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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第一太祖爺

第三十九章 三寸不爛舌也不好使

五代第一太祖爺 賊禿禿 4881 2021-10-19 22:08:27

  二月初,立春剛過,綿綿春雨如約而至。

  在朝廷報喪的邸報送入安定縣第二日,薛氏老太爺薛倧也溘然長逝。

  節(jié)度府為先皇服喪,薛家大宅也為薛老太爺舉辦隆重喪事。

  史匡威在府中換上麻衣喪服,沖著開封方向跪拜,假惺惺地哭悼一番,直接去了薛家大宅吊唁。

  薛家人見史匡威穿喪服前來,覺得十分詫異。

  老史煞有介事地宣稱,自己是薛倧老太爺?shù)耐磔叄绾稳绾蔚鼐囱鲅咸珷?,?dāng)年薛老太爺又是如何如何地教導(dǎo)自己。

  老史在薛家靈堂對薛老太爺跪拜痛哭,鼻涕眼淚糊一臉,甚至比哭喪先皇駕崩還要入戲三分。

  薛氏兄弟也對老史感激地行家屬答謝禮,雙方客客氣氣還不忘相互勸慰一番。

  暗地里水火不容,刺刀相拼,絲毫不影響表面上的談笑風(fēng)生。

  朱秀本想跟去吊唁,卻被薛修亮紅著眼睛厲聲呵退。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和朱秀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朱秀當(dāng)然不會自找沒趣,騎上黑蛋帶著馬三,拐個彎直奔判官宋參家里。

  在朱秀前往良原之前,宋參和裴縉就相繼告病在家,節(jié)度府的運(yùn)轉(zhuǎn)因此大受影響,朱秀累成狗才能勉強(qiáng)維系節(jié)度府各項工作的正常開展。

  宋參和裴縉撂挑子不干,最惡劣的影響是導(dǎo)致節(jié)度府屬官人心惶惶,各種流言蜚語滿天飛,底下大小官吏人心浮躁,無法安心做事。

  節(jié)度府想要安撫人心,爭取底下大小官吏的支持,必須將宋參和裴縉爭取到手。

  否則史匡威的節(jié)度職權(quán)只能限于牙軍,甚至還出不了節(jié)度府。

  除非發(fā)動一場大戰(zhàn),將薛家和所有投效薛家的官員清洗干凈。

  如此一來,彰義鎮(zhèn)對內(nèi)元?dú)獯髠?,對外或許會招致朝廷的強(qiáng)烈鎮(zhèn)壓,史家在彰義的人望民心,也將不復(fù)存在。

  朱秀知道自己此行職責(zé)深重,本想好好打聽,宋參平素里的喜好,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令他失望的是,宋參自從擔(dān)任判官以來,除了到節(jié)度府官房辦公,其余時候大多深居簡出,幾乎不參加任何宴飲交際,就連薛家邀請他到府上做客,也是能推就推。

  宋參算是薛家和史匡威圍繞判官職位斗爭妥協(xié)的產(chǎn)物,因為他是外州人,在彰義鎮(zhèn)沒有根基。

  而他也有一身真才實學(xué),能力不俗,將錢糧府庫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條,節(jié)度府和薛氏都離不開他。

  宋參表面上是居間派,實則還是傾向于薛氏,畢竟在彰義鎮(zhèn)內(nèi)部,除了牙軍被史匡威牢牢掌握,其余權(quán)力還是薛氏占上風(fēng)。

  登門造訪有求于人,卻不知道事主有何喜好,朱秀想來想去也不知該送些什么禮物,干脆帶上幾斤白鹽,聊表心意。

  一座尋常宅第正門前,馬三扣響門環(huán),不一會,一名老仆拉開門閂,狹開縫隙打量登門之人。

  道明來意,老仆道了句稍等,進(jìn)去稟報,過了會,宋參匆匆趕來迎接。

  “不知朱掌書記光臨,宋某有失遠(yuǎn)迎,快請!”

  一身素服的宋參仍舊笑瞇瞇的一團(tuán)和氣,打開中門禮迎。

  “宋先生客氣啦,如今我已被節(jié)帥免去掌書記之職,先生還是直呼我姓名好了,免得惹人恥笑?!?p>  朱秀拱拱手滿臉戚戚然。

  “朱少郎?!彼螀⑽⑿?,心里卻一陣腹誹。

  節(jié)度府對外宣稱將你下獄問罪,怎地不見你老老實實待在監(jiān)牢,還整日里騎驢四處溜達(dá),惹得薛修亮幾次跑到節(jié)度府抗議。

  這朱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著實壞滴很。

  宋參引著朱秀到了堂屋,這座宅子就是一處普通的兩進(jìn)院,跟薛家大宅完全不可比。

  一路走來也沒見幾個仆從,春寒料峭的天氣,也不見宋參披件皮氅,只穿一件綴補(bǔ)丁的襖衣。

  進(jìn)了堂屋,朱秀看見幾只大箱子放在墻角,箱子上還綁縛紅繩。

  一張禮貼擱在案幾上,宋參拿過隨手遞給老仆,讓他下去備茶。

  “昨晚薛司馬造訪寒舍,還未來得及收拾,朱少郎見諒?!彼螀⒌χf了句。

  朱秀干笑兩聲,大大方方讓馬三將裝白鹽的口袋送上:“上好的白鹽,還請宋先生笑納?!?p>  宋參看了看,捋須笑呵呵地道:“某在安定住了許久,也算半個涇州人,如今還是第一次吃到?jīng)苤葑约寒a(chǎn)的鹽,個中滋味,當(dāng)真值得回味!”

  “誰說不是呢!”朱秀感慨,“彰義百姓苦于缺鹽,日子艱辛,往后,我們就能吃到自己產(chǎn)的白鹽,再也不用拿辛苦種出的糧食,去換外州摻了砂礫的雜鹽?!?p>  宋參道:“若有鹽利在手,彰義鎮(zhèn)將來的發(fā)展不可限量!”

  朱秀笑道:“宋先生擔(dān)任判官多年,精于稅賦之事,鹽利進(jìn)項若交到先生手中,必能為彰義軍精打細(xì)算,積攢家底?!?p>  宋參搖搖頭笑道:“某才疏學(xué)淺,只怕難當(dāng)重任?!?p>  “呵呵,先生過謙了。”

  宋參微笑以對,默然不語。

  朱秀坦然道:“以先生之智,不用我說,也能知曉我來意。如今薛氏想取代史家做彰義之主,薛氏所依仗者,在內(nèi),無外乎錢糧,在外,無非是和定難軍還有鳳翔節(jié)度使焦繼勛的姻親關(guān)系。

  而今節(jié)度府手握鹽利,無疑斷薛氏一臂,迫使其不能通過販賣高價鹽盤剝百姓,牙軍的糧餉供給也不再需要薛家。定難軍和焦繼勛畢竟是外鎮(zhèn),就算有心支持薛氏,也不可能明目張膽以武力脅迫。

  畢竟上頭還有朝廷管轄,藩鎮(zhèn)私相攻伐,絕對不會被朝廷所允許?!?p>  宋參含笑點(diǎn)頭,聽得極為仔細(xì)。

  朱秀又道:“眼下,宋先生掌握府庫大權(quán),你手里的兩千多石糧食,就是牙軍軍心穩(wěn)定的基石。在夏糧收獲之前,這些糧食至關(guān)重要。節(jié)帥請先生以彰義軍民為重,在此關(guān)鍵時刻,千萬不要誤入歧途。”

  宋參捻須輕笑道:“朱少郎這番忠告之言,卻比不上薛司馬說的好聽。”

  朱秀啞然失笑,指著墻角幾只大箱子道:“只怕禮物也比不上薛氏給的豐厚吧!可先生為何還是不肯將府庫鑰匙交給薛氏?”

  宋參目光微閃,笑道:“朱少郎不妨猜一猜,為何?”

  朱秀拱手,肅然道:“因為宋先生乃真正的有識之士!你知道如果薛氏掌權(quán),必然不會長久!對彰義軍民來說,無疑一場災(zāi)難!”

  宋參笑容逐漸收斂,沉默片刻道:“為何如此說?”

  朱秀起身,帶著幾分悲痛道:“薛氏為一己私利,竟然忍心用高價鹽盤剝百姓長達(dá)數(shù)年之久,對民生疾苦視若無睹!就算讓其掌權(quán),終究也不過窮兩州之民,富薛氏一家之私!如此不恤百姓之人,如何能做彰義之主?”

  宋參低垂眼皮,默不作聲。

  朱秀緊接著道:“薛氏爭權(quán),不過是想攀高位,為家族謀私,何嘗真正為彰義百姓考慮過?宋先生也是苦寒出身,當(dāng)年以弱冠之齡高中進(jìn)士,一篇《取定荊南策》也曾轟動洛陽,如今怎會俯首于薛氏這樣,鼠目寸光、為富不仁的土豪劣紳?”

  宋參嘴唇囁嚅,滿臉動容,不禁訝然:“你...你怎知我舊時所作?”

  朱秀微微一笑,當(dāng)即搖頭晃腦背誦幾句:“‘荊南地狹,扼居南北要沖,高氏無德,豈能竊之長久?朝廷當(dāng)發(fā)王師以定之,北連南陽,南抵沅岳,進(jìn)逼偽楚,西懾川蜀....此誠三軍將士之盼,兆民之望也....’”

  宋參頗有些坐立不安,臉色赧紅,連連拱手道:“慚愧慚愧,宋某當(dāng)時年輕識淺,不知天高地厚,因一時激憤對朝政出言不遜....”

  朱秀搖搖頭,嚴(yán)肅道:“宋先生此言差矣!這篇文章固然有偏頗之處,卻字字流露滿腔熱血,盡顯我輩青年平定天下之豪情壯志!此文章一出,一時間洛陽紙貴,宋先生名動帝京,堪為士林當(dāng)中,有志青年之表率....”

  朱秀一通天花亂墜的吹捧,聽得宋參頭皮發(fā)麻,慌亂起身擺手,滿臉漲紅:“且住且住!朱少郎謬贊了!某當(dāng)時因這篇文章,得罪了時任太師、權(quán)臣安重誨,下了大獄,得虧友人多方求助,方才免于一死。文章也被安重誨下令銷毀,不得流傳....當(dāng)時宋某只是一介狂妄書生,哪里當(dāng)?shù)闷鹬焐倮扇绱丝滟潱 ?p>  “呃....”

  朱秀意猶未盡地咂咂嘴,絲毫不為自己的彩虹屁攻勢感到羞愧,正色道:“不管怎么說,宋先生當(dāng)年能寫出此文章,足以擔(dān)得起憂國憂民四字!為何如今坐視薛氏荼毒百姓而袖手旁觀?”

  宋參神情變幻,頗有幾分愧疚之色,長長地嘆息一聲:

  “世道艱難,求活尚且不易,又有何能力胸懷天下?”

  朱秀莊重地道:“恩師曾于我臨行前相贈四字,今日便轉(zhuǎn)贈先生!”

  宋參怔了怔,不自覺地站直身子,拱手作聆聽狀:“不知是哪四字?”

  朱秀一字一句吐出,字字如千斤之石,擲地有聲:

  “不~忘~初~心!”

  宋參嘴唇嚅動,眼圈泛紅,喉嚨里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出。

  “宋參...受教了!”宋參朝朱秀長揖及地。

  朱秀側(cè)過半邊身子,只肯受他半禮,微笑道:“先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此言乃恩師所賜,今日送給先生,在下斗膽,替恩師領(lǐng)受半禮!”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宋參擦拭眼角。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朱秀笑道:“在下一番肺腑之言,先生當(dāng)知助薛氏猶如助紂為虐,助史節(jié)帥才不失我輩士人為民請命之初心。”

  宋參笑著頷首:“知道了,知道了,朱少郎所言,某深以為然!”

  朱秀大喜,笑容愈發(fā)燦爛了:“宋先生答應(yīng)此后與薛氏劃清界限,一心一意為史節(jié)帥效力?既如此,還請先生將府庫鑰匙交予我~”

  朱秀期待滿滿地伸出手。

  宋參搖頭:“朱少郎恕罪,某還是不能給你?!?p>  朱秀笑容僵住,正要惱火質(zhì)問,宋參滿臉苦澀地道:“非是宋某不辨是非,實在是身不由己。”

  宋參指著墻角幾只箱子:“朱少郎可知,箱子里是何物?”

  朱秀不屑道:“無外乎金銀財帛?!?p>  宋參搖搖頭,拉著他走到一旁,揭開箱子,一股濃厚的草藥味撲鼻而來。

  “嘶~這些,全都是藥材?”

  朱秀震驚了,幾口大箱子,全都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藥材,只怕有幾十斤重,宋參這是拿藥當(dāng)飯吃吶?

  “不錯?!彼螀⒖嘈?,哀戚道:“某自幼家貧,父親早故,由寡母獨(dú)自拉扯長大,辛苦供我讀書。不論是當(dāng)年鄆州考貢舉,還是參加洛陽省試,母親都陪伴在身邊。如今家母年邁,重病在身,需要靠大量藥材維系性命。

  這些年來,全靠薛氏相助,才能勉力保證家母每月藥材消耗....薛氏所為某并非不知情,只是管不了,也不能管....某助薛氏掌理錢糧賦稅,薛氏為我母聘請名醫(yī)診治,供應(yīng)一切所需藥材....某不欠薛氏,卻離不開薛氏....”

  朱秀啞口無言,原來這才是宋參不愿投效史匡威的根本原因。

  看看幾口大箱子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幉?,其中大多?shù)不算名貴,但用量太大,還要保證按時供應(yīng),整個彰義鎮(zhèn),只有薛氏依靠穩(wěn)定的通商渠道能弄到手。

  “朱少郎還是走吧,宋某眼下唯有兩不相幫,才能勉強(qiáng)維持局勢穩(wěn)定。府庫屯糧至關(guān)重要,交給任何一方,都會引起另一方極大震動,務(wù)必慎重....”

  宋參嘆口氣,揖禮以示送客。

  朱秀搖頭冷笑道:“連李光波都死了,難道宋先生還以為局面能穩(wěn)定得了?”

  宋參神情變幻,終究還是搖搖頭坐下,闔眼不語。

  “阿郎!阿郎!不好啦,老夫人又犯病了,您快去瞧瞧!”忽地,老仆在堂屋外急切喊叫。

  宋參大驚失色,一陣風(fēng)似的沖出屋,往后宅跑去。

  朱秀猶豫了會,跟上去瞧瞧。

  后宅一間向陽的臥房,隔著老遠(yuǎn)就能聞到濃濃湯藥味,院子里兩個仆婦,正忙著熬煮草藥。

  進(jìn)到屋中,只見炕頭上墊著厚厚的褥子,一名老婦平躺,身上原本蓋著的羊毛氈子掀開,露出穿單衣,瘦骨如柴的干癟身子。

  老婦眼窩凹陷,面色蠟黃,脖頸長有紫斑,雙膝變形外翻,小腿浮腫,腿上有大面積淤點(diǎn)。

  “娘~娘~”宋參低聲呼喚著,端過一碗湯藥,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入老婦口中。

  朱秀湊近看了看,只見老婦牙槽發(fā)黑,大多空空,牙齒脫落許多,牙齦出血不止。

  喝了些湯藥下肚,老婦濃重劇烈的喘氣聲才得以減弱些。

  “宋先生,敢問老夫人是什么???”朱秀小聲道。

  宋參輕輕擦拭老母嘴邊藥漬,嘆道:“許多大夫瞧過,無人說得清具體病癥,只能用些補(bǔ)氣養(yǎng)血、清淤止痛的方子,多年來,一直不見好轉(zhuǎn)?!?p>  “老夫人高壽?”

  “不過五十二歲,差不多十年前開始發(fā)病,起初不太在意,沒想到越來越嚴(yán)重....”宋參語氣低沉,充滿懊悔痛苦。

  朱秀吃驚,才五十二歲,竟然衰老的像七八十。

  朱秀仔細(xì)觀察宋母癥狀,忽地道:“老夫人發(fā)病之初,是否經(jīng)常情緒激動、暴躁易怒,體熱嘔吐,還會出現(xiàn)腹瀉癥狀?再往后,經(jīng)常容易受涼寒熱,若是有個小傷口什么的,也流血不止,難以愈合?”

  宋參端藥碗的手顫了顫,猛地轉(zhuǎn)過身,聲音發(fā)顫:“你....你如何會知道?家母最初發(fā)病時的癥狀,與你所說完全一致!”

  “唔...”朱秀沒有立即回話,陷入沉思。

  宋參扔下碗,狀若瘋魔般沖到朱秀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急的語無倫次:“莫非你也精通醫(yī)術(shù)?尊師四有...四有先生,乃一代名士,他...他知道這是何病?能否治好?”

  朱秀忙安撫道:“宋先生稍安勿躁!在下不懂醫(yī)術(shù),恩師也不擅長此道。只是知道幾個偏方,說不定對老夫人的病癥有效果....”

  宋參瞪著一雙泛紅的眼睛,怔怔了看著他,噗通一聲跪下:“若朱少郎能治好家母,或者...或者讓她減輕病痛,宋某愿做牛做馬,任聽驅(qū)使!”

  “宋先生言重了,快快請起!”

  朱秀趕緊將他扶起,“我記得恩師曾介紹過幾種疑難雜癥,看癥狀,與老夫人的有些相似。但終究沒有驗證過,我也不敢肯定能否見效,且容我回去想想,準(zhǔn)備一番?!?p>  宋參哽咽著點(diǎn)頭,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老母病重,時時忍受折磨,但凡有丁點(diǎn)希望,他都愿意嘗試。

  昏昏沉沉的宋母再度痛苦地渾身發(fā)顫,宋參急忙回身照拂。

  朱秀又待了會,嘆口氣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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