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探宅
“今天村里是過節(jié)嗎,這么熱鬧?”李宓看著載歌載舞的村民們問道。
這些村民除了一開始見到他們有些意外,很快又恢復(fù)正常,繼續(xù)歡快喝酒吃肉。
李宓匆匆掃了眼,篝火旁烤羊、熱馕、肥雞,還有打鼓的、拉二胡的,熱鬧非凡。
“你們村的日子挺好啊,大魚大肉的過節(jié)。”曹少澄在一旁調(diào)侃道。
柳三喜抿了抿嘴,卻沒說什么,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吃東西后,就拉著跛子喝酒敘舊去了。
李宓,曹少澄和沈落三人找地方坐了會兒,挑了幾塊羊肉烤著吃完,自始至終沒什么村民和他們搭話。
每當(dāng)李宓想要找人說話時(shí),對方都很快躲開了,然后用一種諱莫如深的眼神盯著他看,看得人直發(fā)毛。
三人見狀,便放棄了打探情報(bào)的想法,等柳三喜醉醺醺的回來,一起跟著去他家。
跛子則另尋他處,說柳三喜家太小,睡不開他,自己到別的熟人家里借宿。
李宓和曹少澄打地鋪,沈落睡炕,在老頭騰出的一間房將就一晚后,第二天,李宓從睡夢中猛然驚醒。
他從地鋪爬起來,推開門,看到濛濛細(xì)雨正從鉛灰色的天空徐徐落下。
柳三喜院里的狗舍拴著條大狗,額頂生有一道紅紋,頭臉?biāo)菩?,兇猛異常?p> 李宓從未見過這樣體格壯碩的狗,他朝著狗噓兩聲,大狗只是懶洋洋瞥他一眼,隨后又意興闌珊的閉上眼睛打瞌睡。
李宓沒尋著樂子,只好興致缺缺的伸著懶腰。
“希望這只是場小雨。”炕上的沈落也醒了,她伸著胳膊,白凈的側(cè)臉如玉璞般精巧,“萬一雨下大了,咱們出村的路可不好走。”
“拖到第七天就糟糕了對吧?”李宓饒有興致道。
“李捕頭似乎不太敬重鬼神?!?p> “沈捕頭難道不是?”李宓抓著屋檐落下的雨水笑道,“讓我信月老牽著姻緣線可以,但要讓我信什么厲鬼索命封家五十七口人,這就強(qiáng)人所難了?!?p> “同道中人?!?p> 沒多久,柳三喜披著衣服從屋里出來,喊李宓他們吃飯。
白米粥,蒸餅,雞蛋,魚干,可謂豐盛。
曹少澄忍不住調(diào)侃道:“阿公,你這小日子也太滋潤了,吃個(gè)早飯都有葷有素,很講究嘛。”
沈落慢斯條理嚼著一條魚干,插話說:“去未央宮上早朝的那些京官老爺們,早晨都吃不上這么一頓熱乎的飽飯。”
李宓同樣點(diǎn)點(diǎn)頭,“看起來渠柳村挺富裕的,不像市井傳言那么貧困嘛。”
柳三喜只顧埋頭喝粥,并不答話,這讓三人的問話無疾而終。
快吃完的時(shí)候,曹少澄又忍不住開口道:“阿公,這魚干做的挺不錯(cuò),是什么魚,以前從來沒吃過?!?p> 這回柳三喜終于搭話了,他慢吞吞道:“在我們這兒,這種魚叫閉目魚。是村長他們從村外的河里逮的,具體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聽說偏僻得很,只有村長他們找得到。”
柳三喜說那條河里的閉目魚潛游在河底深處,因?yàn)橛肋h(yuǎn)都不會見到光,所以眼睛用不上,漸漸就都閉上,再也睜不開了,所以叫閉目魚。
李宓順著這話仔細(xì)打量碗里的魚干,雖說已被油炸得面目全非,但仔細(xì)觀察,確實(shí)沒有魚眼。
他又看了沈落一眼,對方搖搖頭,也從沒見過這種沒有眼睛的魚。
曹少澄半開玩笑道:“這么稀罕的魚類,要是能拿到縣里去,準(zhǔn)能賣個(gè)好價(jià)錢?!?p> 柳三喜卻搖頭,“這種魚養(yǎng)不活的。村里有人嘗試過養(yǎng)活閉目魚,但這種魚一旦離開黑暗的河底,暴露在陽光下,就會劇烈折騰,不死不休。所以,它只能適應(yīng)原本黑暗的河底生活,突然打破平靜,便只剩死亡?!?p> 吃完早飯,柳三喜披了件衣服,說是去串門,臨走前還往兜里塞了把東西,背著手離家了。
曹少澄壓低聲音道:“你們看到?jīng)],柳阿公往兜里塞了一大把銅錢!”
李宓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看到了,雖然感覺奇怪,但聯(lián)想到柳三喜這頓早飯的豐盛程度,他覺得這人有點(diǎn)小財(cái)也屬正常。
三人隨后離開柳三喜家,小雨淅瀝,村里人大都躲在家中睡覺或聚眾喝酒,偶爾能聽見男人們打牌擲骰子的爽朗笑聲。
不知不覺中,三人又站到封家老宅前。
與昨天夜里相比,被細(xì)雨澆蓋的老宅在身后鐵灰一線的山巒掩映下,如同一幅黑白畫卷,凄涼蕭瑟。
李宓注視著后面群山上茂密生長的樟樹,猜測那里就是跛子所說的封家墳地,如今被黑色樟木所擋,大白天就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隨后,曹少澄上前推開兩扇半掩的破舊大門,伴隨一陣吱剌剌的刺耳推門聲,一股陳年腐朽之氣撲面而來。
李宓和沈落一同踏入這座曾死了五十七口人的詭異兇宅中。
進(jìn)入封家老宅,一陣刺骨寒意自腳底攀升,李宓下意識搓了搓胳膊炸起的雞皮疙瘩,空氣有些詭異的冰冷。
仿佛一踏入宅子,溫度就驟然降了大截似的。
三人在封家老宅中四處打量,在前院正中有棵參天老樹,老樹之前又有枯井一口,造型奇異。
李宓蹲下身摩挲枯井四周的磚泥,井壁被人雕刻出各種形異式怪的圖騰。
而這棵扎根于井后的老樹,更加蹊蹺,是棵槐樹,看枝繁葉茂的程度,少說也有幾十年光景了。
李宓推測,在封家老宅建成前后,這棵槐樹也就跟著種下了。
院子里種槐樹,這不是招鬼嗎?在風(fēng)水局里,這形成一個(gè)‘困’字死局。
李宓想不通封家人是如何被說服種下這棵樹的。
他走過前院,曹少澄和沈落警惕跟在身后,三人穿庭過院,打算去拜訪一下那位封老爺子。
封家老宅很大,三人在里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費(fèi)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強(qiáng)來到一座可以稱之為內(nèi)院的地方。
內(nèi)院里空無一人,曹少澄試著喊了一嗓子,聲音在空曠的院里回蕩,許久沒有響應(yīng)。
三人穿內(nèi)院往前,正前方有間房子的大門半掩,有些微醺的香氣自房內(nèi)飄出。
李宓推門而入,發(fā)現(xiàn)這竟是封家的祠堂,祠堂正面擺放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全是封家歷代先祖以及近些年過世的族人。
李宓看到銅爐上還插著三支裊裊升煙的香,看煙灰長度,應(yīng)該剛剛插上不久,那么插香的人還未走遠(yuǎn)。
他朝曹少澄使個(gè)眼色,對方心領(lǐng)神會,立即在屋里搜索起來,隨后又繞過牌位,這才發(fā)現(xiàn)祠堂有扇不太起眼的后門,他立即追出去。
李宓看這些牌位看得頭疼,沈落則捻起銅爐里的香灰,厚厚的香灰層層疊疊堆砌,分別是不同時(shí)間燃燒后形成的景象。
“這些香灰顏色基本一致,燃燒時(shí)間的先后應(yīng)該不會間隔太遠(yuǎn)?!鄙蚵溆置讉€(gè)邊角里的牌位,“上面沒灰,說明有人經(jīng)常清理,封老爺子已然癡傻,那是誰在這里祭拜封家人?”
說話間,沈落抬頭看向李宓,突然拔出繡春刀,指向?qū)Ψ健?p> 李宓腦袋蒙了一下,隨后緩慢轉(zhuǎn)身,看到身后驟然出現(xiàn)一道人影,嚇了一跳。
人影穿著粗布衣裳,體格魁梧,唯獨(dú)臉上沒有表情,兩眼無神,就好像被惡鬼吸走了魂魄似的,行尸走肉活著。
“你們是誰?”壯漢冷冷問道。
“你又是誰?”李宓反問道。
壯漢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你們不該來封家,這里不歡迎外人進(jìn)來。封老爺也不喜歡外人,如果他知道了,會很生氣?!?p> “我們只是想拜訪他老人家?!?p> 壯漢揮了揮手,做出送客的手勢,“不必了,封老爺不喜歡外人,你們趕緊走吧,以后不許再來!”
李宓還想再說什么,但壯漢噤口不言,曹少澄也從后門溜回來,搖了搖頭,什么都沒找到。
三人只好原路返回,從封家老宅離開。
從宅子出來,李宓呼了口氣,從兜里摸出一本東西,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你什么時(shí)候偷得?”沈落問道。
那是一本封家族譜,李宓趁著曹少澄從后門返回吸引壯漢注意時(shí),順手藏起來的。
李宓敲敲族譜,笑道:“走吧,既然人家不歡迎,咱們就改日再來唄?;厝シ@本族譜,總算沒空手而歸?!?p> 渠柳村的雨已經(jīng)停了,但天空仍陰著大片黑云,看樣子很快便會醞釀下一場暴風(fēng)雨。
村子里除去比較偏僻的角落,主要干道都鋪砌了磚石,因此道路不算泥濘。
三人返回柳三喜家時(shí),鞋上僅沾了少許濕泥。
柳三喜還未回來,三個(gè)人待在院里無所事事,曹少澄比劃了幾套拳招,李宓則端起那本族譜翻看起來。
沈落看起來心事重重。
終于,柳三喜晃晃悠悠回到家中,看起來還喝了不少酒。
沈落和李宓都騰地站了起來。
二人各懷心事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后一起去將柳三喜扶過來坐下。
柳三喜醉醺醺歪倒在桌上,嘴里仍自言自語著要繼續(xù)喝,曹少澄倒了碗茶端過來。
柳三喜接過茶碗喝完,又在桌上趴了會兒,意識稍微清醒了點(diǎn),盯著三人直打酒嗝。
“你先問?”李宓說道。
沈落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手在柳三喜面前來回晃了幾下,對方問道:“沈姑娘作甚?”