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關(guān)城。
奔波半個多月總算是到了,進(jìn)城入府之后一行人先去了含輝樓。
進(jìn)樓之后三人跟著諸玉宸上了二樓,司品月環(huán)視房間,她還沒有進(jìn)過這間屋子,發(fā)現(xiàn)果然已經(jīng)堆積了不少事情等待諸玉宸處理。
諸玉宸先是向諸峻諸歡交待完事情之后,才轉(zhuǎn)而向坐在一旁的司品月道:“品月,你先還是在原來的綠滿軒住下吧,之后...之后等我把手里的事情處理完再找你。”
諸玉宸有些不太確定司品月的想法,不知道她是否還愿意做這份工作,而且有些事情他也需要時間來謀劃。
司品月還沒開口,諸歡就先開口說道:“品月,要不你住在我的宅子里吧,我買的宅子還一直空著呢?!?p> 司品月發(fā)現(xiàn)諸歡這人是越來越不顧忌了,當(dāng)著大家的面也說出這種話來,翻了他一個白眼并不理睬他,起身向諸玉宸行了個禮就準(zhǔn)備回去了。
出門的時候路過諸歡的時候還踩了他一腳,順勢捻了捻,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說話注意點。
司品月出門后,諸峻敲了敲椅子扶手,調(diào)侃地看著諸歡:“諸歡,你這樣子讓我很是懷疑,以后你們家是你做主呢還是品月做主呢?”
諸歡聞言眉毛一挑,從袖口抽出扇子展開,扇了兩下道:“你這就是羨慕,郭小姐說一你不也不敢說二,我倆是半斤八兩。”
諸峻聞言卻沒有再接話,像是想起了什么輕輕嘆了口氣。
諸歡從之前就有意無意地觀察著諸玉宸,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翻看桌上堆積的文件,仿佛并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
諸歡捏了捏扇子,希望他是多心了吧。
……
諸峻和諸歡先后離開之后,諸玉宸留在含輝樓繼續(xù)整理了一下堆積的事務(wù),饒是他是個多次被祖父夸贊耐心沉靜的人也不由有些煩躁。
又坐了一會兒之后,才決定出門去尋祖父,手上的事情能解決一件就先解決一件吧。
因為問了人知曉祖父在城外雙湖垂釣,諸玉宸便騎了馬往關(guān)城外頭去了。
這雙湖的名字由來就是因為它是個雙生湖,兩湖之間隔得很近,中間那條路在長時間湖水的沖刷下,已經(jīng)變得越發(fā)窄了,估計再過上十幾年這雙湖就要合二為一了。
雙湖在關(guān)城外頭不到幾里地的位置,八月份來這兒的多是向諸一肅一般垂釣的人,諸家的人看見了來此處的諸玉宸,連忙帶著他來到諸一肅垂釣的位置。
諸一肅此時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水下的動靜,即便是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也沒回頭。
“祖父?!敝T玉宸在祖父身后幾步停下,拱手行了一禮。
諸一肅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自己的孫子,前段時間恒城的事情他也有耳聞,也派人去查了,只是暫時還沒消息。
諸一肅看了一眼諸玉宸之后便又轉(zhuǎn)了回去看自己的釣竿,“可是查清楚了?”
旁邊候著的下人要給諸玉宸搬椅子過來,被諸玉宸拒絕,一邊回答祖父的話:“查清楚了,是四叔?!?p> 諸玉宸將這段時間的調(diào)查情況告知了諸一肅,諸一肅也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雖然他的人因為時間等問題暫時還沒有查清楚此事,但他總還是有著自己的猜測的,而他對自己的兒子也總是了解的。
兩人一坐一站沉默了一會兒,八月的天氣還是很熱的,尤其是在這午后時光,但這爺孫倆可能是因為體質(zhì)原因,在大太陽底下待著竟然一絲汗也無。
諸一肅抖了抖魚竿,發(fā)現(xiàn)餌食早已被吃光,也不惱,拎過來就重新上餌下釣,才終于像思考好了一樣開口道:“這件事情你不好出面,我來處理?!?p> “但憑祖父裁決?!敝T玉宸這次來也就是希望祖父出手,四叔給他使絆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這確是他第一次跟祖父...算是告狀吧。
諸玉宸沒有仔細(xì)詢問祖父要如何處理諸繼文,但他猜測,以后可能是見不到四叔了。
如果非要討論的話,諸玉宸對四叔肯定是有感情的,像是長輩也像是朋友,盡管后來他們之間漸漸有了忌憚,有了猜忌。
在諸玉宸出神的時候,諸一肅突然開口:“宸兒,你知不知道當(dāng)時祖父為什么選了你而不是你四叔?!?p> 諸玉宸站在諸一肅身后,下意識搖了搖頭。
諸一肅沒有回頭卻好像瞧見了一樣繼續(xù)開口說道:“其實在很多方面,繼文是要強(qiáng)過你的,如果我當(dāng)時選了繼文當(dāng)諸家的下一任家主,加上你又不是那種會嫉恨他的性子,一切都好像會比現(xiàn)在好?!?p> 諸一肅停頓了一下像是有些嘲笑自己一般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糊涂?”
“祖父...”諸玉宸沒有回答,站著往遠(yuǎn)處眺望,他在第一次意識到四叔對他的惡意的時候,確實有這么想過,如果接任諸家的是四叔,是不是一切都會好好的。
但受益者是他,他怎么可能去責(zé)怪祖父。
諸一肅這時候好像也覺得太陽太過晃眼了些,拿起腳邊的斗笠給自己戴上,還拿了一個遞給諸玉宸,讓他也戴上。
諸玉宸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給自己戴上,兩人穿著相同顏色的衣衫,用斗笠遮住了諸一肅花白的發(fā)絲,從背后看,兩人看上去竟十分相似。
“如果現(xiàn)在諸家是處于需要銳意進(jìn)取的階段,那我當(dāng)時肯定毫不猶豫選擇繼文,他的能力和他的野心完全能讓諸家更上一層樓?!?p> 諸一肅沒有顧忌到這番話是否會傷到諸玉宸,繼續(xù)說道:“可現(xiàn)在諸家已是烈火烹油,當(dāng)今圣上是位明君,可他畢竟不是先皇,對諸家也沒有多少感情?!?p> “而且明君...才會讓諸家更為艱難?!?p> 諸玉宸沒有驚訝沒有難受,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都是明白的。
“...繼文是個好孩子,是我害了他。”諸一肅沉默良久之后又開口。
當(dāng)年決定放棄諸繼忠這個大兒子之后,諸一肅一開始選定的人確實是諸繼文,他和妻子一遍遍地告訴諸繼文他要努力,他要接過整個諸家的擔(dān)子。
但最后也是他放棄了諸繼文,妻子雖然不解但最終還是尊重他的決定。
也是因為他年紀(jì)漸漸大了,開始看清楚了諸家頭頂?shù)暮谠疲瑤状稳暮饬?,還是決定讓更穩(wěn)妥的孫子接任。
若是從來不給人希望便也罷了,給了他又從他手里奪走。
“唉...”諸一肅最后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手中魚竿已經(jīng)有了動靜,他卻忘記要提竿了。
……
司品月出了含輝樓之后,就熟門熟路地帶著新玉到了綠滿軒,綠滿軒里面還是蘇合等人,和司品月之前來的時候一樣。
這一路奔波,可是把新玉瘦了一圈,乏得很,現(xiàn)在一從動蕩的馬車上下來就想睡覺。
先帶著新玉睡下,司品月就在廳里和蘇合聊天,她幾乎也沒什么行李可收拾,笑著跟蘇合說又要添置衣衫了。
兩人沒說多久就聽小丫頭說諸依依來了。
司品月忙起來迎接,諸依依就已經(jīng)進(jìn)了門了,見了司品月就開始哭。
司品月忙扶著諸依依坐下,掏出帕子給她拭淚。
“怎么了這是,一見了我就梨花帶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么壞人欺負(fù)了你的呢?!?p> 諸依依伸手捏了捏司品月的臉,吸了吸鼻子才開口:“你還說呢,這段時間可是擔(dān)心死我了,之前恒城來信給哥哥的時候,我聽到消息差點沒嚇暈過去,也不知道給我來個信報個平安?!?p> 司品月這才知曉諸依依在哭什么,一時間有些愧疚,她當(dāng)時讓人含糊她的死活,只想著不讓對方察覺,卻忘了有人會傷心。
“喵~”諸依依還待開口問司品月,就聽到房間里面有貓在叫。
“是飯飯,它也來了呀。”諸依依之前在恒城的時候就經(jīng)常擼飯飯,這么久沒抱還怪想的,便伸手抱起了飯飯放在膝上。
“怎的胖了這許多?”諸依依捏捏飯飯的爪爪笑道。
自然是有人喂的,司品月想起了喂貓的人,一時間又有些難受,便沒有再開口說話。
諸依依擼著飯飯油光水滑的毛,終于又想起來問司品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就又是暗殺又是放火的?”
司品月越過桌子揉了揉飯飯的腦袋和下巴,讓蘇合和沉香都出去之后才嘆了口氣把事情告知了諸依依。
既然諸玉宸讓她不必躲躲藏藏,那她也就大概知道這事兒不如她想象的那樣復(fù)雜,告訴諸依依也無妨。
諸依依聽到品月的經(jīng)歷,忍不住將自己放在品月的位置去想象,不免也是一陣心驚害怕,又抽泣起來。
司品月看到依依又哭了,無奈道:“好了,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諸依依聽著司品月的語氣,抽泣之中還不忘白司品月一眼,她這么哭是為了誰啊。
好不容易等諸依依哭完緩過氣來,喝了杯茶補(bǔ)充水分才想起來司品月剛剛的故事里面一人的結(jié)局:“等等,你剛剛是不是說,從詩死了?”
司品月嗯了一聲,順便伸手給諸依依空了的杯子續(xù)上茶水。
諸依依接過茶杯,放在自己面前長舒了一口氣:“從詩的事情,其實我也知道一二?!?p> 司品月有些好奇,他知道諸玉宸諸峻和諸歡應(yīng)該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但這仨人都不跟她說:“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從詩也算是命途坎坷,四五歲的時候就被家里面賣了,她那時候太小也不懂,以為是自己被人騙走了,就從牙婆手里跑了,想要一個人跑回家去,一個小孩子在外面路也認(rèn)不全,跑了一陣就癱倒在路邊了,是四叔救的她,后來還領(lǐng)著她去找了父母??上改敢娝芑貋硎菦]有絲毫的開心,反而怕牙婆來找他們把錢要回去,賣女兒的錢可都已經(jīng)拿來給大兒子娶媳婦下聘禮了。四叔見她懵懵懂懂實在可憐便也帶著來了關(guān)城,交給管家當(dāng)了諸家的丫鬟,她曾經(jīng)還在我院里伺候過,那時候的她,是個陽光開朗的人,說起來倒跟你挺像的。”
司品月一陣唏噓之后又有些困惑,她認(rèn)識的從詩好像跟諸依依口中的很像,但又不那么像。
便開口問了諸依依,諸依依聞言又是嘆息一聲。
“后來我貪涼是生了一場大病,祖母生氣便把我院子里的人換了個干凈,連沉香都是哥哥求情才保下來的。后來我好了之后,聽人說...聽人說她好像爬了四叔的床,也是丫頭們中間傳來傳去被我聽見了,不知道真假。但后來又是一番輾轉(zhuǎn),不知道為什么,她去了恒城。”
“去年我去恒城瞧見她的時候,還有些不敢認(rèn),她變得有些...”諸依依斟酌了一下措辭,“變得有些太像諸家的丫鬟了。”
司品月啊了一聲,更困惑了,諸依依這話是什么意思,從詩本來就是諸家的丫鬟,什么叫變得太像諸家的丫鬟?
諸依依看著司品月,有些苦惱,覺得自己表達(dá)不清:“我前面不是說她很像你嘛,你當(dāng)丫鬟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你知道嗎?”
司品月點頭,她當(dāng)然知道啊,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不就是一個丫頭嘛,雖然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當(dāng)時的行為可太不正常了。
司品月想到這兒突然明白了諸依依的說辭。
諸依依看司品月好像明白了,才送了口氣,捧起茶杯潤了潤喉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一兩年間變成這樣的,沉香說人總是會變的,也有小丫頭說從詩是對四叔愛而不得才變了模樣的,但我總覺得不對,四叔救了她是不假,但是她五歲左右就來了諸家,這么多年至少一直到伺候我的時候,我都沒瞧出來她對四叔有什么不一樣的心思,怎么會突然就愛得死去活來甚至還變了個人似的?!?p> 司品月突然回憶起她短暫地被謠傳成諸玉宸的房里人的時候,從詩似乎很是擔(dān)心自己,現(xiàn)在想來,還真有可能是有什么過來人的經(jīng)歷。
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是揣測了,從詩已經(jīng)走了,也許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諸繼文一人了。
在冬夏
祝自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