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luò)繹香車去馬場,春秋兩賽競東門;
先鞭一呼齊喝彩,贏得佳人為捧觴。
有人當場寫下竹枝詞一首,很快便在人群中流傳開,借以此來慶賀北方人民終于能一睹賽馬之盛況。
賽馬之后,人群并未馬上離去,因為接下來還有舞馬表演,其實就是鄔闌的主意,模仿后世的盛裝舞步,也就是花樣騎術(shù)、馬場馬術(shù)。這一馬術(shù)表演觀賞性強,在六合馬場還頗受歡迎,秋季的賽事減少之后,就會相應(yīng)增加這一類的演出。
就像端午宴上的御馬監(jiān)勇士營在萬歲山的跑馬,其實也帶有一些表演助興之意,盛裝舞步其實就是加強版的表演,比之更新奇有趣。永明帝并沒接著欣賞,而是擺駕回了宮,但這并不妨礙百姓樂在其中。
話說那匹英純馬被很多人看上了,只是這馬來自耶穌會,一來具體情況幾乎無人知曉;二來,京城很多人還是不愿跟西洋教會多打交道,再加上語言的阻礙,所以很多人也就放棄了想重金購進的念頭。
鄔闌本沒打算跟耶穌會扯上關(guān)系,卻意外收到了在京城的耶穌會投送上門的邀帖。
這一封用了單紅單帖的邀請函,還是用瘦金體書寫,開頭就用‘謹詹’,內(nèi)容不多,落款卻用了法語寫成,是中西合璧的樣式,但這種邀帖風格卻是南京那邊社交場合常用的樣式。
鄔闌大感奇怪,她在南京時并未與耶穌會有多少往來,那法語落款是人名—皮埃爾·多米尼克,她也不認識此人,卻忽然相邀,所謂何事?
想著邀請的地點是宣武門里東北角的天主堂—南堂,出于好奇,鄔闌還是決定應(yīng)邀前往。也出于謹慎,她把皇帝賜的那件紅蟒衣穿在身上,讓小火隨行一同前往。此時的她就不是闌司珍了,而是闌公公。
這時候的南堂跟后世的南堂建筑樣式迥異,鄔闌在教堂大門處下了馬車,一抬眼就見一座三楹的牌樓,只是牌樓兩邊分別延伸出了外墻,東、西分別折而向北,將二進的大門給圍住,就像廳堂前的抱廈。
早有侍者在此恭候她的到來,是漢人,臉上的笑容煦暖,看著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這人見鄔闌一行下了馬車,便朝她拱手一揖到底,口中恭恭敬敬說道:“闌公公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小的倍感榮幸?!?p> “嗯?哦……”鄔闌先還以為他要說法語,原來還是漢語。她揚起下巴,帶著些許倨傲的神情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立馬答道:“回闌公公,小的叫史羅生,Charlie-Thomas,澳門人,是耶穌會輔理修士。”
“哦,托馬斯客氣了,”鄔闌隨口回道。
史羅生內(nèi)心暗暗驚訝,在他的想象里,一般大明人是分不清姓在后名在前的,這位‘闌公公’卻一下就指出了他姓托馬斯。
“闌公公,司鐸已在禮拜堂恭候多時,還請您隨小的前往,請……”
鄔闌點點頭,由托馬斯一旁引路,她抬腳登上踏跺,從正中旋進了大門。
進了大門不遠就是二進門,她眼光一掃就看見門兩旁醒目的石獅子一對,但門的風格卻屬于巴洛克樣式,兩個迥然風格的裝飾搭配起來,竟詭異的十分和諧。
踅進二門又是一片偌大的院子,很像四合院,只是東西廂房由圍墻代替了。正北是教堂主體,這下鄔闌才算見到了帶有濃郁風格的巴洛克天主教堂。但這巴洛克風格依然是中西合璧式的,遵循了中軸線的對稱性,五開間的教堂正立面分上下兩層,頂端又是兩層交疊的渦卷飾物形成的三角山墻,上頭立十字架,兩翼還各有一穹頂式采光亭。
鄔闌嘖嘖贊嘆兩聲:“真漂亮……”
史羅生笑了笑:“闌公公,這邊請……”
不多時,鄔闌便進入教堂……仿佛瞬間豁然開朗。
縱向的中殿正中,一條筆直的通道通往圣壇,通道兩旁擺放座椅,再過去便是間間小型禮拜堂。抬頭仰望藻井,有無數(shù)嬰兒跳蕩彩云間,累累懸空而下……驟令觀者莫不錯愕。
小火簡直呆住了,不自覺伸出雙臂,竟想承其墮落。鄔闌嘴角一彎差點笑出來,她知道穹頂?shù)睦L畫是采用的視幻畫法,但小火哪曾見過這種栩栩如生的畫法?
前世的她在歐洲游學時也參觀過不少教堂,其中就有羅馬的耶穌會總堂的「耶穌教堂」,第一任設(shè)計師還是米開朗基羅,想來世界各地耶穌會的教堂也是以羅馬總堂為的藍本。
圣壇前站有一人,背對來者,鄔闌打量此人,還是中西合璧式打扮,身穿神父袍子,但頭戴的卻是黑絨的四方平定巾,腳蹬一雙云舄,就差腰間環(huán)一條絳帶了。
鄔闌想這人應(yīng)是帖上落款的皮埃爾·多米尼克了……
果然,他轉(zhuǎn)身過來,笑著先打了一聲招呼,用的法語。史羅生直接譯成漢語再對鄔闌復(fù)述了一遍。
鄔闌的意大利語很順溜,法語不太靈光,但聽還是聽得懂。從南京開始,但凡聽西洋人說話都是用的法語,她就一直很奇怪,因為在她印象里,耶穌會不是西班牙葡萄牙支持的嗎?最早的利瑪竇和湯若望都是。
她不等史羅生復(fù)述完就直接用不靈光的法語問道:“京城的耶穌會都是來自法蘭西的會士?”
多米尼克和史羅生一聽,驚訝的同時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而且半天說不出話。
鄔闌還以為他沒聽懂,又重復(fù)了一遍,其間還夾雜了一兩個意大利語的詞,她的法語確實不太好。
半晌,皮埃爾笑了,轉(zhuǎn)而用意大利語回道:“沒想到闌‘公公’竟然精通歐羅巴各國的語言,真是令人驚訝?!?p> 史羅生用漢語道:“小的眼拙,沒想到闌公公竟然懂法語和意大利?”
鄔闌繼續(xù)用意大利語含混道:“找四夷館的人教的……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京城的耶穌會是都是法蘭西會士了嗎?”
皮埃爾呵呵一笑:“是的,耶穌會北京教區(qū)正是受了法王路易十四的資助……”
“那你們都是從澳門來的?”
皮埃爾搖搖頭:“法蘭西耶穌會與澳門耶穌會沒有太多往來,我們直接從寧波登岸,也從寧波來京?!?p> 哦,原來這樣……
鄔闌自穿來就沒有原主的記憶,而原主的身世成謎,當初只知從澳門而來,所以一直她就希望能有機會打聽一下,然后總是事與愿違。
但這事又急不得,順其自然,相信總有一天能知道。
鄔闌想了想,又問:“多米尼克神父,你此次下帖邀我前來,不知是有何事?”
皮埃爾微微一笑:“是這樣的,京城賽馬場已建成,想必以后定是京城最熱鬧的地方,就像六合的賽馬場。但我教會的H·Bernard會士也反映,去往馬場的那一條路太過窄小擁擠。所以我會就想,若是能擴建這一條路豈不很好?就從西便門到東便門,橫跨整個南城……而我會也愿意出一部分資?!?p> 誒?這好事啊……鄔闌一聽雙眼锃的一亮,之前自己就想過要擴建這一條路,苦于資金沒有來源,如今這教會竟然親自找上門來捐錢……
“呃……”雖說這建議提到她心里去了,但還需謹慎對待:“這是好事,只是……你也知道,做買賣最要緊是明算賬,你耶穌會既想出錢,但有無附帶條件?”
皮埃爾又是一笑:“沒有任何附帶條件!闌公公也許不信,我會愿意資助部分資金,也是希望將來有機會同像闌公公您這樣的名士交往,而賽馬正是一好契機?!?p> 他的話說的直白,鄔闌才算明白過來。又問:“那日場上駕馭英純馬的就是你說的這位Bernard會士?”
“正是……呵呵,沒想到闌公公連純血馬都清楚,實在令人意外?!?p> 當初利瑪竇的成功就得益于同士人大夫的交往,這似乎是西方教會進入這個帝國核心最成功的一種方式。如今的法蘭西耶穌會想復(fù)制這種方式。
鄔闌思索半晌,道:“修路一事我得上疏陛下,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呵呵,那是應(yīng)當。”
“哦,對了,既然說起英純馬……”鄔闌想起了先前三皇子朱簡炣求到她面前的那事。
“那匹馬能賣嗎?我實在喜歡的很……”
皮埃爾似乎早在等她提出這問題一樣,依然笑著對她道:“那匹馬是Bernard的心頭寶,恐怕不能賣。但是,既然闌公公喜愛,我看不如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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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三皇子朱簡炣破天荒的參加了一次早朝,搞得他皇帝爹永明帝詫異萬分,而且一頭霧水,因為三皇子還上疏來著……
“啟稟陛下,修路是人心所歸,而最難恐怕就是籌款難,如今兒臣倒是有一計,或許可以緩解一下財政壓力?!?p> 永明倒是大感興趣,這老三雖說不愛看書,愛舞刀弄槍,但…聽聽再說?”
“可以采用眾籌方式……”
何為眾籌?大家一起出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