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有鼠路,蛇有蛇道。
江湖三教九流,派系眾多,各有稱呼。
其中有一類就混跡在民間市井之中,傳聞頗多,留下諸多詭異,即為“五花八門”。
五花為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火棘花、土?;ǎ泻衔逍兄?dāng)?shù),各有異力。
金菊花為賣花女,木棉花指赤腳游醫(yī),水仙花為酒樓歌女,火棘花為街上賣藝人,土?;▌t是挑夫棒棒。
八門契合八卦,和五花類似,分別是一門巾、二門皮、三門彩、四門掛、五門評、六門團(tuán)、七門聊、八門調(diào)。
巾是算命半仙,皮為狗皮膏藥,掛指雜耍演員,評為評書相聲,團(tuán)在街頭賣唱,調(diào)管喪禮紙花,聊即戲班說唱。
而這第三門彩,即為彩戲師了,也就是江湖變戲法的。
彩戲師手段多變,借助各異道具,往往能展現(xiàn)神乎其神的戲法效果,世人往往以為神異,其實多為障眼法。
三個水缸大的瓷杯在空中急速盤旋,亂人眼目,忽左忽右,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控制著它們來回洗牌,不一會就很難辨別出收走哮天犬的到底是哪個。
莊克久在江湖混跡,還是能一眼看出這正是民間有名的戲法“三仙歸洞”。
同樣的戲法,普通人使來只是迷惑人眼的障眼法,金無命這個彩戲師修士使用出來,自然是天壤之別。
彩戲師通常都有“大變活人”、“彩巾變魚”、“八仙過?!钡劝褢?,看似障眼法,卻也防不勝防。
這彩戲師能從道化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分明是性命攸關(guān)之際,憑借本能使用了類似“大變活人”的金蟬脫殼之法,脫離詭物之身,死中求活。
雖然靈性大衰,但也因此恢復(fù)了神智,擺脫了失控狀態(tài)。
從這一點,不說彩戲師斗法威力如何,光是生存能力,就足以名列諸多修士流派的前列。
“果然,能成為入品修士的沒一個好相與的!”莊克暗吐一口氣,雖是驚訝,卻也無太多意外。
只因修士斗法,各有隱秘手段,妄想碾壓而勝,本就不是莊克的奢望。
而此時場中金無命這個彩戲師笑容卻顯陰森,對著四周虛空喝道:“二郎真君,我雖不知你在何處,但你的這條妖犬今日卻是休想逃了!如果我所料不錯,此犬是你的修行本命物!失了這條妖狗,看你還如何裝神弄鬼?”
他似乎拿定了莊克這個所謂的二郎真君,雖不知哮天犬到底與莊克是何等聯(lián)系,但老江湖的他還是能看出哮天犬對這二郎真君來說至關(guān)重要,心中更是恨極了莊克。
他在丐幫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丐幫內(nèi)部修行組織丐仙門中也是擔(dān)任要職,掌管丐幫在洛京的諸多修行事務(wù)。
如今一著不慎,顏面掃地,損失了六個屬下“道具人”,若是傳出去,還如何統(tǒng)御下屬?
彩戲師之手段,皆在戲法之上。
而要施展戲法,就必須“道具”和“道具人”的配合。
他原本下屬有六個“道具人”,雜耍、算命、郎中等各有分類,各自分化了他身上一部分靈性,故這六個凡人才能掌握詭譎手段,并且還做了“乾坤布袋”、“落魄幡”、“百毒葫蘆”等六件道具分配給他們。
現(xiàn)在人毀寶亡,他靈性大損,一下子從九品上境的彩戲師跌落谷底,現(xiàn)在只能純靠自身手段了。
但要想維持地位,不拿下這二郎真君,洗刷這番奇恥大辱是不可能了。
金無命言語相逼,莊克卻是面目淡淡,不做理會,而是循著無形的心神聯(lián)系去感受。
他感應(yīng)到哮天犬似乎處于一個封閉空間內(nèi),方位顛倒,上下左右難分,左沖右突,始終找不到出路。
麻煩了!
同樣是“三仙歸洞”,彩戲師是不是修士,使出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幾乎難以看出原來戲法的影子。
這法術(shù)竟有點壺天術(shù)的底子!
莊克心頭一沉。
修行術(shù)法共分為三類,為方術(shù)、法術(shù)、道術(shù)。
方術(shù),又稱“秘術(shù)”,顧名思義,即為秘方專屬之術(shù),比如說皮影匠的詭秘皮影,以及眼前彩戲師的奇異道具皆是此類。
法術(shù),則為通用之術(shù),理論上任何派系的修士都可能學(xué)會。
而道術(shù),則完全不同了。
道,為大道源流。
要想學(xué)會道術(shù),首先秘方要暗合此道,同時還要對道術(shù)本質(zhì)有著極深的領(lǐng)悟。
就好比道教有數(shù)的大神通袖里乾坤,道教玄功、丹鼎、風(fēng)水各派都有可能掌握此術(shù),至于能不能煉成,就修行在個人了。
而壺天術(shù)則是道術(shù)之流。
壺中通天,內(nèi)有乾坤,容納空間。
金無命這彩戲師竟能憑借三個瓷杯道具,以三仙歸洞使出類似壺天的術(shù)法。
這是莊克所料不及的。
這也正是斗法的恐怖所在。
各派各有奇術(shù),哪怕派系相同,秘方不同,也會天差地別。
而秘方哪怕相同,修士對其開發(fā)掌握不同,手段也是各異。
若不了解對方底細(xì),隨時都有可能翻車。
見這金無命不死不休的架勢,莊克越發(fā)小心,卻也心中暗哼了一聲。
既然你不愿罷手,那就斗一斗吧!
他自忖身居幕后,敵在明,我在暗,并沒有不戰(zhàn)就退的道理。
哮天犬作為手上唯一的皮影妖,是絕不能丟棄的。
若論變化詭秘,我皮影匠也不輸于人!
嘩!
莊克心思一動,立見虛空中升起漣漪,有霧氣彌漫,像是一重處于透明半透明之間的影幕,將彼此隔絕兩半。
影幕之后,紅燭燈籠透照,映照出種種詭譎身影。
“來了!”金無命目**光,緊盯著影幕一絲一毫的變化。
事實上,莊克忌憚彩戲師的手段,金無命何嘗不是如此,而且更為謹(jǐn)慎。
要知道,他到現(xiàn)在都沒看出莊克是那一派系的修士。
莊克的幕后狀態(tài),太過詭異,讓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看似薄薄一層影幕,不像是異空間,也不是障眼法,卻與世隔絕,若即若離,卻又有干涉外界之異力。
好邪乎的方術(shù)!
這樣詭異的能力,金無命猜出這絕不是法術(shù)、道術(shù)之類,而是這二郎真君獨有的方術(shù),不可復(fù)制。
方術(shù)詭異,防不勝防。
看破這一層,金無命不愿再等了。
若是等對方施施然使出手段,再想從容應(yīng)對,可就太遲了。
必須先下手為強(qiáng)!
此時剩余的草頭神軍團(tuán)在莊克提線控制之下,前赴后繼涌來。
卻見金無命卻一點不慌,明明赤著上身,卻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條嶄新的彩綢,攥在手心中,隨后一點一點抽出,一點一點拉長。
這彩綢像是無邊無際一般,無限延長,隨風(fēng)飄舞。
不一會,就籠罩在整個陋巷上空,仿若一道絢麗的云霞,更是翻滾不止。
殺!
彩綢飄柔,毫不受力。
草頭神手持十八般兵器刺來,落入其中,就再無聲息,更是一個個被掃蕩而開,打回原形。
刷刷刷!
金無命單手成刀,對空來回斬下。
彩綢一瞬間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卻又分散而開,如云霧重聚,以一種無比奇妙的方式嫁接到了一起。
正反面不分,扭曲怪異,不斷旋轉(zhuǎn),周圍之物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再也難以脫離,更是直朝影幕席卷而來。
莊克要么徹底顯現(xiàn),要么就要徹底被斷開外界的聯(lián)系。
無論哪一種,都是十分被動的選擇。
剪巾巧接!
雖然展現(xiàn)出的方式十分另類,類似前世的克萊因瓶,但莊克還是一眼認(rèn)出,這是民間戲法“剪巾巧接”的詭異化。
既然如此……
莊克十指微動,就有一個個倩麗的小小美人從袖口中飛下。
等到脫離影幕后,已然化作一個個手拿玉梭的天女。
“仙主有令,各位妹妹們,該是我們出場的時候了!”為首的大姐回身朝著莊克道了一聲萬福,隨后捂嘴輕輕一笑。
“是,姐姐!”其他天女紛紛應(yīng)道。
眾天女手持玉梭,在空中來回飄飛,手中玉梭牽引。
那彩綢飄飛,結(jié)構(gòu)無比復(fù)雜,卻在她們穿針引線之下,被抽出道道絲線,肢解開來。
“這是什么法術(shù)?”金無命又驚又怒,手握一端彩綢,來回卷動,掀起綢浪翻滾,似要將這些可惡的美人兒徹底卷飛。
但玉梭天女笑聲如鈴,身在空中,輕靈飄飛,沾染不到絲毫。
來回追逐間,沒有半點人間煙火氣,玉女飛天,美輪美奐中,藏著殺伐之機(jī)。
天女手下梭子來回縱橫,不一會彩綢就支離破碎起來。
此時幕后莊克十指已經(jīng)舞成了幻影,額頭隱有汗跡。
面對這彩戲師的驚怒,他抿了抿了嘴唇,可沒有回答對方的必要。
皮影匠的每個皮影都不是憑空捏造的。
一個皮影,就是一個故事。
若沒有人心的注入,情緒的共鳴,皮影就沒有靈魂。
所以制作皮影,需要極為豐富的想象力,以及極為敏感的人心洞察力。
這個世界文娛匱乏,文化不盛,而皮影匠作為旁門左道,一向不入社會主流,文化不高,自然也難以制出皮影的經(jīng)典之作。
而莊克卻不同,穿越而來,活出第二世。
人生閱歷,不是其他皮影匠可比的。
自從服用了皮影匠秘方以來,雖然久久沒有煉化,但前世在那個文化鼎盛世界的豐富經(jīng)歷,卻也足以讓他積累無比深厚的底蘊(yùn)。
吸取前世文化之精髓,制作的每一件皮影拿出去,都堪稱經(jīng)典之作,
這一點無憂居上的房梁就是證明,為長寧坊第三大荒唐。
這織女飛天皮影組就是其中一件得意制作。
織女在東方神話中是編織仙女,連滿天的祥云都是出自她們之手,無形的絲霧為紡線。
能織,自然就能拆!
這小小一件彩綢,材質(zhì)再為細(xì)密,就如同遇到克星一般,不一會功夫就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化作漫天游絲,視線一空。
“可惡!”金無命面色陰沉如水,從百納袋中取出一個小小彩圈,猛然往空中一丟。
叮叮叮!
彩圈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不一會,就數(shù)十上百,碰撞個叮叮作響。
噗!
嗤!
嗚!
……
火焰、飛刀、風(fēng)卷…彩圈盤旋個不停,絡(luò)繹不絕地吐出各種恐怖之物。
“啊!妹妹……”飛天織女驚恐逃散,有幾個姐妹走得慢了,就化作了飛灰。
莊克顧不得心疼,不自覺十指舞得更快。
錚錚錚!
銀線繃緊,連連作響,快如疾風(fēng)驟雨。
一時間織女漫天飛舞,身形快如幻影,暫時避其鋒芒。
莊克也趁機(jī)看出這一戲法的來歷,為羅圈獻(xiàn)彩。
但民間的羅圈獻(xiàn)彩只是憑空變出瓜果梨桃、青菜、花卉、小動物的尋常之物。
而金無命這羅圈中卻是噴薄出天地自然之威,地火水風(fēng)齊聚,兩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飛天織女只能織線縫云,應(yīng)對不了這一宏大恐怖的戲法。
“回來!”莊克當(dāng)機(jī)立斷,沉喝一聲。
織女姐妹們?nèi)缑纱笊猓癸w而回,想要回歸幕后。
“哪里走?”金無命得勢怎肯放人,羅圈破空砸落而下。
“呔呀!”
一聲大喝,聲如悶雷,震天動地。
“什么人?”金無命危機(jī)大起,本能后退。
就像一柄烏黑大槍破開影幕,橫掃而來。
砰砰砰!
橫掃千軍之勢,十來個羅圈就此破碎。
一員九尺無雙武將龍行虎步踏上臺來,手持一丈七尺六分三厘的霸王槍,身穿烏龍吞天鎧,身披虎皮紅戰(zhàn)袍,腳踏飛云萬里靴!
臉譜是黑花白眉臉,眉毛一揚,便見王霸之氣,人心膽寒。
“看前方黑洞洞,必是那賊巢穴,待俺走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霸王手持霸王槍躍入場中,當(dāng)真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槍法霸道卓絕,在空中舞成暴雨梨花。
地石、火雨、水流、風(fēng)卷……寒芒之下,紛紛破碎。
“這是那一尊武將,竟如此勇猛?”
金無命滿是荒謬之感,看這武將面帶臉譜分明是一個戲班武生,怎么戰(zhàn)斗起來比戲里唱得還猛!
如此猛將,從未聽聞?
最可怕的是,這武將身上有著一股王霸之氣,非統(tǒng)帥百萬大軍建立霸王基業(yè)不能養(yǎng)成。
武將再是勇猛,哪怕天下第一,也不能養(yǎng)成王氣,不然必被當(dāng)今圣上所忌!
難道這武將還是一方雄主?
哪怕以丐幫消息之靈通,匯聚四面八方之訊息,從未聽說過當(dāng)今天下有這么一位霸王?
難道…這也是變化之術(shù)?
金無命的眼神頓時變了,前所未有的忌憚以及殺機(jī)。
彩戲師以變化為看家本事,但這無中生有,變出活人,卻是絕不可能。
今日卻遇到了一個比自己更擅變化的修行流派?
讓此人做大傳承下去,以后彩戲師憑空在修行界多出一尊克星,彩戲師一脈還有什么未來?
仙人撒豆!
金無命小心掏出粒粒金豆,當(dāng)空散下。
一落地就化作一個個精悍甲士,手持長矛,圍殺霸王。
“咿呀!休傷我家大王!”一聲女子輕喝。
絕世美女頭戴鳳冠,手持鴛鴦雙劍,從旁殺來。
劍舞成幻影,身姿曼妙,殺機(jī)凜凜。
以一敵眾,那眾多甲士紛紛倒地,煙霧爆開,重作兩半金豆。
“有美人相助,我再無憂矣!”霸王仰頭大笑,手中霸王槍早已是舞得潑水不進(jìn)。
羅圈陣勢被破得七零八落。
……
扎草為龍!
金無命取出一根金色茅草,手法變化,不一會就在手中扎出一條草龍,脫手而去,化作大蟒大小,騰挪飛舞,當(dāng)頭抓下。
“巾幗不讓須眉!讓我們這些娘子會會你這條偽龍!”
嬌笑一聲,盛裝女子柳腰輕搖,凹凸曼妙,搖曳生姿。
她們眼角帶著別樣的嫵媚,長袖紛飛,漫天交錯,不一會竟將草龍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
刻石為虎!
金無命取出一個精心雕刻的石虎,落地成活,嗷嗚大叫,聲震四野。
“孽障,吃我武松一拳!”沙包大的拳頭當(dāng)頭打下,又快又猛。
猛虎還沒來得及逞兇,就被一拳給打蒙在原地。
……
彩戲師手法詭譎,戲法五花八門,重現(xiàn)民間傳說。
莊克藏身幕后,如二郎神在世,千變?nèi)f化,手段無窮。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一時間,各種變化之術(shù)在空中來回交錯,你來我往!
直到最后金無命手持彩巾,于空中化作一條銀河,往下傾倒。
頓時無量之水淹沒了人間!
蒲公英愛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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