有失分寸的話可怎么辦?
“鼓石先生,您這里有97級原鐵消音器么?”在貨架上巡視了一小會兒,Prime微微側身問道。
“呃……那是很老的款式了,陛下?!惫氖愿幸馔?,“庫里應該還有一批好幾年前的存貨。”
原鐵是稀有的高端金屬,價格昂貴的97級原鐵產品本就不會在普通貨架上展出。即便是陳年舊款,鼓石也會將存貨小心地收在倉庫里,在下一次產品更新?lián)Q代時取出來熔鑄掉。
“勞煩您幫我取一副來?!盤rime蔚藍的目光篤定,臉上則始終掛著平和的微笑。
這畢竟是Prime的請求,盡管鼓石有所顧慮,也只是點頭應承下來。為什么領袖會要一副過時的裝備?將他獨自留在店中是否妥當?
鼓石沒有余地思考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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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稍候。”
老工匠于是點頭退身,向另一側的地下層倉庫匆匆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合上自動門的傳送梯中。
擎天柱深吸了口氣。
在遲疑了數(shù)秒后,本該保持威嚴莊重的超級領袖緩步邁向了那些模糊不清的碎語傳來的方向——他仿佛已經失了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經意之舉。
在熔爐室的門口,隔著一扇多層晶璃的推門。少男少女的交談有了更具體的內容——
“你真的能行嗎,小珍珠?”汽車人男孩的聲音飽含少年的熱情。
“你不相信我?”艾露伊的聲音,輕飄飄的。
“哪有!我當然相信你啦,嘿嘿。”又是汽車人男孩的聲音。
……
Prime在門前平靜地聆聽著,卻愈發(fā)感到火種里像有什么堵著一樣。這感覺也絲毫不由得他來控制,越是忍耐,越是連呼吸都被胸中的悶忿凝滯。
他突然迫切地想要打開那扇門,可伸出斗篷的手在恢復鎮(zhèn)靜時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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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珍珠,小珍珠?!?p> 千里鏡從艾露伊的左側跑到右側,語態(tài)甚至帶著撒嬌的樣子。
戴著一副半透明深紫色濾光護目鏡的女孩紋絲不動地站在她的工作臺前,專注于舉著一只壓縮鉗,將一枚新的手環(huán)放在藍綠色的靜態(tài)火焰中反復灼烤。她已經保持這個枯燥的動作好久了,不會覺得無聊嗎?
“纜繩的事我會記在火種里的,你放心吧?!卑兑令^也不回地說,態(tài)度平淡如一。
據(jù)千里鏡所言,劫殺案發(fā)生后,纜繩情緒低落,不愿意見同學和朋友。雖然他會回復消息,但千里鏡明白,劫后余生的好兄弟其實一直都在自責和后悔——他認為是他的意氣用事害死了快門隊長。如果他沒有和絕殺起沖突的話,快門隊長就不會為了保護他們而死。
無論千里鏡如何安慰,如何解釋,或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小攬也始終無法解開心結。
這件事讓艾露伊心生觸動。她也因此知道了更多案發(fā)時的細節(jié)。案發(fā)的當晚,快門對長帶走了纜繩和絕殺之后并沒有打算關他們的禁閉,他只是將他們留在了警務室稍稍訓誡了幾句就去站崗了。而偽裝成追獵的亂齒正愁找不到手無寸鐵的畢業(yè)生下手,便將目標鎖定了他們兩個。在發(fā)現(xiàn)入侵者時,快門隊長及時趕到并與霸天虎暴徒展開了殊死搏。最終,他被掘地蟲從背后偷襲而殺害。霸天虎怪物當著他們的面將他殘忍分尸,還把他肢體和頭顱塞進了焰火筒里。
艾露伊不認識快門隊長,卻能對纜繩的心情感同身受——即使那些畫面已經在沉睡的遺忘中被冰川凍結,可那種恐怖而絕望的感覺她永生不忘。
她詢問千里鏡如何能讓纜繩振作,千里鏡便說起小纜曾提及的心愿——乘坐一次守望者星艦、與機械恐龍的首領鋼鎖合影,以及收藏一只超級領袖親筆簽名的拋球。
在艾露伊看來,這些心愿不算是過分的癡心妄想,而是完全有可能實現(xiàn)的。
“……已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哦?!?p> 等待生物質凝膠徹底干燥是一件考驗耐心的事,但她情愿這樣打發(fā)時間——她應下了千里鏡的請求,不過由于自己的火種也有難以消停的憂愁。她暫時沒心情繼續(xù)應付千里鏡的殷勤。
熔爐室的晶璃門被推開,有些喪氣的千里鏡回頭望去,在看到鼓石師傅的時候勉強保持著笑容:
“嘿嘿,鼓石叔叔?!?p> “你還真呆得住,”老工匠也饒有興致地笑道,又環(huán)顧了一眼整間屋子,“怎么,還想賴我這兒過夜不成?”
千里鏡于是憨笑著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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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倉庫里回來的路上,鼓石已經把懷抱中的老款消音器擦了一遍又一遍??僧斔氐秸逛?,超級領袖卻已不在那里了。老工匠慌惘地四下尋覓,只發(fā)現(xiàn)柜臺上多了一把能量螢石??拷鼤r,還會顯示一行限時保存的全息文字:
“請派遣您的學徒,明日辰時送貨至星古衛(wèi)圖書館的對空藏書閣。O.P.”
超級領袖的不辭而別更讓鼓石心生疑惑。他為什么偏偏找到了自己這家小店,又為什么要買一副早已過時的裝備?
Prime若是需要什么槍械配件,大可用不著親自采購。可他卻強調了要他“派遣學徒”將貨物送到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圖書館?老工匠皺著眉,撓著胡子,不禁再一次打量著氦轱聚光燈下的艾露伊那專注的背影。
難道……這丫頭的名聲已經傳到了領袖之池?!
她確實忽然名聲大噪,對她感興趣的小伙子已經可以從這里排到環(huán)島公園……可,可那是領袖之池啊!領袖之池能要她做什么呢?
鼓石長舒了口氣,打消了這個荒誕的想法。
塞伯坦-莫邪天城-飛船補給站/**:**
十字線原本不想讓探長把霜影也叫上。
反抗軍軍長一直認為,霜影遠比她看上去的樣子要桀驁不馴得多。而且女汽車人雖然確實驍勇善戰(zhàn),卻也在任務中表現(xiàn)得不免有些急功近利。
出于急切表現(xiàn)自己的功利心,霜影的出手往往不計后果——不管是追捕逃犯還是消滅敵人。這也許與黎明之城過于保守壓抑的、等級森嚴的社會環(huán)境有關。一旦獲得了釋放天性的機會,霜影便會全然不顧首尾。
十字線認可霜影的戰(zhàn)斗能力,但也對她的情緒化感到擔憂。似乎除了老大,誰的話對她都不頂用。
比如說現(xiàn)在,明明只要付完錢加完燃料,就可以速速啟程前往下一站了,可她卻非要在這里逗留,目的只是為了和補給站的員工討價還價——先是和服務機器人理論,理論無果后逼得補給站的經理也現(xiàn)身。
霜影的堅持是,QE級燃料的價格在整修日應下降5個百分點。雖然他們開始補充燃料的時間還是工作日,但補充完畢的時間卻已是整修日。所以,她認為補給站的收費不合理。
當她與補給站的經理爭論的時候,十字線和探長只能像那個服務機器人一樣傻傻地待在不遠處觀望。
“我就不信了,整個莫邪天城難道就你一家補給站?”霜影指著經理的鼻子說道,“再說一遍,退錢!”
補給站本就已經把多收的錢還給他們了,可霜影還是不滿意?,F(xiàn)在她的要求已經從折扣變成了退貨。
沒錯,她要求服務員把已經灌進飛船發(fā)動機的燃料再全部抽出來!
“哦,我的火種源啊,她到底還要耽擱到什么時候?”十字線深吸一口氣。
“人家心情不好,由著她吧?!碧介L雖然嘴上這么說。其實他已經抽了三排煙了——他現(xiàn)在恨不得把煙頭扔進燃料泵里,這樣他們說不準還能脫身得更快。
“看得出來。又是被那只粉耳朵氣的?”十字線略感好奇。
“沒準兒……不是因為小奇。”探長低頭瞥了十字線一眼,轉念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感覺縱火實力怎樣?”
“縱火啊,征召終試的時候倒沒覺得怎么樣,不過他能單槍匹馬干掉掘地蟲屬實是我沒想到的?!笔志€在跑道邊的鐵墩子上懶懶地坐下,回憶著對玄極城少年的印象。
“那你覺得小霜能打得過掘地蟲么?”探長繼續(xù)問。
“……”十字線沉默了。
霜影還在與經理爭辯,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要不是此次出門需要低調行事所以他們都沒有佩戴隊徽,霸道的女戰(zhàn)士恐怕就要仗勢把整個補給站都給拆了。
十字線摸摸下巴,皺著眉搖了搖頭。
霜影已經和他們一起出過不少任務,彼此之間也有了更多了解。黎明之城的女戰(zhàn)士的確武藝精湛,也在征召終試的賽場上正面擊敗了縱火。可要真正考量霜影和縱火的實力,恐怕得需要把外置條件和其他因素的干擾排除。
塞伯坦-赤鐵堡-星古衛(wèi)圖書館/**:**
電磁傳送梯到達頂層后,奇爾?!ぐ兑撂嶂恢痪露Y箱走上了這座古老的機械之橋。
由于一晚上都沒休息,小精靈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
現(xiàn)在還是一天當中的最早晨,橋下的街道已有川流不息的車群,橋上的航道上飛行器也已來往不斷,而圖書館巍峨高峻、直入對空的大樓此時卻只有幾點燈光。
艾露伊從步行橋上走過,像往常一樣拿出通行牌刷過安檢,進入了圖書館內部的通道。僻靜的館內只有幾臺機器員工在例行整理書籍,還有機器笤帚和撣子在打掃巨大高聳的書柜。電梯緩緩地運行著,隨著精靈踏入的腳步而自動亮起了燈光。
即便電梯已經停下,心不在焉的小精靈還未曾發(fā)覺。
在參加鐵堡軍院的畢業(yè)舞會后的這幾天里,艾露伊總是會想起在地球上的時候,塔洛對她說的那番話。
塔洛說的只是一些她當時不以為意的胡話,諸如什么“他已經九百萬歲了,不知道有過多少情人,你玩不過他”之類。如今,被盲目的熱情與自我感動沖昏了頭腦的小精靈已然越發(fā)清楚地意識到,超級領袖和自己在身份上的云泥之別,就注定了她永遠只配得到他的憐憫。
這是個權力與地位決定了一切的世界。城邦之主或者是星系女王都得不到的東西,她有什么資格和能力得到呢?她必須清醒,否則只會收獲無休止的傷心而已。
她重復告誡自己——艾露伊,你還有自己的路,你還有你的使命,你需要不斷成長,掌握能夠獨自面對未來的能力。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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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艾露伊嘆了一口氣后按下了對空藏書閣的電磁大門的按鈕。
這間獨立的閱讀室高居于圖書館的最頂層,平時很少開放。一臺弧形的寬大書桌由古典的工藝熔鑄,對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連著一座延伸出去的露臺。兩側的書架向外傾斜堆放,裝載書籍的經筒中亮著桔柚色的暖燈。外側的空域視野無比寬闊,且與樓下的閱覽室不同,這個高度已遠離了那些喧囂的航線。
赤鐵堡再也找不到第二間比這兒更好的書房了,艾露伊把那只箱子輕放在了門邊的地板上,又站在門口戀戀不舍地瞻望了一會兒。
她果然也喜歡這里,卻沒有踏入一步。
在小精靈轉身即將離去之時,一個熟悉聲音卻從身后傳來——
“送進來吧?!?p> 艾露伊一怔,原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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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石叔叔一大早就把貨物包裝好,還千叮萬囑要她小心不要將它碰壞。收貨地址是星古衛(wèi)圖書館接近頂層的對空藏書閣,可她當時并未多想。畢竟,領袖之池什么都是最好的,誰能想到Prime竟然會訂購鼓石商鋪的商品呢?
雖然曾經來過這里,可她怎會知道這間屋子原來就是超級領袖專屬的書房呢。
Prime原本一直站在露臺的圍欄邊看書,聽到了動靜便喚她進來。艾露伊只好提起箱子,然后走進屋子。
“放在這里可以嗎,Prime?”艾露伊把箱子放在了書桌的一個角上,語氣故意顯得輕快而自然。
超級領袖并不意外,他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送貨上門。在回過頭望見她的時候,他只是平淡而從容地問道:
“你……很忙嗎?”
艾露伊更覺得詭異。他孤零零地站在高出一層的露臺上,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他的紅色涂漆漂亮得仿佛在發(fā)光。
平心而論,他的確太好看了,好看到連遠方天際上那旖旎的曙色也只能成為他的襯景,好看到使她舍不得移開視線,讓她產生一種想要用目光、用情感、用身體或是所有可能的一切將他徹底占有的欲念。
不過,他為什么突然問她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他難道是在關心她么?
“還好吧。”微微蹙眉的小精靈一邊欣賞著超級領袖的美貌,一邊如實答道。
她竟然沒有接著說更多了,然后,超級領袖也沉默了。那雙蔚藍的、叫人鬼迷心竅的光學鏡里,竟顯現(xiàn)出了一絲失落的眸光。
這時候,自以為足夠清醒的奇爾希·艾露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認為,是自己反常的冷漠才讓領袖感到不自在。她只好無奈地、輕輕地嘆了口氣,妥協(xié)般地補充道:
“也不算很忙……您有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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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順服的乖巧模樣卻并不能讓Prime的凝眉舒展。他的腦海中滿是昨夜在鼓石商鋪的見聞。
他只是偶然去了一次,便聽見了那個名叫千里鏡的少年和她在熔爐室里談笑風生。
他早該想到,艾露伊和千里鏡在征召終試之前就已認識,而經過了這么久的相處以后恐怕早已關系匪淺。因為畢業(yè)舞伴顯然不同于普通性質的朋友,而像“小珍珠”這樣親昵的稱呼更不一般。
可是,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一面對自己無所顧忌地說著甜言軟語,一面又和別人形影不離呢?
她怎么可以允許別人叫她小珍珠……連他也未曾這樣叫過。
Prime從未這樣惱悶。他沉眸凝望著眼前這“鼓石家的小美人兒”,如同賭氣一般回答:“沒有,去忙吧。”
艾露伊皺皺眉,越發(fā)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或者其實他就是對自己不耐煩而已。哪有誰會比他這個超級領袖更忙呢?
“哦?!卑兑敛恢涝撊绾位貞?,也已經疲于百無一用的諂媚討好,于是淡淡地應道。
Prime攥緊拳頭,只覺得火種已經被什么奇怪的感覺堵得無法喘息。
“對了,”在離開之前,艾露伊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Prime冷聲問道,俯視著眼眸恍然亮起的小精靈,神色卻忍不住浮現(xiàn)起一絲關切。
“領袖先生……我可不可以,請您幫我一個忙呢?”
“說說看?!币琅f是冷冷的。
“您能……在我的拋球上簽個名嗎?”艾露伊歪著腦袋,抬眸露出了暖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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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攝人心魄的笑,比晨曦的微光還要迷人的笑。Prime輕輕地哼了一聲,沒錯,她真的很懂如何展現(xiàn)自己的魅力。連那雙尖耳朵看似隨意的擺動,仿佛也能抓撓火種一般。
“你哪來的拋球?”汽車人領袖的聲音稍稍溫柔了些。
“拋球”是塞伯坦人的傳統(tǒng)運動,通常流行于體魄強健者之間。許多高體能級的比賽用球比她還要重很多,是很有可能會傷到她的。
“Emm……是我的一個,朋友的?!毙【`誠實回答,但沒有直言朋友的名字。
“你的那位舞伴嗎?”Prime仿佛釋然一般地淺笑著問。
“您怎么會知道的?”艾露伊則不假思索地展示自己的驚訝,完全沒意識到Prime隱匿在笑容之下的陰郁神色。
“……他怎么不自己問我要呢?”汽車人了轉過身去,深吸了口氣以舒緩情緒,努力保持著鎮(zhèn)靜與平和的語氣。
不知所以然的艾露伊摸了摸腦袋,蹙起了眉頭:
“您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了?啊,原來是誤會了嗎?Prime微微回頭,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的舞伴……”小精靈昂首相望,認真地解釋道,“是纜繩啦,不是千里鏡?!?p> ……
她,她是不是故意的?這有什么解釋的必要呢?
她云淡風輕地說出口的話,無非只能讓他相信她有著一大批潛在的追求者。就像那些網(wǎng)民說的,她年輕漂亮又英勇無畏,幾乎人見人愛。鐵堡軍院的青年才俊對她朝思暮想,就連從來玩世不恭的也愿意為她改過自新,成為講文明的汽車人。
現(xiàn)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鼓石商鋪這段時間生意火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有許多慕名而來的顧客想要一睹小美人的芳容而已。
“原來是這樣。”Prime回過身,輕聲笑道。
這聲勉強的冷笑讓艾露伊意識到領袖先生很不對勁。
“領袖先生……?”艾露伊微微向前湊了湊。她的眉目憂憐,聲音也更加柔軟起來。眼前的大家伙今天確實很奇怪。難道……難道他知道昨晚自己和千里鏡待在一起的事?不可能吧……
由于暫時無法飛行,她只能努力地踮起腳直視他。
“要我的簽名,對嗎?還有嗎?”小珍珠溫順的模樣讓Prime的惱悶消退了一些。他走下露臺前的臺階,走到她的跟前低頭相望,那湛藍的目光幾乎能直穿她的火種。
“還,還有……”艾露伊呆呆地點頭,卻又因為顧忌領袖先生此刻詭異的情緒而不知是否該繼續(xù)予取予求。
Prime揚起嘴角,冷漠地微笑著,接著俯下身來以更近距離地凝望精靈那萬眾傾倒的容顏。是的,即便是木訥的樣子,她也漂亮得不像話。
多么令人著迷的小妖精啊,多么捉摸不透的,可愛又可惡的小家伙。她說過這是她想要的,她總不該出爾反爾吧?
“還有,我的可憐?”超級領袖認真地問。
他嚴肅的光學鏡讓她不由自主地沉下眸光。
艾露伊看得出來他不太開心,而且不開心的緣由好像與她有關……可她真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么。她開始猶豫,是應該說“愛給不給,隨您的便吧”,還是應該說“是啊,求您可憐可憐我,給我您的簽名吧”。
她困惱地皺眉,抬眸才終于反應過來他莫名提及的“可憐”是什么意思,而領袖先生已然覆身吻了上來。
……
其實,她的本意是想同他商量守望者星艦,還有與鋼鎖合影的事……
“唔……”
小精靈差點兒沒站穩(wěn),只得向后傾去,倚靠在弧形書桌的桌邊。Prime便干脆捧起那尺纖細的腰,將她放置在了這張歷史悠久的桌子上,然后順手按下了桌面下方的升降按鈕。
桌面又緩緩升高了幾度。這樣,坐在桌面上的小珍珠就不需要他費勁地彎腰俯身了。于是他可以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腦袋狠狠地吻她。
艾露伊的驚慌很快便被領袖溫熱的舔舐感沖散。為了不讓找不到重心的自己難堪地倒在身后的桌面上,她只能扶住領袖先生的手臂,任由他的同情心肆意泛濫。
一反其道的超級領袖此時此刻竟也如此不分場合、不成體統(tǒng)?規(guī)行矩步、克己禁欲的至尊,怎么看起來比她還放肆許多呢?這兒可是星古衛(wèi)圖書館,不是什么荒郊野外,或是無人窄巷。這張桌子,可是他用來閱讀和審理文件的地方……
艾露伊用僅剩的理智驅使雙腿伸向地面以離開書桌,這抗拒的動作很明顯,他于是停了下來。
——他深深地喘息著,將這個不安分小東西連同右翼一起摟進了懷里,然后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輕輕地吻了一下她那尖尖的耳朵。他早就想吻它了。
“小珍珠……”他喃喃道,下巴貼著她的腦袋,聲音很輕很輕,帶著莫名的委屈似的。
把頭埋在領袖大人頸窩里的小精靈一瞬間便不反抗了。她轉而順從地將上身搭在他的胸膛上,然后緊緊地環(huán)抱住他的脖頸。她的雙腿也不再亂動,而是老老實實地垂在桌邊。
一開始,她的火種里還有個聲音在喊“你玩不過他的”?,F(xiàn)在,那聲音也徹底消失了。
就算真的是這樣,奇爾?!ぐ兑烈矡o所謂。塞伯坦的超級領袖總有一天會屬于另一個配得上他的權貴的,他的那雙迷人的光學鏡會溫柔地注視著別人,他的柔聲細語也會不厭其煩地說給別人聽。
他們會成為塞伯坦的子民們口中佳偶天成的眷侶。但在那之前,就先讓她好好享受此刻這種被可憐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