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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伯爵

128【新聞認知】

大明女伯爵 鶯影瑩盈 3095 2022-04-07 00:37:04

  甫一進屋,一股熏人的熱氣撲面而來,是屋里那架最新式的煤爐子燒得正旺。

  燒的煤還不是普通的煤,叫水和炭,如今管煤都叫石炭,水和炭可以和水而燒。像宮里除了燒紅籮炭也燒煤,但不是整塊的燒,而是搗煤為末,用棗梨汁合之為煤餅,再置于爐中。民間燒不起這種發(fā)香煤,但次一等的水和炭也是不錯的選擇。

  舒岱宗放下那一卷報紙,忙著四處找茶水喝,走了那么長一截路,早就口干舌燥,而且到現(xiàn)在身上的汗還沒收,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柯先生見之則把自己才煮好的茶倒了一杯遞給他,“先喝這個吧?!?p>  “好,謝啦,”舒岱宗說聲謝接過茶盅,嘴邊吹了吹,再一飲而盡,然后又自己動手斟了一盅。

  柯先生遞了茶順手抄起他帶回來的一卷報紙,攤開瞟了一眼,不由奇怪道:“《江南報》?何時出的,怎么沒聽說?”

  舒岱宗飲了茶水,覺得口不那么干了,他坐下來才回道:“我也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可能是才創(chuàng)刊不久的新報吧?!?p>  “哪里買到的?”

  “浙江會館那里要來的,你先看看上面登的文章,我覺得很有意思?!?p>  柯先生依言先大致翻了翻,有價值的內(nèi)容并不多,只寥寥幾篇文章,其余則都是摘抄朝廷邸報的內(nèi)容。

  “說無錫徐家的?”柯先生才看了開頭就詫異起來。

  他把其中一篇文章粗略過了一道,發(fā)現(xiàn)竟是跟如今丁憂在家的刑部尚書徐向?qū)W有關。這下倒勾起了他的興趣,于是坐直了身子,懷里掏出一支圓鏡片架在鼻梁上,準備認認真真讀一遍。

  他先前所受的傷,多少跟這位徐尚書扯得上關系,徐家因減價買田之事被報社揭發(fā),因而遷怒于報社的人,他就是那個無辜被牽連的人。不過也算因禍得福,沒有這場禍又哪能抱得美人歸?

  柯先生嘴角勾起淺淺一抹笑,但很快又收回遐想,把注意力全放在報紙上。

  看著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多了起來,時而皺著眉頭又松開,時而口中念念有詞,時而又抿著嘴。

  舒岱宗靜靜等他看完,才問他:“怎么樣,有何感想?”

  柯先生許久之后才放下報紙,又摘下鏡片,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復雜還是震驚,“我看這些文章應出自一人之手……只能說,寫作之人水平很高,遠在你我之上?!?p>  舒岱宗笑了笑:“確實,不僅文章在你我之上,而且還深諳新聞報道的手法?!?p>  柯先生扭頭看向他,眼底帶著一絲恍然:“對,是手法!你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剛才就覺得哪里怪怪的,一下沒想到,你這么一提,果然就是寫法上有門道?!?p>  “吶,我給你說啊,”舒岱宗也不賣關子了,湊近身子,隨手拾起一管筆指著報上文章道:“這幾篇文章實際都在說無錫徐家,只是選材側重不同,進而表述就不同,但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徐家開脫,或者是小東家常說的那詞:洗白——將黑洗成灰,灰再洗成白?!?p>  “沒錯,其實我覺得文章作者在新聞選材上是故意有所側重,換句話說,他想讓讀報的民眾看到什么,就側重什么,不想讓民眾關注的,就一語帶過,以至于事情最本來的面目,我們從報紙上反而無從得知?!?p>  “說得好!”舒岱宗笑了,“選材有側重,這是一個手法。另外還有,就是寫作者的態(tài)度,起了至關重要的效果,是褒揚,還是貶損,抑或持中庸之道……”

  “怎么講?”

  “你看這篇,講徐家捐出土地五百畝和白銀千兩來資助當?shù)乜h衙重修億豐糧倉,說來這也是做善事,但你看文章寫得,不說吹捧,但確確實實在褒揚。寫作者這么明顯的態(tài)度,讀者就很容易被這種情緒帶動,以至于對徐家產(chǎn)生好感?!?p>  柯先生聽舒岱宗一講,竟聽得有些呆住,回味半天,道:“老舒啊,被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這可能!難怪小東家常說寫新聞要不帶寫作者的好惡,要保持不偏不倚,若真是帶了態(tài)度,民眾很容易被誤導呢?!?p>  “我覺得吧,小東家這話看怎么理解……”

  “怎么說?”

  “再看另外一篇,來做個對比:這篇講的是徐家的官司,自打徐向?qū)W在朝中被彈劾之后,無錫徐家的官司就接二連三不斷,想必早就焦頭爛額。徐家利用其官身的身份不僅大肆吞并土地,還強迫別人賤賣土地,這就是徐家在作惡?!?p>  “對啊,但我覺得這篇文章寫得倒是不偏不倚,并沒有包庇徐家的意思???而是關注了官司本身?!?p>  “確實沒有包庇,而且新聞報道講的就是實事求是,這篇正好符合。但就是因為寫作者的不偏不倚,反而更有問題?!?p>  “嘶……”柯先生聽得有些糊涂:“這話又怎么講?”

  “你不覺得不偏不倚其實就等于他什么都沒說、沒講?就像你剛才說的,有關徐家的壞消息就被一語帶過了,要我是不了解實情的普通民眾,看了這樣的新聞報道,過眼就忘了,因為它沒有態(tài)度!”

  “甚至于還因為他所謂不偏不倚的報道,而顯得公正,這樣反而能贏得讀者的青睞,這簡直是……嘖嘖,即洗白了徐家,又賺取了口碑,一石二鳥,這樣的手法,你說他高不高明?”

  舒岱宗將此事層層剖析開來,柯先生聽得一臉震驚,仿佛聽了天書一般,“原以為用春秋筆法寫新聞報道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沒想到還能使這般手法!”

  “唉…”舒岱宗也嘆了一聲:“所以說啊,于新聞報紙一道,真是學海無涯……寫這些文章的作者是誰,雖不得而知,但我大膽猜測一下,要是此人手握新聞媒介傳播,說不定他就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高手?!?p>  “對,足以引導輿論的偏向。”

  舒岱宗和柯先生兩人相視一眼,不由都沉默下來,他們心里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若真的手中掌握了這種能力,那么就可以輕易的帶起民意,一旦民意被玩弄于掌上,就像具有了某種權力,而一旦手握權力,那么……

  他們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還看到了一絲恐懼,和明白之后的一絲興奮……

  “我現(xiàn)在才完全明白了,為何小東家會對于新聞報紙這么孜孜以求?!?p>  ————

  臘月二十四,

  民間稱這天為‘交年’,而且這天要行祭灶之儀,坊間都要印灶馬,百姓買了灶馬回去要在灶前焚燒,此為送灶君上天。

  除了送灶君上天,還要為他準備吃食,一般都有膠牙餳、糯花米糖、豆粉團和小糖餅。此外,還要召集一家老小羅拜灶君前,并且要說:辛甘臭辣,灶君莫言。

  家家門前還要換新的桃符、門神、春帖、鐘馗、福祿、虎頭、和合諸圖,從這天之后,街坊蕭鼓之聲,鏗鏘不絕。

  報社這個小四合院里,這天同樣在祭灶君,一片歡聲笑語。雖然大家來自不同的地方,但彼此同事已久,情誼早非常人可比。當然祭了灶君之后,也希望來年報社依然紅紅火火。

  大中午,同事間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頓涮羊肉,正當眾人酒酣耳熱之時,卻有陌生人登門到訪。

  一炷香后,這陌生人和舒岱宗、柯先生,這三人便出現(xiàn)在后院西北角的一間小院里,這原本是柯先生在報社里的住所。

  進到一間不大的書房,很快鄭娘子又為三人奉上了茶,在退出之后順手將房門掩上,以便他們?nèi)撕蒙勈隆?p>  陌生人喝著熱茶,身體好容易暖和過來,這才斟酌著怎么開口說。

  原來這人正是報社的‘爆料人’,通過為報社打探消息來賺取報社的‘辛苦費’。

  “柯先生不是一直想深挖徐家的事嗎……”

  “怎么,有消息了?”柯先生一聽神情一下專注起來。

  爆料人卻搖搖頭:“沒有……”

  “那你問什么問?”柯先生一下又卸了勁。

  “不過無意間倒是聽到另外一個驚天大消息!”

  “切~,你別賣關子好不好,”舒岱宗對他說一半留一半的毛病頗為惱火,“年底了,你不想掙點過年錢?”

  “想啊,怎么不想?不想就不來了,”爆料人嘿嘿一笑,顯得頗為自信,他伸出一個巴掌,繼續(xù)道:“但是最好先把價錢談一談……”

  舒岱宗眉毛一挑,乜斜他道:“喲,感情你這還是大新聞吶?”

  “絕對是你們想要的天大新聞!”

  舒岱宗打量著這位,眼神犀利,仿佛在判斷他這話的真假,“錢好說,我報社無論多高的價錢都給得起,不過嘛……”

  “大新聞不是你說它大,它就大,”柯先生把話接了過來,“你憑什么說你打聽來的就是天大新聞?”

  爆料人斟酌一晌,又道:“跟福王爺和耶穌會有關,算不算大?”

  聞言兩人一驚,彼此對看一眼,立馬懂了對方心里想做什么。

  舒岱宗提高音調(diào),說道:“好!我可以先承諾你付你頂格‘辛苦費’,但我們要丑話說在前頭,要是虛假的,或是不翔實的,似是而非的消息,那對不起,這錢你就得不到?!?p>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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