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弦的世界葉 (八)
七.
歐洲山林的古堡里,路德坐在燈火輝煌的大廳之中。
老軍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這扇門是純白的金屬色,頗有一些科幻風(fēng),和古堡的厚重石頭墻壁格格不入。
老軍人關(guān)上門,這扇門憑空的消失在灰黑的石頭墻壁上,連同門里乾坤的實驗室一起消失了。
老軍人走到長桌之前笑道:“好多年不見了,門主大人?!?p> 路德溫和的笑了笑道:“是啊,好多年不見了,老伙計,你這次是來討債的吧?!?p> 老軍人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說道:“什么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當(dāng)年我繼任官字門話事人的時候,在你這里為你拼過一次命,你也承諾過為我卜算一卦。
這一卦當(dāng)時我沒有用掉,現(xiàn)在我需要用它了?!?p> 路德道:“如果說算卦的話,李十八的能力也不在我之下的,你又何須求乾坤把你大老遠送到我這里來?!?p> 老軍人眼帶笑意的看著路德:“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路德?lián)u搖頭:“算卦很累的?!?p> “好吧?!崩宪娙瞬辉倮@彎子,單刀直入道,“李十八說,‘這事必須來問路德才行,否則味道不對?!?p> 嗯,這就是他的原話了?!?p> 路德哂笑道:“李十八真是越來越懶了。
也罷,我欠你的始終都要還的。
說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p> 老軍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認真的問道:“我想問問仙人事情?!?p> 路德眉毛一挑,有些驚訝的看著老軍人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老軍人神色肅然,沒有說什么。
路德眼中露出一絲復(fù)雜的神色,嘆了口氣道:“好吧,不過仙人比我厲害的多,我能算到的事情都是他允許我知道的。
而且我在卜算任何事情的時候,他都清楚的知道我卜算了什么,就連我們今天的談話也躲不過他的眼睛。”
老軍人嚴肅的點點頭。
路德無奈的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勸你了,你問吧?!?p> “先前仙人曾經(jīng)出手一次,算是試探也好,警告也罷,我們平安的過來了。
李十八曾說,在歸滅之前,仙人還會有一次大動作,我想知道這是不是已經(jīng)不可避免了?”
路德聽了這話,沉默了一下答道:“是的?!?p> 老軍人眉頭一皺,再問道:“也就是說無論我們做什么,這件事情已經(jīng)是必然了?”
路德毫不猶豫的再次說道:“是的。”
老軍人緊緊的盯著路德問道:“那么歸滅是不是也不可避免了?不管仙人做不做這件事情?”
路德深深的看了老軍人一眼道:“是的?!?p> 老軍人嘆了口氣又道:“請把這個答案告訴老六?!?p> 路德點點頭。
老軍人剛要往下問,路德卻皺眉道:“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其他的問題,但是仙人送來一條消息給我,還請你先聽聽。
這條消息我一字不落的轉(zhuǎn)達,至于怎么決定就是你的事情了。
仙人說:‘你下面的問題,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答案,所以還是你自己來當(dāng)面問我吧,反正你已經(jīng)決定要見我了。
至于來的辦法,我已經(jīng)給你開了一條近路。
只要你爬上路德的高塔,打著手電從天井跳下來,就能見到我了?!?p> 老軍人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隨即就舒展開,笑著點點頭。
路德眉頭卻皺的更緊了,開口問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去見他?
你知道一進他的門可就再也出不來了?!?p> 老軍人看著路德,似笑非笑道:“這些年我在官字門話事人的位置上,不得不謹言慎行,現(xiàn)在卸任了才終于輕松下來。
卸任以后我不必考慮太多的事情,反倒敢于問一些平時不敢提的東西了。
比如,我現(xiàn)在就很好奇,你嘴上勸我別去,可如果我給你決定權(quán)的話。
你是想讓我去仙人的屋子呢,還是不讓我去呢?
或者我們再說的明白點,我這一去就必死,但這卻是火種計劃不可缺少的一步。
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拼掉性命去開啟這個計劃呢?”
路德神色一變,有些不悅道:“這個玩笑可不好笑?!?p> 老軍人臉上的笑容也退去了,開口道:“說實話,對于火種計劃我也沒有多少把握,一直在猶豫中。
既然今天見到你,那我就給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權(quán)力。
你也聽到了,我要去見仙人就要進你那座高塔,要進那座高塔就必須你點頭才行。
現(xiàn)在只要你給我高塔的鑰匙,我就去見他;如果你不給,那我就不去了?!?p> 老軍人一臉嚴肅的看著路德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完了這些話。
路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想了許久,他才掏出鑰匙扔在了桌子上,有些嘶啞的開口道:“對不起?!?p> “不必說對不起?!崩宪娙丝粗€匙輕嘆一聲,“你只是我的上司,我們之間并沒有太深的私交。
不過你能如此輕易的贊成火種計劃,恐怕你真的不是這世上的人?!?p> 路德抬起頭和老軍人對視著,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我在乾坤那里問到了一個答案?!崩宪娙擞謬@了口氣,“這個世界分為很大和很小的兩支?!?p> 老軍人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長著兩瓣葉子的枝條。
他指著枝條說:“乾坤告訴我,這世界是從震動的弦開始的。
往大走是我們的世界,往小了走是另一個對稱的世界。
在那個極小的世界里,物理規(guī)律和我們的世界是完全一樣的。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男人生活在滿是光明的世界里,他并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另一支中,還有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女人和他遙遙相對。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歐式長裙的漂亮姑娘?!?p> 路德的瞳孔狠狠的一縮,嘴唇也微微的顫動了起來。
“后來男人加入了精五門,有了神通,這神通很強,強到可以穿過最大和最小兩半世界之間最基本的屏障。
于是,在那個浪漫的一天里,他們相見了。
男人愛上了女人,女人也愛上了男人。
可是屏障卻始終是屏障,他們無法真正在一起。
男人最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半邊世界,但是卻將一絲聯(lián)系留在了自己的影子中。
這個男人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卻穿著一襲黑衣。
那個姑娘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卻穿著一襲白衣。
他們只有在影子中才能互相嗅到彼此熟悉的味道。
這個男人日日思念之下,終于畫出了八卦。
你看,白色的世界里有一點黑,這個黑點代表了男人,而那個黑色的世界里有一點白,這個白點就代表了姑娘。
他們兩人之間隔著的,就是八卦中間的那道波浪線,象征著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屏障。
你說這道屏障,是不是像極了一根弦呢。”
老軍人笑了,笑的很開心,卻掩飾不了眼中的一絲冷意。
“這個男人日日夜夜思念姑娘,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如何打破這根弦,但是以他的能力卻無論如何都辦不到這一點。
后來,這個男人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高人。
男人知道,這位高人可以幫助他打破世界的基本規(guī)則。
他付出了很大代價,請動這位高人出手破除世界的基本界限。
然后他們成功了。”
老軍人狠狠的把那根樹枝的兩瓣葉子拔了下來,啪的一聲拍在了桌面,又隨手將殘破的枝條丟在了地上。
“可是,那個男人的世界,隨著基本規(guī)則的破滅也毀滅了。
這個結(jié)果,男人在事前就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在世界崩潰的時候帶著那個姑娘從世界毀滅的災(zāi)禍中逃了出來。
自此以后,他們成了無家之人,只能漂泊在其他的世界之中。
他們著實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歲月,姑娘也在漂泊之中閱盡諸般道法,頓悟了世界的規(guī)則,成了悟道者。
姑娘的能力漸漸變強。
終于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男人為了兩人團聚,竟然犧牲了整個世界所有生靈的狠毒真相。
姑娘憤怒之下想要殺掉那個男人,可是男人實力高強,姑娘遠不是對手,眼看就要失敗了。
這個性情剛烈的女人,在最后關(guān)頭竟然舍去了自己的性命,強行將男人的性命奪來一半。
自此以后,兩人兩體一命。
一個人清醒,另一個就必須沉睡。
兩個人就這么永遠生活在爭奪生命的痛苦之中?!?p> 老軍人輕輕拿起桌上的鑰匙,看著雙手按在桌上微微顫抖的路德淡淡道:“你利用我多年,現(xiàn)在我翻開你的傷疤,我們算是兩清了。
走之前我只問你最后一句話,那個打碎世界的強者,和海字門有關(guān)系么?”
路德聲音嘶啞的說道:“你既然已經(jīng)猜到了,又何必問我!”
老軍人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整理了一下衣裝,面容嚴肅的對著路德行了一個叉手古禮道:
“不論你腳下的這個世界是不是你漂流過的第一個,也不論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壞消息。
我希望你能在它也破碎之前,為它做點什么,就算是彌補一下你對故土的愧疚了?!?p> 不等路德答話,老軍人扭頭昂首大步離開了。
空蕩的大廳里只剩路德一人。
一向溫和的路德再也忍不住,狂怒的揮拳砸在桌子上,足有兩指厚的實木桌子竟然被他一拳砸穿,鮮血從他的指尖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
路德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一樣額頭青筋暴起,雙目通紅仰天長吼,像是要把他在心底壓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緒徹底宣泄出來似得。
半個小時之后,老軍人打開手電面帶微笑的從塔頂跳進了天井。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而殘忍的弧線,安詳?shù)乃ぴ诹藞杂驳陌咨^地面上。
老軍人身下的石頭地面緩緩的軟了下來,化成一股黑色的泥漿,慢慢的將老軍人的身體吸了進去,只剩一片干凈。

八尺云霄
還記得嗎,魔鬼最擅長的,是蠱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