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懷孕了
再怎么期盼時間過得慢點再慢點,終究到了兩人約定的最后一天。
天際鋪開一大片黃澄澄的柔色,像一副色彩明快的油畫。
賀安冉坐在天臺上,在空中垂下來那搖曳瘦弱的細腿仿佛輕輕一折就斷。
她一心欣賞著自然的巧奪天工,其認真態(tài)度,像是想把眼前這一幕深深地刻進自己的心里。
“賀安冉,你也就是這點本事?”
站立在一旁的許霆驍時不時抬起手腕看一眼時間,顯然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點。
讓他撂下蘇煙薇,就是為了看什么屁的朝陽,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如坐針氈。
但是對于賀安冉來說,不夠,一點都不夠。
才七天而已,短暫得就像一場虛幻的美夢。
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咳咳?!憋L漸漸大了,賀安冉以手握拳,抵在唇邊,隱忍地低咳幾聲。
喉間隱隱涌上一股腥甜的氣息,她抿了抿唇,將欲吐的沖動強行按捺了下去。
只見她眼神渙散,盯著虛空,幾近透明的唇挽起個淺淡的笑容,輕聲道,“夠了?!?p> “那就好?!?p> 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許霆驍收起了手,他微微側(cè)身,警告性地盯了賀安冉一眼。
“希望到時你可不會出爾反爾?!?p> 說罷許霆梟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留下利落的身影。
“不會?!?p> 話音一落,身后傳來“啪”的一聲,上天臺的鐵門被毫不留情地關(guān)上。
偌大的天臺,此時只剩下一個單薄的影子。
風穿堂而過,呼嘯聲肆虐,那點影子在風中搖搖欲墜。
“完了,我們真的完了……”
一行清淚劃過雪頰,賀安冉苦笑低喃,嘴中的味道苦澀不已。
下一秒,“哇”的一聲,她反應(yīng)迅速地捂住嘴。
可依舊遲了,一大灘血跡透過指縫,落在地上,星星點點,像寒冬里即將凋零的紅梅。
腦袋昏沉,眼前發(fā)黑,賀安冉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認知到。
自己已是個將死之人,時日無多了。
她后知后覺地心頭涌上一點害怕,她不能死,不能死……
起碼要等到她的澈澈有了生存的希望,她才可以死。
指尖顫抖地摸進了衣兜
里,她眼睫昏沉地垂下,語氣虛弱,“喂,110嗎?”
……
等賀安冉的意識徹底清醒過來,她已身在醫(yī)院。
她躺在雪白的被間,迷愣地發(fā)呆時,第一眼望去。
竟不知被子和她的臉之間,到底哪一個更白一點。
“賀小姐,恭喜你,你懷孕了!”
護士長從隔間里走出來,給她纖細的手臂上扎孔時,突然拋出個深水炸彈。
“什、什么?”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一時叫賀安冉?jīng)]有反應(yīng)過來。
心里涌動出無數(shù)的苦澀,她呆呆地詢問道,“真的嗎?”
她如此卑微的,用五年婚姻結(jié)束,來換取來這個可貴的機會。
“是啊,恭喜你?!弊o士長抬頭笑道,看向她時。
眼中不自覺含了一絲悲憫和欽佩。
如此堅韌的女人,如今終于得償所愿,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懷孕了,懷孕了……”
慢慢地緩過來后,賀安冉清麗蒼白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她的小手試探性地摸索在腹部,隔著病號服蹭了蹭。
那里平坦松軟,沒有一點懷孕的跡象。
但賀安冉的動作小心翼翼的,不敢使一點力氣。
因為她知道,那里正在孕育一個希望。
一個可以讓澈澈活下去的希望。
“太好了,媽媽馬上就可以讓你活下去了?!?p> 說這話時,賀安冉眼神溫柔,撫摸著肚子,語氣難得輕松。
這一躺,就躺上了兩天。
等她終于出院,她習慣性地回到了許家。
“你怎么進來了?”
結(jié)果一進客廳,正好與坐在沙發(fā)上看財經(jīng)報紙的許霆驍對上。
報紙也不看了,他厭惡地瞥了她一眼,“我想,離婚協(xié)議書上已經(jīng)寫得很清楚了?!?p> 是啊,她永遠都不能在G市出現(xiàn),再清楚不過了。
賀安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點,一時間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我知道,我已經(jīng)不屬于這里了?!?p> 口氣淡淡,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完全是這幾天養(yǎng)出來的下意識的習慣,進了自己的房間。
結(jié)果,房間里空空如也,床板锃亮干凈,像是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住過一般。
賀安冉愣了愣,她折回客廳,哪怕心里很清楚問題的答案。
卻仍不死心地問道,“我房里的東西呢?”
“賀小姐,您的東西已經(jīng)被我們打包好了,放在客房里?!?p> 許霆驍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還是女仆長主動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出聲給她解釋。
房間變空了。
女仆長對她的稱呼也從“少夫人”變?yōu)榱恕百R小姐”。
賀安冉呆立在客廳的中央,有一瞬狼狽不已。
這一刻,她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擅闖私宅的陌生人,被主人家逮了個正著,。
掩飾自己散落了一地的自尊心。
“許霆驍,你就真的這么討厭我,討厭到連我的物品出現(xiàn)在你附近都無法容忍的地步嗎?”
此時此刻,賀安冉真想對許霆驍吼出這一句話,但是卻氣若游絲。
可是,她沉默著,沉默了許久,卻是從嘴里吐出最客套疏離的幾字,“謝謝許先生?!?p> 當她在女仆長的幫助下,一個人大包小包地把行李拎出許宅后。
賀安冉站在街頭,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她難得有些茫然。
搬出了許宅后,她該要去哪兒呢?
她生于斯長于斯,除了G市,她還能去哪兒呢?
賀安冉拖著行李,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
她容貌秀麗,卻整個人發(fā)出病態(tài)的虛弱氣息,引得匆匆而過的路人不自覺地多看了她幾眼。
想不到自小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她,從不用擔心前的賀安冉。
現(xiàn)在就像是喪家之犬一樣,現(xiàn)在只要能尋到一處。
可以遮風避雨的賓館又如何,她已經(jīng)沒有家了。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賀安冉的心隱隱地抽痛,她捂住了肚子,一時間不確定是不是錯覺。
她的肝也劇烈地疼痛起來。
手上一個失力,行李箱栽倒在地,就見那道纖細的身影彎下身去,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五官皺成一團,賀安冉死死壓抑住唇齒,以防自己痛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